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掀开。
    杜傲瞧见墨七星的面目。
    杜傲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有些惊讶,可保持着冷静。
    墨七星本来打算乘杜傲瞧自己面目的刹那间,拔出‘天、地、神、佛、人、鬼、兽’七杀刀,要了杜傲的命。
    最终却没有拔出。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杜傲没有露出破绽,所以不能出手。
    直到这一刻, 墨七星终于肯定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杜傲果然知道他,了解他。
    墨七星不明白:为什么杜傲竟然知道他这人,这本是不可能的事,可偏偏发生了。
    任谁瞧见墨七星的面目,都会大吃一惊。
    瘦弱、矮小、鸡胸、驼背、扭曲的容貌,古怪的四肢。
    墨七星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像正常人,亦或者说没有一处像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畸形儿, 而且还是个非常丑,丑的甚至令人感觉害怕乃至于些许恶心的畸形儿。
    这样的人,但凡是人瞧见了,都会吃惊的,甚至害怕的。
    只要那人一害怕,一恶心,一惊讶,墨七星必然会拔出七杀刀,让那人变成鬼。
    墨七星有这个本事,绝对有。
    迄今为止墨七星已做过不少次了,没有例外。
    白小楼很奇怪,他奇怪杜傲一点也不惊讶。
    白小楼问道:“你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杜傲道:“老实说我很惊讶。”
    白小楼更奇怪了,任何人瞧见墨七星的真面目,都不应该只有惊讶的,就连当初他也不例外。
    白小楼道:‘只有惊讶?’
    杜傲想了想,道:“或许还有佩服。”
    不仅白小楼奇怪了,墨七星那淡黄色中带着些许血丝的眸子也露出了诧异。
    白小楼道:“佩服?你为什么佩服?”
    杜傲道:“像他这样的人,不仅能顽强活下来,而且还能学得一身惊世骇俗的绝技,从这一方面就足以看得出他的意志力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而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人能具备这一点呢?所以我不得不佩服他。”
    这一番话如果是其他人说出来,无论白小楼还是墨七星都认为这只不过是恭维而已。可如今杜傲说出这番话,他们却没有任何怀疑,因为他们感觉得出杜傲是发自肺腑的。
    白小楼、墨七星都很奇怪。
    他们料想不到世上竟然有杜傲这样一号人。
    特别是墨七星,他的心情竟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墨七星一向冷酷凶残嗜杀。他对一切都不在乎,无论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命。他甚至有时候认为自己活着就是错误,他决战于江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要死在江湖上。
    他这样一个人,纵然是面对白小楼这个惺惺相惜对手的时候,仍旧淡漠。可如今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这一刹那,墨七星已没有法子形容自己的心情。
    墨七星对杜傲感激。他感激杜傲看他的时候如看正常人一样,并没有丝毫怜悯,有的只是尊重。
    他也害怕杜傲。不仅因为自己在杜傲面前似没有任何秘密,而且他发现杜傲最可怕之处竟不是武功,而是随时随地能看到别人长处。
    同时他也有些骄傲。墨七星不是骄傲杜傲对他的评价,而是骄傲这一生竟然能遇上杜傲这样有趣的对手。
    可是, 更多的是奇怪。
    他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杜傲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调教出杜傲这种特立独行,卓尔不群的人物来?
    墨七星很快将复杂的心情全部收了起来,冷冷道:“你是不是已看到我的面目了?”
    “是。”
    墨七星道:“你感觉怎么样?”
    杜傲不假思索:“很好。”
    墨七星奇怪道:“很好?”
    杜傲道:“能瞧见自己杀的是什么人, 或者死在什么人手上,无论如何都算是很好的事,不是吗?”
    墨七星道:“不错,现在你可以出手了。”
    杜傲微微一笑道:“我已出手。”
    杜傲动都没有动,如何算出手呢?
    墨七星也很奇怪,道:“你已出手?”
    杜傲微微一笑道:“我若没有出手,你又如何会摘下斗篷让我瞧见你的面目呢?”
    墨七星拳头攥紧,一手握刀,冷笑道:“只可惜这种出手还要不了我的命。”
    杜傲淡淡道:“这种出手的确要不了你的命,但却在你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字。”
    “什么字?”
    “败。”
    墨七星本来扭曲的面庞更扭曲了,一双凶残邪恶的眸子忽然充斥着血光,他的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中凸了出来,一字一句道:“你有把握?”
    杜傲指着墨七星的胸口道:“其实这句话你不应该问我,而应该问你自己!当你掀开斗篷让我瞧见你真面目,且你没有拔刀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一战你一定会败。”
    墨七星不说话,但额头上已留下了汗水。
    白小楼却说话了,奇怪问道:“为什么他一定会败?”
    杜傲道:“你当然也瞧见过他的面目?”
    白小楼道:“本来没有瞧见,后来瞧见了。”
    杜傲道:“你那个时候是什么感觉?”
    白小楼道:‘震惊,我想不到他这样可怕的刀客居然是这种样子,但很快就是佩服,因为他居然能以这样的体质练成如此可怕的刀法,如果他和正常人一样,也不知道他会可怕到什么地步。’
    杜傲微笑道:“在我看来却不是。”
    “哦?”
    “如果他和寻常人一样,大概也不会有现如今的成就。”
    白小楼在听,墨七星也在听。
    杜傲道:“家师曾说过,一个人的天赋到底有多么高,是根本难以从体魄看出来的,一个人体魄即便再适合修炼武功,如果这人懒惰且没有上进心,注定一事无成,更何况一个人的体质也只能决定一个人前进的进度,达到一定修为境界以后,便与体质没有什么关系了。”
    白小楼也承认。
    杜傲道:“比起体质来说,内在的性情更为重要,试想一下一个人若无忧无虑无欲无求,又怎么会辛辛苦苦修炼武功呢?可一个心中充满了仇恨或者不公的人,知道了可以登上万人之上的路径,又怎么可能不把握机会呢?”
    白小楼、墨七星都明白了杜傲的意思。
    外在的条件并非是决定一个人是否能成功的关键,关键在于这个人的性情这个人的经历。
    经历影响着性情,性情则改变命运。
    墨七星如果不是这种样子,确实很难有如今的成就。这一点墨七星自己也同意,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年来能一直坚持习武不绰,正是因为心中的愤怒不忿,他发誓自己绝不让上天打倒。
    白小楼回到原来的问题上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露出真面目且不对你出手的时候,就已败了。”
    杜傲道:“我和你一样是人,也是第一次瞧见他的面目,可我却十分镇定。”
    白小楼终于明白了杜傲的意思。
    正常情况下,杜傲也一定是惊讶的。
    可杜傲虽然惊讶却保持着冷静,这也代表一种情况,杜傲对墨七星非常了解。
    墨七星也认为杜傲非常了解自己,所以墨七星已失去了信心。
    一个人倘若失去了信心,又怎么能击败平分秋色的对手呢?
    白小楼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对他用了计谋。”
    杜傲笑了笑。
    墨七星忽然道:‘这不是计谋,而是一次对赌。’
    “对赌?”
    墨七星沉声道:‘当他让我掀开斗篷的时候,这场对赌就已开始了。’
    白小楼道:“如果他那个时候有任何惊讶,你的‘天、地、神、佛、人、鬼、兽’七杀刀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一定能!”墨七星道:“那个时候他就在用自己的命与我赌。”
    白小楼道:“如果他能保持冷静,那么也代表你会被他击溃信心。”
    墨七星道:“不错,他若能保持冷静,则代表他对我非常了解,甚至极有可能对我的师门也非常了解,我虽然认为这本不可能,可我的确已失去了击败他的信心。”
    白小楼道:“你岂非对他也非常了解?”
    这是事实。
    他们来之前已收集了关于杜傲的所有讯息。
    墨七星道:‘本来应该是的,可现在已不是了。’
    “为什么?”
    墨七星道:“因为我已没有把握对他是否真的了解了。”
    白小楼沉默了。
    他也忽然在想一个问题,自己是否真的了解杜傲呢?
    杜傲望着墨七星道:“你是否还要出手?”
    墨七星低下头,看着七杀刀。
    他感觉很憋屈,这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出手就败了的决斗。可是除了憋屈,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刺激。
    这一战和以往的任何一场决战不一样。
    一年多来,他在江湖上遇上过许多对手,甚至也曾和白小楼交手过三次,可没有那一次决战能如今日这般令他兴奋与刺激。
    过了好一会儿,墨七星道:‘我败了。’
    杜傲笑了笑道:“看来我不必出手了。”
    墨七星盯着杜傲道:“我想请教给下一件事。”
    杜傲道:“你是不是要问为什么我如此了解关于你的事情?”
    墨七星道:“不错,这世上知道我,知道这口刀的人不多。”
    杜傲道:‘其实我远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你,我对你的武功,对你的刀法,对你的刀,对你的师门的了解都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多,我只不过是偶然知晓关于你的一些讯息而已。’
    这是实话。
    原著中关于墨七星的记载并不多,杜傲说出的已是他知晓的一切了。
    墨七星一向不相信人,可却相信杜傲的话。
    他心里暗暗吐了口气,压力一下子减弱了很多。
    墨七星的眼中又发出森冷的光,他已恢复了自信,道:“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些的。”
    杜傲微微一笑道:“为什么?”
    墨七星道:‘我又恢复了自信,如今已有把握能与你一战了。’
    杜傲看着他道:“你还要与我交手?”
    墨七星的手握着七杀刀,眼睛如刀锋般盯着杜傲,过了许久,墨七星终于慢慢松开了手,道:“我自然要和你交手,可不是现在。”
    这句话代表他已放弃这次交手的机会了。
    白小楼愉快大笑,悠然道:“你或许已没有和他交手的机会了。”
    这句话的意思,任谁也明白。
    墨七星冷冷一笑道:“你有把握杀死他?”
    白小楼淡淡道:“我有。”
    白小楼走到杜傲的面前,掀开外衣。
    那口畸形弯刀出现在杜傲面前。
    杜傲盯着白小楼的刀,看了很久,问道:‘这口刀叫什么名字。’
    刀忽然就在白小楼的手中。
    这是一口畸形弯刀。
    白小楼轻抚着刀,眼神变得格外温柔,道:“它叫小楼一夜听春雨。”
    杜傲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是小楼一夜听春雨。
    他终于瞧见心目中最有名的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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