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初夏,热火炙烤着大地,但好在此时朱由校等人是在山野间小憩,也就未未感到半点暑热之气,但当朱由校这一声分贝颇高的“不可以”说出口后却让整个空气为之一滞。
    朱由校左右两侧各有五名锦衣卫持着绣春刀出现在青石板一侧,朱由校后面山坡上的十名第五军中央特战人员也突然转身,端起了黑色锃亮的来复枪,食指放在了扳机上。
    王思任吓得当即脸色由红传白,连端茶的手也差点端不稳茶杯,摇摇晃晃的茶水已经洒了出来,滚烫的水烫到了他的老皮,他也浑然不知。
    倒是见惯不怪的柳如是犹自淡定地扫风烹茶,神情淡然。
    而朱由校此时则将手朝后面一挥,左右两侧锦衣卫犹如一阵风一般顿时推开到十步之外,以免扰了陛下雅兴,山坡上的十名第五季中央特种人员也立即遁入草丛之中,来复枪枪口也没在如此露骨的出现在所有随扈人员的视野之中。
    王思任此时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很是尴尬地朝朱由校笑了笑,就忙试了试额上汗水。
    朱由校此时依旧很平静地端起茶来,看向对面飞流直下落向无底悬崖峭壁的一川瀑布,只说了一句:“你太老了,朕的宫娥也不是给你抚琴的,要听琴让你姬妾给你弹去。”
    柳如是听此言不由得破涕为笑,对于陛下初时突然一喝:“不可以”的话时的场景让他现在也还记忆犹新,如今见王思任讪笑的样子倒也觉得滑稽可笑,便也不由得促狭地道:“久闻王季重先生是江南大名士,琴棋书画皆为一时之绝,陛下今日来此,何不听听。”
    朱由校微微一愣,他知道这柳如是是在报复王思任刚才要让她抚琴助兴的缘故,但朱由校自己也想以此看看这王思任是否还如以前一般的傲气不肯屈就自己这位帝王的任何要求,因而朱由校也便就答应了柳如是的提议,点头道:“说对,王思任,你且弹上一去,这满树林叽叽喳喳不停的蝉鸣啾啾声都快让朕的耳朵听出茧子来了。”
    柳如是听得朱由校此言不由得噗呲一笑,同时也看向这鬓发半白的王思任,看他作何回答。
    王思任倒也没想到当今陛下回绝自己有意于柳如是是因为自己太老的缘故,但这也让他觉察到自己刚才实在是也有点胆大妄为,竟敢对陛下身边的人有所垂涎,而且明显看得出来此宫娥不是陛下身边寻常人,自己已经被陛下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
    “罪臣遵旨,只是此地无琴无筝”,王思任不敢不从,在绥定府这几年,他早已没了锐气,因为这里不比江南,官场上陋习陈规与江南比更加繁多,若不会钻营示弱只怕早已被人丢进了深沟里尸骨无存,而如今王思任能在这穷山恶水活下来,全赖他一改昔日之锐气,懂得随分从时,逢迎之道,才能一直做着教谕,生活也还算优渥,至少不必像祁彪佳还得自己种地维持生活。
    “我去拿”,柳如是犹如兔子一般转眼间就没了人影,然后又是转眼间就将一把古琴取了出来,试了试音,就双手递给了王思任:“请吧,季重先生。”
    “多谢多谢”,王思任忙不迭地表示感谢,并尴尬地笑了笑,先朝朱由校行了一礼:“罪臣技艺生疏,弹琴更是末技,若是污了陛下之耳,还请陛下恕臣狂悖之罪。”
    “老货,你只管弹你的”,朱由校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而这时候,王思任已退后坐在了一地青草坪上,待一阵清风拂过琴弦后,他才定了定神,气沉丹田,深呼吸一口气后其手指才开始波动了琴弦。
    顿时,便是砰然一声,琴弦动弹了起来,嘈嘈切切之声犹如水流时而急时而缓一般,涤荡着人的心灵,让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仿佛世间之美妙亦只有倾耳才能听得见一般,而目之所视已完全不能代替耳之所听。
    朱由校不得不承认这王思任的确是有才华的人,这琴瑟弹得的确能惹人心醉,当然,能让王思任抚琴,不仅仅让朱由校听得惬意,在心情上也感到惬意,至少说明自己将这些江南文人流放到这等穷山恶水之地,的确还是有人脑子转过弯来,开始从服在自己这个帝王之下。
    “回翰林院做个侍讲学士吧,没必要再留在这绥定府了,不过可不能忘记教书育人之本,另外,念及你离乡已有数年,朕特许你半年假,当初学生们太闹,你家祖茔也被动了不少,你回去后找人再重新安葬吧”,王思任的琴声刚一停下来,朱由校就先站起来,并没有对王思任所谈之琴无半点评价,只是直接说起了对王思任接下来的安排。
    而王思任对此却是受宠如今,他的琴虽已弹完,但手却依旧还放在琴弦上,忘记收回手来,主要是他也实在没想到,自己在为陛下弹琴后竟然会被直接任命为内阁馆臣,这可是作为晋升内阁的储相之位,作为三甲进士出身的他一直以来便只能在地方上任知县等官,后来因为与董其昌等人一起反对朝廷对江南士绅集团的打压而被流放到绥定府东乡县,到现在已近十年。
    他此生此时本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得到朝廷允准他还乡省亲,毕竟他在外漂泊了已近十年,而按照朝廷之旨,是不得轻易还乡的。
    王思任却没想到此时自己还突然被任命了翰林官,而且还能有半年的机会回乡,这自然使得他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柳如是见这王思任半天没有主动要奉还皇家古琴的意思,便不得不主动握住了琴的一端,往外直接猛扯了一下道:“呆子,还不赶快向陛下谢恩,还霸占着陛下的古琴干什么。”
    王思任一听柳如是这样说也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就直接朝朱由校跪了下来:“罪臣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思任因给陛下弹琴一曲而骤然得到翰林馆侍讲学士之位之事顿时被流传于天下,一部分冥顽不化的江南士子听后依旧对王思任巴结或者只唯当今陛下马首是瞻的行为很是不耻,而也有很多江南文人开始因此看透了一些事情,并从王思任此事中领悟到自己为何会被流放到这里,等陛下来时,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才能重回自己以前的光辉生活。
    过了绥定府顺着渠江南下,进入嘉陵江后再由沱江逆流进入成都府。
    俗话说,四川乃天府之国,而真正堪称富庶事实上指的就是成都府一带,农耕文化的繁盛还是衰落依赖于水利的发达与否,而都江堰的伟大工程成功使得成都府数千年来不知饥谨为何物,而如今等等朱由校步入成都府后,便也能看见良田沃地一望无垠,男女老幼生活大都闲适,房屋也多以粉墙黛瓦,即便是銮仪经过乡野时,也能看见身穿绸缎的地主老态龙钟地坐着滑竿四处逛着。
    此世的成都府历经大明两百年发展后早已是花团锦簇的世界,其繁盛自然要比所谓的糠乾盛世时期繁华十倍不止,而且现在得益于朱由校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大明的命运,因而使得所谓的四川大屠杀将不复存在,张献忠如今是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湮没于那个历史的角落之中,当年率军入川的豪格和李国英也都被大明正法。
    随着大明工业化的发展,即便是在成都府这样的内陆地区,也能看见大量工厂作坊犹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大道上也能看见无数华丽的马车,而皇家工业公司最新研制的自行车也开始活跃在成都平原之上,细密铁丝构成的轮子彷如时光轴一般将这天府之国带人了数百年之后。
    叮叮当当的铃声犹如天籁一般飘荡在简阳的天空上,回头一看却是来自西域的骆驼驮着货物正行进在这青山绿水间,而行进中的自行车与马车所带来的机械之美则与这来自异族的神秘感相映衬成大明天启中叶天府之国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与去江南不同,作为皇帝他来到这川南之地不是要与兼着商人与地主双重色彩的士绅斗法,而是一路看看被自己流放到这里的江南文人和蠢蠢欲动且不太安分老实的蛮夷之兵,另外也需要借此来西南之际看看联络一下此时的乌斯藏地区,虽然现在大明帝国的重心一直是在南洋与北边的西伯利亚,但对于世界屋脊的归属可是一直也没忘记。
    成都府的重要不仅仅是因为他富庶,而是因为他是连接各蛮夷以及乌斯藏与大明中原核心地区的一个重要枢纽,如今商业发达时期,来自于土家、瑶、彝、壮、苗等西南地区的番夷们且活跃在成都府的人并不少,甚至在一些热闹的街市还能看见很多的喇嘛,这些喇嘛还能熟练的与当地川民进行交流。
    自从藩王被朱由校严令回京另谋出路后,这成都府的蜀王素来胆小,不敢与朝廷作对,因而算是比较早的一批进入京城的藩王之一,所谓的蜀王府也就空了下来,如今正好拿来做朱由校的行宫。
    四川巡抚和巡按以及布政使按察使等官自然早已候于青白江一带,对此,朱由校也不理会,他现在只在意的是,秦良玉何时应召能赶来成都府以及其他几任宣慰使。
    如今的四川巡抚正是马士英,且也是刚刚赴任,现在朱由校几乎就把这马士英作为行政改革的急先锋,几乎改革推进到哪里,这马士英的官也就当到哪里,如今在整个西南地区的改土归流已是迫在眉睫之事,而四川作为这西南地区第一省,自然是刻不容缓,所以朱由校才决定将马士英派到四川来做巡抚,同时也还要石柱土司的秦良玉做个表率,只要石柱土司能接受由朝廷直接派流官治理,那奢安的余孽也才能安分些。
    当然,如改土归流进行的顺利,大明在以后进军乌斯藏以及印度也就毫无后顾之忧,甚至日后还要进军安南,乃至控制整个东南亚半岛与印度半岛,西南这个大后方能否成功取得改土归流且不再发生各种叛乱才显得尤为重要。
    “微臣见过陛下”,秦良玉已是年过花甲,但一身锁子甲穿在身上依旧显得英武不凡,朱由校见她要屈膝行大礼,便忙亲自走将过来扶住了秦良玉:“老将军可使不得,我大明西南全靠您这棵定海神针镇着,怎敢让您老行如此大礼”,说着,朱由校见秦良玉身后跟着一年轻后生,心想也或许就是石柱土司马家的人即这秦良玉的晚辈,便向他问道:“老将军近来身体如何,能吃多少饭,可还舞得动剑,拉得开弓?”
    “回禀陛下,我家祖母如今年岁渐长,发落齿掉,饭量已大不如前,虽尚能对战一二之兵,但到底是力有所不怠”。
    朱由校听得出来,这年轻后生是这秦良玉的孩子,而且明显是对自己母亲很是孝顺,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据实回答。
    倒是秦良玉此时不由得秀眉一瞪:“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发落齿掉,饭量大不如前了,如今让你来,不是让你满口胡言!”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我家祖母年岁已高,还请陛下看在我们马家多年为大明浴血沙场的份上,准予我家祖母告老还乡,以全微臣孝义!”
    这年轻后生说着就跪了下来,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而秦良玉则还想说什么,但也明显被自己这个孙子为自己如此恳求皇帝陛下的行为有所感动,所以也半晌没说出话来。
    朱由校见此不由得笑将起来,他赶忙说道:“不愧是老将军的孙子,担得起这仁孝二字,不过你们可都误会朕了,朕此次召见秦老将军,可不是要秦老将军挂帅出征的,而是要封赏犒劳秦老将军,柳如是,去将朕为秦老将军准备好的斗牛服拿来,李明睿,拟道旨意,着即封秦良玉忠贞侯,世袭罔替,以慰天下良将!”
    秦良玉倒是没想到朱由校会突然直接封自己为侯,但她却不知道朱由校这样做却只是想借此继续安稳住其他蠢蠢欲动的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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