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秋冬之交,天气燥冷,相月和往常一样送相斯越去学校,突闻周叔的死讯。
    这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事。只是悲伤总在预料之外。
    辐射的伤害不可逆转。他生性洒脱,不愿意吊着一口气苟活,只在上次战役期间为了给相月奔走,短暂遵医嘱用药。
    也才短短两年。
    相月觉得,“生离死别”,好像已经成了她人生的常态。
    幼时离去的父母,她已经记不清面容;少年从戎,被她收敛的曾属于战友的信息卡不知凡几;后来又是第七军团的散去,留她一人芳华依旧,嘲讽至极。
    追悼会那天下了雨,连带厅内都冷了起来。相月抱着装有留赠她的遗物的盒子,坐在第一排愣神,神态是与英挺军服不符的迷茫。
    张鹤缄默着坐在她右侧,握了她的右手拢在掌间,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追悼会是标准的元帅规格,阵仗宏大而肃穆,一眼望去,满目皆是黑色军装。人们沉静而有序,连空气都凝重了,压在头顶和心底,坠得人喘不过气。
    吊唁的人里偶有几个面熟的白发老人,相月想了很久,原来是曾在父母的追悼会上见过的。ρō1㈧ъ.cōм(po18b.com)
    按真实的时间算,已经是叁十多年前的事了。
    命运的玩笑没头没脑,荒诞,又过于轻飘飘。
    离开的时候风吹雨斜,已有冬季的料峭。张鹤脱了外套又给她裹了一层,才打着伞一起往飞行器那边走。
    男人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像整个人都陷入他温暖的罗网。滞涩了一整天的眼泪延迟涌落,相月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只剩下哭的本能。
    如果终将孤身一人,至少他是她永远的归处。
    “你也会走吗?”
    相月坐在床边翻看盒子里的东西:留给她的长信,周叔与她父母的旧照,几枚勋章。由着张鹤给她擦泪,突然发问。
    张鹤还没反应过来,她又自问自答:“是会走的。那我怎么办呢?”
    换她来体验他那十五年的孤寂绝望,好像也很公平。
    “不会的。”张鹤拥住她,顺着她的背脊一寸寸轻抚,“我会想方设法赖活着,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因为体验过摧心之痛,所以不忍让你也感同身受。
    他很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早在他唯恐色衰爱弛的时候。倘若能和相月走完这一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比她先离开的。
    “说了永远在一起的。你也不要喜欢别人。”
    她哭的时候也是好看的,与两年前、十七年前,都没什么两样。他有时也会做奇怪的噩梦,梦见她有了更年轻的狗。
    相月破涕为笑,轻揪他的耳朵,“都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总想这个!”
    她的手指也柔软而纤细,贴着他微微发烫的耳垂、不再年轻的面庞。张鹤捉住她的指尖,为她暖手,又低头亲吻。
    “没有办法不想……但只要你说爱我,我永远都会信的。”
    岁月是首漫长的叙事诗,告别是悄无声息的主旋律。转眼相斯越也要离家去读大学,成绩不够留在首都星,他又不想靠家里的关系,最后选了位于中央星域边缘的小星球,那边学校多、年轻人也多。
    相月提前推了好些工作,和张鹤一起去送他。
    周叔去世后这一年,她作为这一派系最锋利的底牌,势不可挡,也引来忌惮。总有人看不惯相家被捧上神坛,她已经不能再玩随心所欲翘班那一套。
    相月无意掺合他们的斗争,但也不会落下“玩忽职守”的把柄。
    这几年张鹤和相斯越相处也融洽了些,至少没让相月发现过他们的冷战。张鹤扯了个“慈爱”的笑容,帮相斯越提了一半行李;刚成年的儿子也给面子地道了谢,下一秒就凑到相月身旁听她的叮嘱。
    月假回不来,下次再见面就是半年后了。
    相月其实也没什么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曾经的朋友也都与她有了代沟。她只是说些换成张鹤也会说的话,但相斯越听得很认真。
    利用奇点开发的远距离传送技术还在试验,星际飞船依旧要在路上花数个小时。然而和家人呆在一起的时候,这段时间仍嫌太短。
    张鹤不怎么插得上话,只是坐在相月身边听他们聊天。相斯越膝盖上摊着本闲书——他大学要读的也是文学——不过没有在读,而是给自己母亲仔细介绍作者生平,那双遗传自她的桃花眼也欢欣明亮。
    和叁年前相比,已经是他求之不得的场景了。
    相月的手搭在他掌心。张鹤与她十指相扣,又一丝不苟地摩挲过她每个指尖,如此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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