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的贵客,你莫要下了我面子才是。”他笑的慵懒自在,眼神虽戏谑,话音却未有丝毫儿戏之意。

    阮红玉道:“奴家这是吃了十个豹子胆也不敢,且不说云少财大气粗,就是在座的这一位位,随便哪个,奴家也是吃罪不起呀……”

    “行了行了,愈发扯的远去了。”云衍怀失笑,“我只问了你一句东西可有备好,你却绕我这样大一圈,到底成还是不成,嗯?”微微抬高的尾音并无刁难意味,但却掩饰不了那天生高贵的气宇。

    “成了,不过奴家这回也是沾了别人的光。”阮红玉说着,意有所指。

    “哦?”这倒稀奇了,他不过是叫她帮忙寻一只极品南海活鲍用来入菜,四方楼虽广招客源,但却不如阮红玉这风尘里打滚的人关系错杂,要打探人事,的确还是她那里来的快。这不,不过一日功夫就能百里快马赶送一只极品活鲍,放在别处那纯是没有的,云府有权有势倒在其次,庞大的关系网才是第一。

    “……这极品南海活鲍太过奢侈,洛阳官宴上一年也难得见几次,云少托我打探消息时,我也是恰好遇着了南海客商。不巧的是最后一只也是别人预定了的,奴家便是快要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肯松口,奴家就想,怎地这世道还有谁不开眼的,敢跟云少您过不去?哪知这么一问倒是巧了,那最后一只活鲍不偏不斜,正正好是日前薄佻白薄大公子订的,掐指一算,与云少您只是前后脚呢!”

    “什么?”云衍怀一愣,众人讶异目光齐刷刷望向那兀自独酌的男子,冷玉一般优雅薄傲,闻言方淡淡抬眸:“的确是我。”

    虞秋水垂睫饮茶的动作顿了一顿,眼波倏沉。众人还在奇怪,为何一向行为低调严谨的薄佻白,此次竟会与云衍怀有了一致的步调?再者说,那云衍怀使惯了花花肠子,旁的没有,要讨好美人那办法却是一箩筐,花巨款买来一只活鲍不管是出自什么理由,其最终目的也就是为了吸引虞秋水的注意力。可薄佻白竟然与他想到了一起,而且还比他先行一步,如今撞破开来,难道性情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最终竟都对一个倏然间冒出来的“虞秋水”,同是动了心思??

    云衍怀此刻除了讶异,心底还有一丝说不上是什么味道的感受,矛盾,疑惑,茫然,或者还有点……警惕?那应当是警惕,就在今夜入席前他方确定了自己一见钟情的准确性,然而隔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却阴错阳差的发现自己相熟了二十多年的表兄弟兼好友,竟也对同一个人动了心思?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玉缺生来淡泊世事,对情爱也似漫不经心翦水一点,连名满江湖的第一美人隅枕雪都无法擒获他一颗心,虞秋水身为男子,怎么、怎么能……不可能,应该只是误会,云衍怀快速冷静下来,也是,天下间并没有几个人能像他这般,一旦明了自己心意,便是断袖也没什么大不了。呵,说来,似乎是从邂逅虞秋水的那一日起,他便隐隐觉得,生命里那一直沉睡了二十多年的知觉,渐渐在苏醒……

    薄佻白敏锐的觉察到席间一时尴尬的气氛,却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淡淡的瞥了云衍怀一眸,见他神态亦有些不自然,却仍未失掉嘴角的笑意。

    “知我者,果然玉缺也……”片刻,云衍怀倏然低低笑了一声,眼波流转间,已恢复往日的潇洒大气,摆一摆手朗声道,“罢了,上菜吧!”

    “是,公子。”

    最后一道菜上桌。满席惊艳。

    那用金丝翡翠盘盛着的菜肴看似精致典雅,形状正如一朵华贵慵媚的牡丹,徐徐半开,娇羞中又带一丝晶莹。虞秋水怔了一怔,方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官府牡丹——

    以极品南海活鲍为底料,配以鬼斧神工的高超雕刻技巧,当金汤缓缓注入牡丹晶莹剔透的花瓣中,因为活鲍极度新鲜娇嫩,而金汤馥郁醇厚又佐以适度高温,故在浇灌而下的时刻,花瓣因热度膨胀,徐徐舒展开来,一道极品官府牡丹活鲍,上桌前也许还徒有其表,但这一刻,足够艳惊八方。

    “……原来如此。”少年轻轻眯起一双妖娆含情的桃花眼,悠悠一叹,“云兄,当真是费心了。”好一道出类拔萃的“官府牡丹”,色香味俱全,即便不吃,看着也足够赏心悦目,更何况那材质昂贵至极……

    想到那活鲍的由来,虞秋水眼波不禁一漾,似不经意般睨了薄佻白一眼。那人从头至尾都是一副秋水无波的脸,美则美矣,却未免有些清高仙意,令人望而却步。虞秋水轻轻一笑:也是,这样一个从头到脚毫无瑕疵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这世上生存跌滚而不备玷污的,除非,他是这一片黑暗中,唯一一个伫立在塔尖上的人,那样的话,他脚下踩着的尸体会更多。

    少年心中冷笑,眼神却温婉照人,殊不知他那样明媚又带一丝柔弱的神情看在其他几人眼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怎么会,那样像呢?

    隅枕棠有些失神的望着他,尤其那一刻向着云衍怀徐徐盛放的一朵笑靥,清澈见底,眼神里是一望无际的纯良,像极了,记忆里那一个他……

    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好看。即便五官并不出色,哪里都是细细小小,瘦弱的像是风一吹便能折断。湿漉漉的眼睛总像含着泪,被他那样热切而期待的望着时,你会觉得一整颗心脏都在发烫,烫的只想用他的眼泪来浇灭体内沸腾贲张的血液。

    会忍不住的吻他,吻那一双含着柔情蜜意的眼睛,将一干璀璨的星辰都聚拢在长睫之下,瞳孔之间。绵密的,热烈的吻,足够呵护每一场侵袭而来的黑暗……

    隅枕棠望着少年秋水温婉恬静的侧面,隐在袖中的五指,颓然滑落进桌下。恨,越爱,才会越恨。越恨,就越抹不去那人的音容笑貌,抹不掉朝夕相对的温柔,抹不散任何过去存在的蛛丝马迹,即便,那人已不在。

    他已不在。

    “……都愣着做什么?我这金汤可是一等一的正宗,极品活鲍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若是待会儿凉了再食,口感必定是要大打折扣的。”云衍怀笑了笑,伸手挟起一筷晶莹剔透的鲍鱼花瓣,筷锋一转,却是稳稳落在少年面前的鎏银白瓷餐碟里。

    “我……”少年半张了唇,欲言又止,目光触到云衍怀那毫不做作的一腔热情时,似心软了一下,眼波倏的柔和下来。顿了顿,终于举起手中洁白的象牙筷,缓缓落定在盘中那一片莹润的鲍鱼上,挟了起来。

    云衍怀一整颗心都提起来,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只见那柔润如珠玉的薄唇缓缓张开,隐约露出内力编贝一般齐白的小齿,矜持的咬了一口,金汤浓香四溢,海鲜特有的馥郁挥洒其中。

    虞秋水抬起眸嫣然一笑:“果真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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