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何小乔,确认她是真的平安无事,襄阳王夫妇吃过饭后便相携离开了。
    何小乔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把做佛跳墙的材料和步骤写齐全,喊来应桐吩咐他明天去把太白楼的杜管事请过来。
    等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才发现夜色已深,擦干头发之后便拱到倚靠在床头看书的江封昊身边,跟八爪鱼一样巴在他身侧,搂着他的胳膊心满意足的睡了。
    江封昊独自一人坐了好一会儿,见身侧人睡梦中倏地皱起眉,心知是又让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到了,便放下拿着书本的另外一只手,轻轻摩挲她高耸的肚皮安抚她。
    何小乔紧紧皱起的眉心总算松开,下意识把肚子往抱枕上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去。
    江封昊侧躺着拿手肘抵着床板,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拿手将她脸上垂落的发丝一一撩开,看着她毫无防备熟睡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挥手熄灭灯火。
    窗外月影西斜,洒落一地宁静的银白。
    另一边,同在京城的礼部尚书王琮府上却是一片混乱,小厮和护院都是神色匆匆的模样穿梭在府中各处,还有好些人擎着火把正要出门,后院花厅里则是不时传出妇人的哀哀啼哭。
    “我说姐姐,你也别顾着哭了。”一名长相略有些刻薄的妇人面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说道,“说不定咱府里二小姐只是到别处玩得开心才忘了回来,也不一定就是让人掳走了去……”
    “你闭嘴!”坐在主位上等消息的王琮重重拍着桌面,高声喝道,“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那妇人便撇了撇嘴,看了眼主位上正咬牙瞪着她的正室王夫人,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开口。
    “老爷,”王夫人拿帕子擦着眼泪,抽噎着道,“你可千万要把紫儿找回来,紫儿在外头已经吃尽苦头了,这才回家多久,怎么就……”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呜咽。
    王琮让她哭得心烦意乱,本想跟方才呵斥小妾一般也骂上两句,到底念着她无怨无悔地跟了自己多年,这才缓了语调,低声道,“紫儿是我们的女儿,我这个当爹的自然会尽快把她找回来,夫人就别太过担心了。”
    “爹爹说的是,”站在王夫人旁边的大小姐应了句,又低声安抚道,“娘你就别担心了,紫儿吉人自有天相,这里又是皇城脚下,想必贼人没那个胆子敢对二妹妹下手。”
    “是啊,没人敢对她下手,说不准是她自己巴巴的要跟人走的呢!”那刻薄脸妇人又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立刻让花厅里的人都变了脸色。
    王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差点没背过气去。大小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紫儿可是府上的二小姐,姨娘也是王家人,怎能如此胡说八道?”
    “我哪里就是胡说八道了?”长了一张刻薄脸的朱姨娘挥了挥手手帕,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瞥了回去,“现在满京城有哪个不知道,咱们王家的二小姐想当常宁王府的侧妃想疯了,到处去和人说此生非常宁王不嫁,说不定这会儿人就在人家王府里赖着呢!”
    “什么?!”因为忙于朝事,又是标准的大男子主义,向来甚少过问内院诸事的王琮一听这话,脑袋立刻嗡的一声,整个人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额上青筋都要冒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仔仔细细完完整整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爷……”早就知道这事却一直压着不说出来,王夫人一听丈夫质问的话,立刻心里发虚,也顾不得哭了,连忙就想出声解释,“这事其实是……”
    “你给我闭嘴!”惹上了江封昊绝对是件大事,王琮现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早就顾不得去想什么旧情了,恶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怒声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常宁王是什么样的身份?我们又是什么人?我送她出去是为了给她保命,没想到她此番回来又执迷不悟的去招惹人家!你看着吧,若是常宁王不计较也就罢了,要是他一个不高兴,咱们王家就全都完了!”楼家的下场可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此话一出,花厅里立刻死一般寂静,王夫人怔怔地看着丈夫,嘴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朱姨娘立马就叫开了,“什么?为了二小姐一个就要赌上整个王家?那我们庆哥儿可怎么办?他今年还不到十岁……老爷!老爷,你可得赶紧想个法子啊!实在不行,就跟二小姐断绝关系,将她逐出府……”
    王夫人听到这话立刻就炸了毛,理智全失地冲上前重重甩了朱姨娘一巴掌,声嘶力竭地骂道,“朱丽娘,你敢再说一次把千紫逐出府,信不信我先撕烂了你的嘴?”
    “你居然敢打我?”
    朱姨娘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但她也不是好惹的,回过神后立刻就冲上去抓住王夫人的头发,使劲将她掼倒在地,翻身压到她身上,疯了一般拍打着王夫人的后背和脸面,“让你打我,你个贱人!”
    一时之间两人缠斗在一起,在地上扭打得形象全无。花厅里惊呼声四起,闹哄哄一片中,大小姐王嫣红几次想过去拉开两人,没想到最后却让人在往肚子上踢了一脚,此刻正抱着肚子缩在一旁喊疼,不敢再上前去。
    “够了!”王琮气得脸色发青,见状又是重重一巴掌往桌面上拍下去,收回手的时候连带把茶盅也给摔了,“通通给我闭嘴!”一边指使外头的丫鬟婆子进来将地上扭打的两人分开,“来人,把她们两都给我拉下去!”
    边上几个健壮的婆子听了,有几个胆子大的便立马上前将人拉开,又低声安抚了几句,好歹是把披头散发的两位夫人给架回房里去了。
    王嫣红喊着肚子疼,王琮也顾不得管她,一并遣了回房,倒是没忘记找人去请大夫。
    毕竟她也到了年纪,过不了几日就要嫁到侯府去,这时候若真出了点什么事,到底不好交代。
    想到这里,王琮脸色蓦地又沉了几分。
    刚才顾着发怒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了,若这次真惹恼了常宁王,恐怕他王家大女儿的婚事也要泡汤。
    观林侯就是再受宠再有权势,他也大不过真正皇亲国戚的常宁王——要是江封昊真对王家出手,不用说,观林侯府肯定第一个抢着来退亲。
    越想越觉得胸腔里一股气顶着,如果此刻王千紫在他面前,保不了要被他一脚踹出去。
    伸手招来几名家丁,王琮沉着脸吩咐道,“你们去打探清楚,看看今天二小姐是不是去过常宁王府,最好能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打草惊蛇。”
    几名家丁应了一声,很快便鱼贯出了门。
    王琮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烛光下一张脸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努力思考着要怎样才能应对可能即将来到的灭顶之灾,最大限度的保住王家的根本。
    时间一晃就过去,很快就到了天色微亮的时候。
    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王琮在屋里坐了一夜也忧愁了一夜,却是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最后只好神情憔悴的换了朝服,打算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
    没想到刚到大殿外就被好几名同朝为官的大臣给围了起来。
    “我说王大人,不是听说令千金闯了大祸了?怎么你这会儿还一派松闲,莫不是已经找到了应对的法子?”
    “看来王大人果然有君子之风,这时候了还能以不变应万变,是为吾等学习的榜样啊!”
    “王兄你怎么就……唉,当初就不应该那么快把人接回来,你看这下可闯大祸了!”
    虽然天色尚早,但借着朦胧的灯光,王琮还是能看清楚他们脸上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突。
    难不成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散播谣言的事了?
    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王琮感觉脸上火辣辣地就像刚被人噼里啪啦狠扇了几巴掌,却还要勉强撑着笑装傻,“几位大人在说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懂?小女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会闯了大祸……”
    “不是我说你啊王大人,跟你共事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你有如此手段。”之前才开口挖苦过他的那名大臣再次出声截断他的话,眯着眼笑道,“这京城里想跟常宁王结亲的人多了去了,但敢这么做的,可就独你这一家了。”
    其他几人闻言便也跟着笑了起来,还有一些平日里和王琮关系较好的,则是纷纷叹了口气,摇摇头从旁边经过,甚至连过来打声招呼都没有。
    王琮心里七上八下的,后背冷汗涔涔,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对,看来除了谣言,还有别的事情他没有弄清楚。
    最可恨的是派出去的人居然查不到半点消息回来,若一早就能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会儿他也不至于会落到这般被动的境地。
    正懊悔着,那边众人突地散开,有好事者还特意拉高嗓门喊了句,“常宁王来了!”
    王琮两腿一抖,僵硬地转过身去,就见一身紫金朝服华丽耀眼的江封昊潇洒利落地从马上翻了下来,神色冷漠目不斜视地大步走进金銮殿。
    越过他的时候,眼里分明有刀子朝他而去,直将他剜得体无完肤。
    王琮遍体生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有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无同情地说道,“看来刚才那位显然是动了真怒……王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有听没有懂——家里那个孽女除了造谣生事之外,到底还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还真的不清楚这事?”旁边有人嗤笑一声,虽是幸灾乐祸,到底给他解释了一通,“常宁王妃之前才出事,听说常宁王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她救回来。这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哪想到你那宝贝闺女想当王妃想得发疯,居然还真就敢找上门要刺杀人家——这城里谁不知道常宁王把王妃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京里又得再起腥风血雨……老王,不是我说你,还是赶紧回家把后事安排好吧。”
    什……什么?!
    王琮脑子里嗡嗡作响,双膝一软瘫倒在地,周围人说了什么都已经听不清了。
    刺杀王妃……那个不孝女不见了一天一夜,居然是去刺杀常宁王妃!
    完了……这次王家是真要败了!
    心中升起一阵绝望,王琮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两下,随即头朝下重重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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