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之后,燕王速召燕国领军将领:慕容翰、慕容霸、慕容评、慕舆根、慕舆泥、王寓、韩寿、高诩、鲜于亮等俱到宫中商议。
    燕王率先发问道:“高句丽虽一蕞尔小邦,然其一直在我身后,如芒在背,令孤颇为不舒,吾有意一战而定,以绝后患。众卿以为然否?”
    慕容评抢白道:“先者建威将军慕容翰,在先王时就镇守平郭,其镇守数年高句丽莫敢踏入半步。今我王又复得慕容翰,臣弟愿闻王兄其祥。”
    “不错,先王在时,翰兄威名显赫,高句丽莫不敢犯。”燕王缓缓的望着慕容翰说道。
    “评弟,燕王着实过誉了。如今恪儿镇守平郭城,高句丽原是不敢犯的,现如今王钊却舍近求远,攻襄平着实奇怪。”既如此慕容翰也不好推辞,只说道。
    慕容翰所说的平郭城乃辽东防御的锁要,与襄平、玄菟二城互为犄角。但此城最难防守,孤悬南面,极易被高句丽围攻。去岁高句丽新败,燕王欲重整辽东局势,自慕容仁、慕容翰之后,就无人能镇守此城。燕王遍观诸子之中,属慕容恪沉稳干练,有大将之风。加之在军旅之中久经历练,已渐孚人望,实乃镇守此城的不二人选。如今辽东局势已渐渐恢复,这次高句丽谋攻襄平,绕于平郭城后,确是怪异。
    那王寓略一迟疑,终究是上前说道:“想是襄平去岁闹出粮荒来,士卒心中不稳吧。”
    那慕容评急道:“作乱之人当时已被斩杀,余下士兵俱已听令。”
    慕容翰原是不准备说的,但闻听此言,心中却有不忍,说道:“燕王在上,原叛臣慕容仁尽据辽东之时,襄平、平郭、玄菟、新昌诸城多有人多有误杀。后石赵攻棘城,招诱民夷。我燕国所部,成周内史崔焘、居就令游泓、武原令常霸、东夷校尉封抽、护军宋晃等皆…”。
    没等慕容翰说完,慕舆根打断他说话,只讥讽道:“今且听之,慕容翰所言俱为叛逆张目?”那慕舆根在前些年保卫棘城之战中可谓出死力,身被数创。可惜其为人多暴虐,杀戮叛逆毫不留情,燕王也多申饬,惟其忠勇,燕王多为其遮掩。
    慕舆泥也道:“我看那姓崔的没个好东西,前平州刺史崔毖吾等吃尽苦头。想着我燕国成周内史崔焘也为崔氏族人,率先反叛。那年局势甚危,我国甚是被动。”慕舆泥气愤道,“若不杀之,以儆效尤,岂有我辈容身之所。”
    慕舆根其弟慕舆泥原先在柳城之战中和当时在段部的慕容翰交过手,对慕容翰素无好感。燕王感其兄弟俩忠勇,且慕舆氏与慕容氏同出一脉,对其兄弟二人均委以要职。
    “非也。”慕容翰汗如浆出。只离开这数年,已不复当年之景。慕容翰心里想到,如今在燕王心中,想必是这些后辈人秀在其心中地位更为重要,便细声说道,“燕王在上,只我燕国这几年,攻伐过甚,民力多有不逮。”
    “好了,孤知道了。翰兄不在燕国多时,勿怪。”燕王不悦,道:“孤所虑者,乃我燕国大军直出攻高句丽所部,北部空虚。若宇文部率兵攻伐,我燕国该当如何?”燕王望向众臣,再次注视着慕容翰。
    “翰兄所虑者,也甚为有理,这几年我燕国大军几乎无日不战,无岁不休。虽宝剑也崩断了,虽强弓也折了,众臣以为如何是好?”燕王想了想对慕容翰之言也首肯。
    堂下众臣皆左顾右盼,燕王所说甚为有理。这几年燕国南北攻伐,士卒连年征战,若只攻高句丽,力尚可支。若还要防备宇文部,恐势单力微,倘若边城失守,诚恐难料。
    慕容翰微微探出身体,紧握腰间金刀,似有所指。燕王也看出来他身体有些异样,便问道:“翰兄久居宇文,想来宇文部情势你已俱明了,既如此有何高见。”
    慕容翰赶忙起身道:“我王明鉴,诚如是。”
    燕王对慕容翰说道:“既如此,翰兄不妨登此案台,为堂下众臣言明。”此案台者,乃当年燕王立木纳谏之时,求诤臣而设,如今却为慕容翰用上了。
    慕容翰面对堂下众臣说道:“宇文强盛日久,屡为国患。今逸豆归篡窃得国,群情不附。加之性识庸暗,将帅非才,国无防卫,军无部伍。臣久在其国,悉其地形。虽远附强羯,声势不接,无益救援。今若击之,百举百克。”
    那慕容评接过话茬,道:“王兄所言,必是我燕国先图宇文再攻高句丽?”
    “非也。高句丽去国密迩,常有闚鋆之志。彼知宇文既亡,祸将及己,必乘虚深入,掩吾不备。若少留兵则不足以守,多留兵则不足以行。此心腹之患也,宜先除之,观其势力,一举可克。”慕容翰继续对众臣缓缓道来。
    那慕舆根却不以为意,问道:“建威将军难道知道宇文部未有攻伐我之意?”
    “我久居宇文,自知其为自守之虏,必不能远来争利。既取高句丽,还取宇文,如返手耳。二国既平,利尽东海,国富兵强,无返顾之忧,然后中原可图也。”慕容翰说完,看着堂下众臣,众臣皆对其翘首以盼,认真聆听,他接着说道,“我燕国俱忠贞之士,宇文粗鄙,见我燕国人士忠诚远略至此,必不会来攻,就是可惜了庞越。”
    言罢慕容翰与高诩、王寓三人都低头不语起来。
    王座上,慕容皝听闻慕容翰此言,眉头舒展,似已无忧矣。离开王座,抚慕容翰其背,道:“翰兄高见,既如此,此战我欲先击高句丽,该如何谋划?”
    慕容翰赶忙回礼,说道:“王兄所虑甚慎,先前我镇守辽东以来,也对高句丽之山川地貌颇多了解,可否借地图一用?”
    “速拿地图。”燕王向内侍一挥手道。
    不多会儿,一副辽东勘舆全图展现铺陈在案台上,只见燕王遣众大臣上前,慕容翰站于王案后侧,指着地图对众大臣详解。
    “诸位请看,燕国出高句丽有二道,其北道平阔,南道险狭。”
    那王寓说道:“既如此,那从北道进军岂不快矣。”
    “王长史所虑俱为常理。诚如是,如若敌首亦如王长史所想,布重兵于北道,则该何如?慕容翰反问道。
    “如此,将军可有谋划?”王寓问道。
    只见慕容翰手指地图东边一城,原是高句丽丸都城,说道:“诸位看此城”。慕容翰又指着地图上的南道说道,“我燕军若出南道,虽道路崎岖难走,然出山谷就直抵丸都城下。若我军取高句丽都城丸都,其势必溃,即使北道受阻,我燕国也能全取高句丽。”
    “好,翰兄果有远略。”慕容皝大喜,“既如此,诸将俱以建威将军此计商议”
    “然此计有一点颇为艰难…”慕容翰忧心道。
    “但说无妨。”已听能谋取高句丽,燕王已是心安大半。
    “若我军从南道进攻,高句丽于这南道出口设伏我军必败。”慕容翰忧心的说道。
    “确如此,此战我军须南北两路进军,北道须遣一偏师为佯攻,吸引高句丽主力,以掩护我燕军主力从南道进军。”慕容皝久经战阵,于这兵家排兵布阵多有心的。
    “我王圣明,臣自请领偏师从北道进军以掩护我燕军主力。”慕容翰凛然说道。
    “这……担任偏师佯攻者,必陷敌大军重围,生死之地。”高诩说道。
    见众人犹豫不决,慕容翰再次说道:“臣久经战阵,常涉险境,自有脱身之计。”
    “容孤再思量一下。”慕容皝回身欲往王座上去,却见一人站了出来。
    “儿臣愿往。”慕容霸说道。
    “你给我退下。”慕容皝厉声说道,“军国大事,生死之地,上次你从密云山脱身实属侥幸,这次事关数万将士性命,岂是儿戏,你给我退下。”
    “父王…”慕容霸一时语塞。
    “休的多言,再多言,为父这就把你轰出朝堂。”慕容皝只气的须发皆张。
    众人原想沉默以对,顾身惜命原是人之常情,没成想被那个慕容霸小儿激了一下,这一下众臣皆纷扰。
    却见一人站了出来,原是王寓,向燕王道:“臣愿领偏师出北道,吸引高句丽主力。”
    只见高诩赶忙站出来,“王长史,你这是何意,你久疏行伍,骤然领兵,万一……”
    “唉,高内史,此言差矣。”那王寓慨然而笑,“岂不知我也有退敌良计,定能突出重围。”
    见此,燕王慕容皝大喜,“孤得臣如此,夫复何求,于出征之时孤必亲手为汝执鞭祝酒,待得胜之日,必封你为列侯。”
    “多谢我王,臣领命。”王寓跪受召令。
    如今最难一事已解,余下谋划就俱已明了。
    只见燕王端坐王座上,向众臣宣道:“以王寓为镇北将军,领军一万五千,从北道进军,以掩护我大军南进为要。我南进大军出山谷后,汝请速退。”
    王寓上前领命。
    燕王抚颔道:“至于南道大军,孤亲欲领之。”
    却见那慕容评与慕舆根上前道:“大王此举甚为不妥,身犯险境,恐于国不礼。臣愿做前锋供大王驱使。”
    “评弟,慕舆根,此战你二人须作王城留守,以监视国中动向,另派精干斥候时时刻刻查探宇文和石赵动向。”
    慕容皝还是有点不放心,继续说道:“宇文部去岁新败,或摄于孤之威势不敢作乱。然赵国,兵多将广,对棘城之败耿耿于怀,加之我又新灭段部,必对我多有敌意。今已探知他们国内兵马,器械调动频繁,望你二人密切留意。”
    “谨奉王令。”
    “至于这前锋么。”只望向慕容翰和慕容霸,言道,“我看翰兄和霸儿就是不二人选了。”
    闻得此言,慕容霸兴奋不已:“父王,这次真的让我作前锋?”
    “为父岂能骗你,这次我自领大军,为父还盼着你能向你伯父那儿多学点,好日后执掌大军。”燕王转头对慕容翰说道:“翰兄,这次我将霸儿托付于你可行否?”
    “臣惶恐,霸儿天资聪颖,勇略过人,臣唯恐……”慕容翰单膝跪倒地上回禀。
    “唉,王伯多虑了,小儿知道你随先王征战多年,有万夫不当之勇,勇略闻于诸侯,我犹恐不能助王伯一臂之力,王伯过谦了。”慕容霸赶紧扶起慕容翰。
    “翰兄,你看我此儿如何呀?”燕王笑道。
    “燕王好福气,生的如此聪颖勇略之儿,我王幸甚,我燕国幸甚。”
    “既如此,来。”燕王走下王座,执霸儿手和慕容翰之手,三人之手紧紧握住,“王伯见识远甚旁人,望你能戒骄戒躁,切莫鲁莽,听王伯号令行事。”
    “儿臣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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