窗外日光流过,撺掇柳枝花影步步前移。
    雨打梨花,明萝已很久没回到这片深巷,身后是人眼阜盛的街市,仰头就能透过婆娑树影瞥得一点立在层层金砖之上的青铜兽首,再望远,藏在云层下的,是杳冥中看不清的九重宫墙。
    这是极好的位置,远离闹市嚣坊,却四通街巷,皇城脚下。
    前厅依旧挂着那副瑞鹤图,金銮阁上,群鹤嘹鸣。
    她让李崇让将身上的行囊交给了仆从,带他绕过雕漆青鸾鸟的影壁,往后院走去。
    其实明萝不必带他来这儿,他大可去京兆尹的贡院,或是什么他的亲戚,只是来到了这儿,她不自觉地想将他拉近些,她的出身,她的过去。
    “其实我都记不清我住在这儿的事了”,在绕错第叁处别院后,明萝摸了下鼻尖。
    李崇让轻勾她的小指,不禁失笑,“你记得才是奇怪了。”
    晋平八年,她尚不足二岁,父母双双逝世,本是要送到宫里去,但是燕王磨了圣上一个月,终是将她养在了膝下,晋平十年,举家迁向了北疆。
    他们并肩绕过园庭内的山石,是从江南特地运来的,栽的是藕荷金盏草,春色肆意,明萝指了指那一片紫色,“听说这是我阿娘最喜欢的花,我亲阿耶,也就是忠武将军,就是因这花跟我阿娘结的缘。”
    她又添了一嘴,“我都是听阿耶说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对父母的称呼有些混乱,毕竟她这十余年都是在北疆和燕王父子度过的,论教论养,他们也都担得起她一声阿耶和阿兄。
    “襄阳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怎么会有假呢?”
    男子掺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萝和李崇让一同回头看去——
    来人是蒋煦,他身形高大,不是李崇让带着少年气的清瘦,回了京的他似乎浑身上下都带了些位居高位者的威压。玄色宽衣,马面织金贴里,双手负在身后,虽是扬眉笑着,步履平稳沉着向二人走来。
    明萝这回倒是认得他了,和李崇让一同向他问了声好,连游园也带上了他。
    她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倒是比我年长许多,又住在宫里头,关于我阿娘的事情,说不定我不如你知道的多,”
    蒋煦也笑,一手勾住李崇让,“那你可是问对人了,人人都道啊,襄阳公主是在燕王班师回朝时一眼就看中了那会儿还是昭武校尉的驸马,央着父亲赐婚,可我却听说,他二人早就见过了,不过也算是在那时就情根深种了。”
    “一人在京都,一人远在北疆,如何见得了?”李崇让问道。
    明萝也说:“是呀,我阿耶白身出身,那次回朝应是他第一次进京。”
    蒋煦连连摆手,“多的我可就不清楚,我这不也是听人说的吗。”
    他见二人都对这不感兴趣,就转移了话题。有仆从来寻他,便也告辞了。
    明萝也没有过多黏着李崇让,看着他眼下疲倦,都带了青色,只能叮嘱他早些歇息。
    入了京,不是挤在人堆里,就是往人堆里挤,左是哪个解元的亲供,右是要送给哪位文官的手信,他对这些起初还不太谙练,很快也便熟悉了。
    李崇让剩下的日子倒也不多了,每一日他都列了些事做,他的初心是不愿让家族的名号为自己镀层光,可是长存百年的清贵人家,向来是顶着些光环的。
    李家不算勋贵世家,却在南方氏族中极负盛名,是因着从上数的几百年到现今,历经数次迁都,千秋不衰。
    从簧门到庙堂,李氏一族,向来只效忠于朝廷罢了。而他所求,是功名半纸,也是在消长盈虚里,维持世运,历劫不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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