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煨的使者,没有等到外出的李应返回,又不愿意跟留下的李利和李进两兄弟谈,于是没过多久便告辞而去。
    这对于李利和李进来说,压根就不算个事,更是根本就没怀疑过这伙人可能是官军假扮的,想都没想过。
    反正他们知道,他们的叔父大司马李傕早就嘱咐过他们,段煨不可信。
    对于叔父的话,这俩兄弟向来是比他们的阿爷李应的话还听的。
    就比如叔父告诉过他们临阵要放松,于是天已经快黑了,营帐内李利与其弟李进正在作赌取乐,丝毫没有处于战争状态的紧张感。
    骰子在桌上滴溜溜地转着,李利一把扣住,笑着问李进:“大还是小?”
    “大!”
    见兄长不撒手,李进复又有些疑惑,莫非是猜错了?
    不对,定是兄长故布疑阵,想让我生疑。
    李进心中忐忑,干脆开始耍赖。
    “不行,你肯定作弊了,这句不算,换我来!”
    李利哂笑一声,倒是不以为意,径自把骰盅递了过去。
    真没问题?
    想到这里,李进决心将计就计,索性也就将骰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摇起来。
    “咚!”的一声闷响,李进面带微笑的放下骰盅,得意地看向自己的大兄李利:“大还是小?”
    “大!”
    听了李利的回答,李进也不犹豫,立刻将骰盅揭开。
    “哈哈!”
    见了案几上的情景,李进忍俊不禁。
    “怎么,我就说你作弊!怪不得我连着输了好几把,换我来你就猜不中了吧!”李进笑呵呵地说。
    李利点点头,但是并未答话,只是笑眯眯地注视着李进,眼中露出狡黠之色。
    见李进一脸的奸诈,李进有些害怕了。
    “大兄,你别这样看着我,小弟有些发毛啊,当初你可就是这么看樊稠的。”李进连忙讨好的说道。
    李进可知道,他这个大哥不简单,当初就是李利亲手在酒宴上刺死了樊稠,开启了凉州军的内战。
    “嘿嘿......”李进越是这样说,李利的反应越是令李进惊恐。
    “大......大兄,你别吓唬我,咱们兄弟俩从小玩到大,我最知道你什么秉性了,我错了,你来摇!”
    李利接过了骰子。
    就在这两个老赌棍斗智斗勇的时候,放着骰子的案几却动了起来,最开始,李进还以为兄长玩赖在晃案几,可下一瞬,连两人的坐毯也动了起来。
    “不好!这怕是塬下的地龙翻身了,咱兄弟倒霉,赶紧跑!”
    李利面色难看,他不仅没有跑,反而撅着屁股趴在地面上,用耳朵仔细倾听着。
    “跑个屁!这他娘的是骑兵趁夜劫营来了。”
    一只脚已经踏出营帐的李进愕然,看着还在原地没动的兄长,有些讪讪然地说道:“官军胆子倒是不小,这点人还敢出来。”
    踢了兄弟一脚,李利训斥道:“快披甲,准备接战,你先带人去挡一挡,我去禀报阿爷。”
    “袭击!”
    “有骑兵~”
    杂乱的呼喊声伴随着金鼓号角声在军营中响彻,士兵们虽然有些惊慌,可这些李应麾下的西凉兵却不是新兵蛋子,有甲胄的披甲,没甲胄的拿起武器就准备接战。
    这支塬上营地里的军队有多么秩序井然,也说不上。
    没穿内衬的、没穿里裤的比比皆是,还有光着脚提着环首刀从营帐中跑出来的。
    胆敢趁夜劫营的非是旁人,乃是甘宁甘兴霸!
    下午的时候,刘弋等人就已经细细地探查了这处营地的情况,守军松懈且战力不强,刘弋就料定守军无备,定然不会想到有人敢趁夜劫营。
    故此,由于在泾桥以东的区域都是官军控制的,刘弋进行了不算大胆的军事冒险,直接调用了船只接应劫营部队后撤,同时钦点了甘宁为将,领其率所部可以夜战的百骑前来劫营!
    本来刘弋也跃跃欲试想要参战的,然而这次却被众人坚决制止了。
    兵危战险,夜间又混乱不堪,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没人担得起责任。
    跟伪装段煨部下将领探查敌营不同,这次人家可不会把你当友军!
    甘宁所率百骑顺着塬地旁特意修建出,供骑兵往来奔驰的土坡急速而上。
    “咻!”
    在战马上弯弓搭箭,甘宁抬手一箭,凭借着火把的光亮,准确地命中了营门上瞭望的李应军兵士,那兵士哀嚎一声掉落下来栽倒在地。
    铁骑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汹涌而来,前排骑兵配合默契地甩出套马索,套在摆放的不甚严谨的拒马上,接着一起催动战马发力,很快就将营垒前的拒马拉开。
    “嗖嗖嗖~“
    这一百余骑的骑射水平相当过关,微微减速后,夹紧马腹,一轮劈头盖脸的箭雨落下,匆匆组织起来企图堵门的数十名敌军士卒惨叫着退散开来。
    “冲!”
    甘宁一马当先,挤过营门,略略认了下方向,便领着上百骑兵往敌军主帅李应的大帐方向前去。
    “杀!”
    谷搉
    上百精骑齐齐大吼,声势一时夺人,唬的黑夜中李应军分不清敌人到底有多少人马前来劫营,慌乱之中互相踩踏死伤无数。
    “拦住他们!”
    李进不复嬉笑神色,他披着厚重的两当铁甲,指挥着数十名亲卫甲士在空地上列阵,为兄长李利组织军队,包围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军来争取时间。
    “放箭!”
    “哗~~”
    精准而又众多的箭矢如同蝗虫掠境一般,收割着所有能在火把、火盆的光亮中见到的生命,站在城垛上的敌军逐一倒下,而甘宁所部的弓箭攒射从来就没停止过。
    骑军渐渐逼近了内墙,众多士兵倒下,一抹又一抹的暗红色鲜血将内墙点染成了凄美的画卷,好似一个疯子信手而作,却又浑然天成。
    不算厚实的内墙后,就是这处塬上营垒的中军所在,出去跟华阴本地的友人喝的酩酊大醉的李应正在里面,刚被侍卫扇嘴巴子扇醒!
    本来,李应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才坚持回营垒过夜的,不敢在友人的坞堡里过夜。
    可如今李应却后悔不迭,又急又气之下,血液涌上头颅,竟是一阵忽悠差点昏迷了过去。
    现在他只能指望自己的两个儿子,李利与其弟李进能挡住前来进攻的敌军了。
    “哼哼,进来容易,看你怎么出去!”
    内墙,李进举起长刀,大喝道:“我乃捕虏将军李进,来将何人?”
    “取你性命的人!”
    甘宁提起大戟,拍马冲向李进列阵整齐,堵在内墙前的数十人。
    戟光闪过,前排的士兵刹那间就被切成了两半。
    战马的加速度再加上兵器的锋锐,就如同刀切肥肉一般,甘宁的骑军肆无忌惮地冲击分割着当面敌军的阵型。
    最前面的士卒很快就倒在了甘宁所部精骑的马蹄之下,被踩踏成了肉泥混杂进泥土中。
    且说,李进立功心切,自绝勇武过人,亲自率数十亲卫试图把甘宁的百骑挡在内营之外,既有给兄长争取集结部队时间,也有保护自己阿爷李应安全的心思。
    甘宁仰天长啸,不仅放弃了屠戮敌军士卒的举动,反而抽动马匹向着李进冲杀了过来。
    “来得好!”
    李进一声暴喝,手中提着长刀迎了上去。
    一寸长,一寸强,李进双臂轮动大刀,斜喇喇撩上半空,势如弯月,正是刀法中极难练成的“半月斩”,其难度便如枪法中“回马枪”一般。
    “唰~”
    青光掠过,战马交错。
    李进还维持着提刀上撩的姿势,可战马哀鸣了一声,却带着他齐齐跌倒在地。
    等身体碰触到了地面的时候,李进和他的长刀才骤然从中都分为了两半,半截长杆和其血淋淋的内脏撒落了一地。
    “说了是取你性命之人,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甘宁收戟,冷笑不已。
    甘宁睥睨四顾,如今自己重甲大马伴身,武艺业已大成,手下又有百余精骑紧紧追随,莫说是这李应军的大营,就是李傕的飞熊军大营,他甘宁都敢闯上一闯。
    “我乃天子麾下中郎将甘宁,李进已死,谁还敢挡我!”
    甘宁横戟纵马,放声大喝,威风凛凛地冲杀在队伍的最前端,如同阵型中尖锐的锋矢。
    “喝!”
    眼见还有不知死活的敌人扑上来阻止他冲入内墙,甘宁一声大吼,手中大戟犹如蛟龙出海,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砸向敌军士卒。
    当先两个士卒被砸的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后面指挥的李利要不是躲得快,险些被自家士卒砸倒。
    “嗯?”
    接着火光,李利看着身前不远处敌军那身穿扎甲的将领,瞬间起了擒贼先擒王的念头。
    这种想法并不奇怪,且不说,自己的弟弟李进很有可能丧命于,这个什么中郎将甘宁的手里。
    即便不是甘宁杀的,也是他的部下干的,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这是血海深仇。
    而从最根本上讲,在没有能准确衡量武将各方面战斗力数据的情况下,战场之中仓促相遇,又不晓得对方实力,如同李利、李进这些行伍多年从尸山血海里打滚出来的将领,往往对自己的武艺更自信一些。
    换句话说,这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颜良也不信自己能被关羽砍死,不是吗?
    “啊啊啊——”
    战场上的士卒们在疯狂地咆哮着,厮杀声震耳欲聋。
    李利接着麾下士卒的掩护,绕到甘宁侧翼,上前一个箭步,撩起步槊便戳向甘宁的脖颈,这一槊又快又狠,反应稍微慢一点甘宁就要身首异处。
    甘宁的大戟已经横扫开来,来不及回来挡住李利的步槊,可他却丝毫不慌,单手拽着抓着腰带,竟解下一个小锤来。
    小锤不大,木柄铁头,头部也就跟个小香瓜似的,主要用来居高临下钝击敌人的兜鍪。
    “当~~”
    金铁交鸣之声传来,小锤把李利的致命一击挡住,紧接着,甘宁索性弃了锤,双手握住大戟架到了李利的胸口,在马上猝然发力竟将李利径自掀翻在了地上。
    “给我死!”
    李利在地上蹬着腿,用槊杆试图招架甘宁,却被甘宁用大戟的戟枝轻巧地一拉,钩翻了槊杆。
    “唰!”
    李利身首异处,在临死前,他终于想到了,似乎这招卸力拉刃,吕布也曾用过。
    李利的大脑在下一瞬停止了思考,和他的弟弟李进,一起去地府里玩骰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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