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p;lt;!--go--amp;gt;    残荷向晚,微雨落雁。
    转眼又是盛夏之末,虽暑热仍占着上风,可细细觉察之下,微风中已透出一缕幽微寒意,尤其是在这般下着绵绵细雨的渐晚时分,更是教人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困倦意味。
    店小二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抻了一个懒腰,望着镇上莲藕池中多多渐次衰败的荷叶与莲,自顾自地说道:“天气又要转凉啦,客官不烫一壶小酒吗?”
    这店小二说着,眼光便瞟向一旁刚刚推门而进的汉子,这汉子抖了抖浑身雨水,笑骂道:“娘的,白天看着好端端的日头,怎的到了傍晚却下起雨来,真是晦气,若有好酒且去烫来,顺便再给我上几碟子肉食。”
    店小二应了一声,乐呵呵地跑到了后厨之中。
    盛夏酷暑已极,便是纯阳至盛,从来天道往复,盛极而衰,转而秋凉,便是渐趋阴凉,从来民谚皆言:“一场秋雨一场寒。”这绵绵细雨,便是秋凉先锋之兵,眼见此刻细雨渐沉,淅淅沥沥地竟也成了声势,入店打尖的人也便越来越多,店小二左右招呼着忙得一塌糊涂,左边先递上酒肉,右边又有新客进门,店小二打眼望去,不多时店中座椅竟是坐满了大半,便是此刻,从大门中缓缓走进一个少女。
    这间酒楼经营多年,店中多是熟客,店小二练得眼神极尖,打眼一望,便看出这少女并非镇上女子,再观瞧她面相,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一件天蓝色长袍,缝制手艺甚是精妙,纹绣华贵,与寻常服饰实有云泥之别,再看那少女,皮肤白腻如同奶油一般,一对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珠上下打量着,好似宝石,双眼不住地上下打量,十分灵动。
    店小二何等眼色,登时便知这位少女必定身价不凡,几步跑到近前,笑道:“姑娘可是游玩到了此处?小店菜肴上佳,保管教你满意。”
    那少女虽身着华服,但却并不傲下,反而露出一脸灿烂微笑,这一笑更是恍若颜若春花,曼妙绝俗,却见她笑盈盈地说道:“如此甚好,麻烦小二哥,可还有临窗座位?”
    店小二笑着答应下来,将这少女引到一处窗边雅座落座,便朝着墙面上菜肴牌子指了去:“姑娘请看,这些便是小店招牌。”
    少女摆了摆手,笑道:“旁的便不看啦,我只点两个菜肴,贵店可有‘芙蓉肉’、‘杏子酪’这两味吗?”
    她话语一出,店小二却是一愣,望了望墙上菜牌,面露难色。
    少女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店小二搔了搔头却未说话,一旁那最先进门的汉子率先说道:“他不是有难处,而是姑娘你点的菜肴甚是不易,这乡野小店,一时间只怕原料难齐。”
    店小二笑着点了点头,少女嘟起嘴巴,点了点头,随即换了两道清淡菜肴,一壶清茶,支颐于几,自顾自地赏起雨景来。
    “姑娘可是自北境而来?”那汉子一边夹着盘中牛肉,一边淡淡问道。
    少女闻言,双眸中闪出些光彩,笑道:“大叔怎么知道?”
    那汉子见她天真烂漫,也不禁被她逗得莞尔,便笑道:“你点的芙蓉肉,杏子酪,都是北境名吃,我看你开口便想吃这两道菜,故而随意猜测的。”
    少女点了点头,笑道:“正是了,我从北境而来,听闻西北战事终了,这才四处游玩一番。”
    那汉子点了点头,回想起西北边境那场为期将近三个月的战事,也是心下犹惊,说道:“是啊,北桓鞑子突袭边关,一场战事竟是打了两个月,闹得举国不安,我也是行商从西北刚刚回还,当时弓弩弦响,好像还在耳边能听到呢。”
    少女一听,双眼大放光亮,立马问道:“大叔你刚刚从西北回来?想必见了很多趣闻吧?”
    汉子苦笑一声,咂摸了一口酒,凝视酒杯,黯然说道:“哪有什么趣闻,边关打仗,苦的是老百姓,我是自战事兴起便已在云州城中了,直到战事终了,方才离开,其间见了多少血腥厮杀,鞑子军马一度险些破关,几乎便要破关入城而来,幸得......罢了罢了,说这些凭白地让人心烦。”
    少女正听得兴起,连忙说道:“大叔你要说便得说完呐,边关后来如何守住的?”
    汉子叹了一声,苦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的这么喜欢听杀伐之事?罢了,与你说也无妨,只是若有一天我行商路过北境,你可得请我吃一口芙蓉肉和杏子酪。”
    少女连连点头,脸色十分期许。
    那汉子清了清嗓子,又呷了一口酒,这才缓缓说道:“北桓鞑子这一次兴兵来犯,可十分震撼,我便曾见,黑压压的全是鞑子军,当时云州边军人马不足,都在等着萧家大帅引军回援,但彼时萧大帅并不在边关,如何顷刻得回?且当时卢龙关下皆是鞑子军,信令难发,十分紧急,幸亏当时守在边关的萧家少帅,领军得当,那女娃子,可真不是个善茬,看着便是一股子雷厉风行,带着伤便领军连胜三阵,刺死北桓将官好几个人呢!也不知日后谁敢娶她......”
    “刺死几个鞑子将领,只怕鞑子攻城势头更加凶恶了吧。”
    二人闻声斜望,却发现,原来二人周围竟围起了许多食客,原来这场边关血战,举国皆知,这汉子话语声音又大,众人听了,便不自觉地纷纷靠拢过来,此刻竟有人出言发问,那少女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大家安静相听。
    汉子笑了笑,说道:“你们既然愿意听,我尹老三也便给你们说个痛快。”他连饮几杯,脸色泛红,兴致大起,开口便道:“鞑子受了挫,更是凶狠,我看呐,他们此来,便是奔着破关入境而来的,攻势十分迅猛,当时守城之中,多亏了还有许多武林义士共同抗敌,其中要说最为厉害的,还得是咱们御玄宗的道长。”
    御玄宗的名声,在中原甚是崇高,他这话一出,众人便也纷纷点头,意甚嘉许,皆言御玄宗乃是玄门大派,自然心系家国安危之类话语,尹老三便继续说道:“当时守城的,有一个小师傅,便是御玄宗之中年轻翘楚,此人剑法超绝,为人又十分正派,在边军中十分受倚重,据说萧家少帅有几次身陷兵阵,便是这位小师傅亲自冲到万军从中,将她救了回来,二人携手作战,相得益彰,可谓配合无间,后来听说还有些那个意思......”
    他话到最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众人听了,也各自微笑不语,从来大家都喜欢这般美女英雄的戏码,此刻即便放在一个方外黄冠与将门之女的身上,众人也自行想象出一派金童玉女并肩抗敌、渐生情愫的戏码出来。
    他话语方毕,却听得角落里传来一声笑问:“哦?竟有此事?”
    少女回眼望去,这才发现竟还有一人潜身在角落阴影之间,方才听得此人话语十分年轻干脆,但眼光所见,却是鹑衣百结,乱发油腻,生了满面短须,看着十分落魄潦倒,她天生心善,又从不在乎什么贵贱之别,此刻见这人生得这般可怜,便起了怜意,招手道:“这位大哥,角落寒冷,不如来到这边喝口热茶?”
    角落里的男子伸了个懒腰,也不推辞,径直来到少女身边坐下,走动之间带起一阵朽气,此人眼神明亮,细看之下却非垂垂老朽,但却不知遭遇何事,竟好似十分衰老疲惫,众人并不多看他,只是仍静听尹老三诉说。
    “可这对天作之合却也只是存乎念想,当时战事紧急,二人即便有这心思,又哪里有时间细细琢磨,那两个人年纪都不大,想来并不了解男女之情。”
    落魄男子点了点头,笑着低语了什么,但却无人听得真切。
    尹老三继续说道:“而其余守城之人,我却看不出门派,这些人生得十分古怪,言谈举止又十分放肆,虽始终奋力守城,但我看却不像什么好人,本来那北桓的鞑子宇文玦一战扬威,将萧家少帅打伤,眼见边军便要气沮,可却不知为何,鞑子军营突然被几百上千只奇奇怪怪的乌鸦袭击了。”
    “乌鸦?”众人听得奇怪,只有那落魄男子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尹老三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可是亲眼得见,那乌鸦铺天盖地的,好像十分凶恶,一下子把鞑子军营搅了个天翻地覆,十分痛快,据说这是另一个御玄宗的小师傅做的事情。”
    众人听在耳中,各自发出惊呼:“御玄宗的道长真是神人,竟还能调动乌鸦?莫非是什么法术不成?”
    尹老三谈及此处,神色却是一黯,说道:“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了,可能那位道长,已死在乱军之中了。”
    少女听着,颓然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泪光,问道:“可那道长,既然能指挥乌鸦,想必极有能耐,怎会轻易就死?”
    尹老三叹道:“从来天妒英才,指挥守城的小师傅名字叫做徐浣尘,这我始终记得,他曾说,这位同门师弟,当初以身犯险,将侠义盟和飞羽盟两盟盟主调动开来,使得一个几百人的荒僻村落得以安全投奔云州城,全无一人伤亡,使得这阖村百姓从此免了风沙战乱之苦,这等功德实在是不凡,但想必这途中必有损伤,但都是少年郎,这般果敢英勇,日后必定是正道栋梁,只是可惜了这少年命数实是凄惨......”
    众人从来皆听闻边关战火,御玄宗也涉身其中,抵抗作战,但却今日才听闻这等消息,不由得一时之间各自起了缅怀哀痛之情,少女听得动情,珠泪滴落到了杯中,滴答一声溅起微微涟漪。
    尹老三心中沉痛,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众人也各自长叹,而那落魄男子却晃了晃脑袋,转而望向窗外,开口说道:“天道昭炯,有人死去,烂在泥里,有人苟活,烂在世间,那位道长若是知道他所做之事,被人惦念称颂,想必也心中感怀。”
    他话语说得突然,但却至情至理,众人听罢,心中困顿稍解,少女点了点头,拍了拍那男子肩膀,说道:“大哥哥你说得真好,有人死去烂在泥里,有人苟活烂在世间,不过那位道长必定升入天道,不堕轮回。”
    落魄男子点了点头,身子微微一晃,竟也不稍转回头。
    尹老三说道:“正是这位兄弟说得道理,此战之间,这才得知,侠义盟原本号称躬行侠义,但暗中竟联络飞羽盟,盘踞西北作威作福,如今被边军告示其恶,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侠义盟所为这般不堪,张仙纵也不知所踪,实是令人鄙夷。”
    少女问道:“大叔,那后来战事如何了?”
    尹老三笑道:“后面嘛,萧大帅引军回援,鞑子见速战不得,便也自行退去。”
    众人虽早已得知战事结果,可此刻听来,却好似身经其间一般,听得浑身冒汗,肌肉紧绷,此刻听得战事终了,才各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
    可猛然间,那落魄男子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好似一股无法言说的痛楚在他体内挣扎撕扯,霎时间他倒跃而出,一起一落之间,竟就此出了楼阁,众人见他好似恶疾突发,但身法迅捷,如同身怀武功,瞬息之间竟无人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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