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表现出这种惫懒跳脱、玩世不恭的态度,不过是迫于萧琰的威逼,为求自保而选择了自污。但天地良心,萧瑜是当真没动过半点「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愚蠢念头──君不见英明睿智、神武明哲如他三哥,不都着了「美人」的道儿,让一盘沾了毒的桂花糕生生毁了爱儿身子骨,还得为了这天下的安定不得不压抑隐忍,足足憋了好几年才终于报了仇?以三哥的能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各方面都逊上兄长不只一筹的他?

    常言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无论旁人如何做想,萧瑜对那个必须时时权衡利弊、顾全大局的尊位确实避之唯恐不及。姑且不论他争不争得过既有民心又有军心更有无数贤臣良将辅佐的三哥;单看朝中从不停歇的大小鸟事,和那些总时不时要出来搅和一下的野心之辈,萧瑜就觉得自己还是做个闲散王爷就好……当个闲王,他既无公务缠身、又不愁吃穿,天塌了有三哥顶着,遇事还能找三哥帮忙出头,何乐而不为?

    可萧瑜算盘打得精,却偏偏忽略了一点──他的表态和实际行动让他赢得了帝王的信任;而一个可以信任又识时务、在为人处事上也颇有几分手段的弟弟,对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帝王来说,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错放过的人才。

    萧琰没有一开始就直接给么弟加担子,而是先以「协助」为由让萧瑜帮着处理一些不打眼的琐事、一点一点试出对方的能耐,接着才时不时交办些任务给对方。如此一来二往,等萧瑜发现自己上了贼船──虽然他其实早就在船上了──时,只想当个闲王的他已经成了帝王眼中的另一条心腹臂膀,去年更干脆将家国重担直接扔给了他和楼相处理,自个儿跑到昭京迎接阔别多年的爱子去了。

    帝王离京的那段时间,萧瑜虽然体验了一把「天下大事尽在掌中」的感觉,却也让朝中的各种破事整得两个月没睡个好觉,一双眉目含情的桃花眼都让厚重的眼袋和耷拉的眼皮整成了精神不济的眯眯眼,还得时不时应付一下四哥萧璜的引诱刺探,却是让他更加坚定了心里「只有傻子才会想当皇帝」的想法。

    但萧瑜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好不容易才摆脱、而且暗暗发誓了这辈子绝对不要再来上第二回的苦差事,仅仅一年不到便又再度落到了自个儿肩上;而他纵有千百个不愿,也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事实上,也正是清楚么弟玩世不恭的表象下同样懂得顾全大局的认真性情,萧琰才会放心将手里的事务交由对方处置。若非有这么个先例在,帝王也不会萌生出将五子萧容培养成爱儿臂助的念头。

    看着身前犹有不忿,却没再推托抗拒、也未再追问他离京缘由的青年,萧琰神色微微柔和了少许,而在片刻沉默后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五弟。」

    「嗯?」

    「老四仍然认为你只是在同朕虚与委蛇?」

    「他最擅长的就是以己度人,当然不能理解臣弟的伟大志向。」

    萧瑜回答得脸不红气不喘,像是半点不觉得用「伟大」二字来形容自己当闲王的志向有什么问题一般……「他不光以己度人,还挑挑拣拣,觉得二哥懦弱无能、出身低微,就连登门应酬都懒……可真要论出身,有一半西凉血统的他又能好到那儿去?不过二哥能因此避开他的骚扰,倒是让臣弟有些羡慕了。」

    他口中的「二哥」乃是郑王萧珏,同辈兄弟里年纪最长的一位,却也是几人里存在感最为稀薄的一个。

    萧珏的背景同萧宇有些类似,都是生母出身极低、也没有可供倚仗的外家势力。可和萧宇不同的是,萧珏出生在端仁太子之后,非嫡非长,即使其母孕育龙嗣有功,也仅得了个昭仪位分,比之后头的三个弟弟都还要低了一筹;端仁太子又是出了名的仁孝贤达,储位相当稳固,故萧珏从小就被其母教导得安分守己,和顺谦恭,虽性子稍嫌懦弱,却也因此远离了不少风波和纷争。

    至少,直到年纪渐长的萧瑜主动向他输诚之前,郑王萧珏一直都是兄弟几人里最不引起帝王防备的那一个,多年来也始终安安分分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和背景相似、却怎么想怎么糟心的萧宇完全是两个极端。

    思及梦境里长子同小楼氏合谋算计爱儿的举动,尽管前者自打被他申斥降爵后便消停不少、潜龙卫的回报中也不曾发现什么异样,熟知对方秉性的萧琰却没有就此放下心来,反倒还因为长子过于安分的表现更添了几分疑虑和警戒。

    回想起来,宸儿离京后,他之所以能强忍着心头益发强烈的不安迟迟未有所行动,正是因为与爱子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几方始终未有太大的动静所致;但五弟方才的一句,却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长子萧宇和四子萧宓背后的陆氏确实是与宸儿利益冲突最为直接的两方;但有动机出手加害宸儿的,却不光只是这些人而已。

    因为他对宸儿的看重和珍视。

    兵法上有所谓的「攻其所必救」,便是攻击敌人非救不可的心腹要害之处,从而迫使对方与己交战,甚或以逸待劳、埋伏设彀以袭之……而对萧琰来说,那个「所必救」的心腹要害之处,自非爱子萧宸莫属。

    ──此前数年间,由于他的刻意隐匿和误导,多数人都以为离宫休养的皇二子早已荣宠不再,就算有心算计于他,也不会从宸儿处着手。可他去年先是抛下公务前往昭京迎回爱子,接着又用各种大动作昭示了他对宸儿的无上爱宠,意图藉此震慑那些首尾两端、图谋拥立之功的宵小……这样的做法,无疑在稳固爱子储位的同时、同样将宸儿作为他心腹软肋的事实彻底暴露了出来。

    换言之,若有人图谋暗害于他,只要拿宸儿当饵,他就算心知有异,多半也会毫不犹豫地往对方安排的彀中跳去。

    就如眼下。

    尽管萧琰尚未掌握到实质的证据,仅仅是灵机一动才会有此猜想;但整个阴谋的全貌与脉络,却已随着关键症结的打通、再清晰不过地呈现在了帝王眼前。

    「虽然希望预感仅仅是预感、一切也只是朕疑心过重而已……可若朕所料无差,老四十有八九已经联合了萧宇,不日便将有所行动。」

    「行动?」

    闻言,萧瑜先是一楞,随即脸色大变:「皇兄是指……宫变?」

    「不错。」

    萧琰微微颔首,脱口的音声已然带上了几分冷意:「你我皆知老四对此图谋已久,只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行动而已。可如今太子离京赈灾,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朕又岂有安坐京中静候调查的道理?自然会排除万难亲往瑶州一探……届时,只消老四有心算无心、暗中派人于半道设伏,无论功成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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