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枚暗器,虽名为透骨钉,但皆铸造得甚是精妙细小,所求的也并非全为透骨伤敌,而是力求打入人体经络血肉之中,这等暗器极是阴险狠毒,百病道人生来一副阴刻心肠,故而所研究的暗器,也极是刁钻,六极透骨钉乃是由金、银、铜、铁、铅、锡所铸造,六般金属重量不同,入体之后,对应人体六极之处,便顺着人体血脉游走,各中要害,打在身上,任是何等身手高绝之士,若不得百病道人亲自医治,亦绝难复健。
    此刻百病道人云帚功夫被墨止流云虚劲骤然破尽,眼见兵刃之上竟落了下风,他年岁已过半百,自问手上功夫绝非寻常,但眼前一个小辈少年,竟能在这般年纪,领悟以柔克刚之妙用,已然大出寻常,若是放在往日,他自可发运内功,反夺拂尘,但此刻心中念着自己本就已经暗施毒手,失了身份,此刻若再以内里欺辱小辈,当真妄活数十载寒暑,故而心中一急,内劲含而不发,但手中暗器却是下意识地朝着眼前打了出去。
    可此刻拂尘银丝缭乱,已被墨止搅 弄得有若云团,丝丝不绝,绵绵若存,六枚透骨钉发射其中,便似六道闪电打入山间云雾,竟无半分动静,反而听得墨止一声叱呼,拂尘彻底为之所夺,径直翻卷朝着自己堂堂压下。
    百病道人脸色此刻复归病态,内敛气息,任由拂尘银丝裹挟及身,他此刻自知失了先手之利,再多挣扎不过求安反危之举,情急之下,反生出计谋,故而坐定回气,端稳非常,眼前白茫茫一片纷乱张狂,却全似无物,这一番急智之下,反倒得了生机,只因流云虚劲乃是取自观云缥缈所得,云气无根无定,全在一心之间,以此化入武道之中,若敌手奋力抗衡,那便大中下怀,流云虚劲自可借力打力,绵绵而出,使练莫大威势,但如若敌手也心思沉静,反已不变应对,那流云虚劲之威便即大减。
    百病道人见眼前拂尘虽凌乱纷纷,却一时之间也再无寸进,想来是自己应对执法果有效用,心中不禁大喜,但忽而却感觉怀中一动,低头望去,却见一只手也不知何时竟掏到了自家怀里,上上下下地翻找着什么,百病道人一见墨止那满面笑意,登时已全然明了:“这臭小子,明面上借助着拂尘掩我视线,困我行动,但实则是要在我身上寻觅透骨钉解法!”
    百病道人见墨止古怪机灵,但心中却也并不慌乱,只因这六极透骨钉并非毒物侵染的暗器,精妙之处全在六枚暗器入体自行游走,并无解药之方,自己更不曾将解法带在身上,他心中不由得暗暗冷笑道:“小子机灵又能如何?任你翻找,也寻不得丝毫痕迹。”他心中得意至极,自然更不挣扎,反听凭墨止翻来翻去。
    可墨止左摸右摸,却不曾摸到什么药方纸笺之物,他瞥见百病道人满脸得色,心中霎时间便也瞬间明了,可他毕竟心思更快,反手便从百病道人袖间一抹,将他暗扣的六枚铁定全数捏了过来,他这一下出手迅捷大胜方才寻觅的速度,百病道人顷刻间只觉手中一轻,六枚透骨钉竟已全然消失,他这才如梦方醒:“这小子是要用我的暗器对付我!”
    大惊之下,百病道人这才浑身挣扎,然而此刻银丝缠绕得甚是紧实,若是不运内劲,顷刻间却是绝难挣脱,而墨止摸到六枚透骨钉,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老牛鼻子,善恶有报,今日也教你尝尝自家暗器的味道!”
    说罢,墨止自腰间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些许粉末撒在透骨钉上,反手径直将这六枚暗器狠狠拍在百病道人大腿之上,却见顷刻间六个细小血点便透过衣衫,显现出来,百病道人这一番惊甚于痛,慌乱之下反将拂尘撕扯了个粉碎四散,陡然挣脱出来。
    墨止连连后翻,闪在一旁,面色上仍是一片笑容,方才众人只得见漫天银丝招展,百病道人被裹挟其间自不可见,然而却连墨止一把将拂尘扬开后,便也跃如其间,故而银丝如茧,其间发生了什么,竟无人知晓,只是看着此刻拂尘化为寸碎,百病道人一脸危殆,似是步伐都有些踉跄,想来是胜负已有了分明。
    “臭小子,你方才在六极透骨钉上,做了什么手脚!”
    墨止将那瓷瓶晃了晃,笑道:“在这暗器上稍做了些改良,老前辈若是要解药,还需现将宗大侠身上的暗器取出方可。”
    宗正卿人在台下,听墨止说了几句,便已猜出情形,不由得心中喜道:“墨少侠心思机灵,他知道百病道人若是也中了同种暗器,必不肯为我医治,他便在暗器上喂下毒药,使其不得不听凭吩咐,这般临敌机变,确是罕见。”
    鱼向晚何等精明,此刻自然也看出了门道,他缓缓站起身子,说道:“百病真人莫要逞强,中了暗器便请下台医治,至于什么毒药,在下门中也不乏解毒名士,不需他人假手。”
    墨止听罢,笑了笑,说道:“鱼庄主这么说可就是托大了,任你什么解毒名士,能解我方才所下的毒,便算他们祖坟长出灵芝来了!”
    百病道人见腿上伤口此刻已汩汩冒出鲜血,自忖透骨钉铸造得极是精妙,寻常刺下去不过六个血孔,绝不至似此刻这般鲜血不断,然而闭目自察,伤口不痒不麻,也无半分不适,当下心绪不定,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墨止笑道:“老道士,这笔买卖你可不亏,此刻你与宗大侠皆中了暗器,你治一个也是治。治两个也是治,又有什么吝惜的了?何况此刻你中了我的毒药,若是六极被毒物侵入,啧啧,那我也无法可医啦。”
    百病道人心中既是恐慌,又是羞恼,只因自己行走江湖几十年间,只有旁人吃了自己的亏,跪拜来求,岂有今日这般反被一个少年制衡此地,但他毕竟城府老练,脸面算得什么东西?怎抵得上自己一条性命来得重要?
    “好,我可救宗正卿性命,但你却需立刻为我解毒!”
    墨止听罢,反而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可商量的,你这局本就已经败了,再斗下去毒气入侵,你必死无疑,此刻我也不和你讨价还价,你先将宗正卿治好,我再为你解毒,否则小爷我还就不伺候了,一个宗正卿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他话语间忽然变得满不在乎,反而就地一坐,甚是无赖,这原是江南小儿玩闹时常用的伎俩,看似漠不关心,偏以此诈得对方吐露底牌不可,但如今用来,却十分恰当,百病道人心中想道:“此人功夫并非寒叶谷一脉,又何必为了宗正卿与我多做纠缠?只怕若是不随他意,今日真的难逃此劫!”
    他心中打定主意,便也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助宗大侠疗伤。”
    墨止笑道:“这才对嘛。”
    只见百病道人一瘸一拐地走到台下,从袖间又取出六枚透骨钉,墨止惊道:“你要做什么?再扎下去人都要没了!”
    百病道人说道:“无知小子懂些什么,透骨钉既分六般金属所铸,自然互为克星,此刻再取六枚相互牵引,方才得出。”
    只见他寻着宗正卿脉络细细捋了去,忽而便在腕、肩、腰、背、腿、心口六处地方各点一针,宗正卿脸色骤然发红,浑身打颤,百病道人笑道:“这暗器取出之时,自然极是痛苦,每晚片刻,痛楚便再添几分,宗大侠受苦倒也不算太重。”
    墨止打眼望去,却见宗正卿这六处针眼上缓缓悉出一枚透骨钉,各自沾染鲜血,显然已在体内游走许久,百病道人一把将暗器收回,宗正卿忽然长出一口大气,浑身骤然舒畅百倍,整个人面色也好转许多,墨止见罢,这才微微一笑,说道:“这暗器真是阴毒啊,老牛鼻子。”
    百病道人呵呵一笑,也不理会他话中带刺,径自说道:“过奖了,少侠还请依约替贫道解毒。”
    墨止哈哈一笑,将那瓷瓶随手丢给百病道人,说道:“我哪里会什么毒药,这瓶粉末不过是些西北的风沙尘土罢了。”
    百病道人听罢,心中羞恼更盛,想来自己多年老江湖,竟真的被一个顽童拿捏股掌之间,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远处胡开山更是笑声洪亮,好似惊雷一般:“哈哈哈哈,老道士,你这个跟头摔得可真惨呐,太丢人啦!”
    鱼向晚听罢,面色虽也不悦,但毕竟力求气度从容,此刻却也并不多言,冷冷说道:“百病真人勿恼,还请上座,看墨少侠后面却如何对敌。”
    百病道人气得满脸通红,但却对鱼向晚话语甚是受用,可心中恼怒却也让他站定原地,怒目相视了许久,方才气哼哼地走了开,坐回自家座位,取出铁钉,疗伤不提。
    鱼向晚抬眼斜睨,那西域番僧点了点头,佝偻着身子,敛起布袍,站起身子,墨止瞧他身子孱弱,体型奇怪,而那杆随身金杵却是硕大威猛,看着几乎与他本尊一般大小,只怕没有百斤,也有八九十斤沉重,不禁笑道:“这老和尚也不知还舞不舞得动这杆金杵。”
    宗正卿此刻气力恢复,低声说道:“墨少侠千万不要轻敌,此人乃是西域密 宗一脉宗师,号称震天降魔杵,乃是纯阳一脉的横练硬功,极少来到中原,可此人既然有如此名声,想必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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