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枕棠强自镇定的别开脸,不愿再看那一张脸上似曾相识的微笑,也就没能注意到那少年眼角流泻而出一抹冷光,不经意的,掠过他身上。

    ——不敢看吗?隅枕棠,这般相似的这一张脸上的笑容,这一滴酷似当年你亲手所绘的美人痣,你竟,不敢再看了麽……

    阴冷的笑意汇聚在眼底,再抬起眼眸,却依旧是晨光般惹人青睐的明丽,虞秋水一只手托起腮嫣然一笑,望着云子偌轻轻地“嗯?”了一声。

    男子一怔。

    彼时他正低头同他讲一些洛城的事,因为想看到那一抹柔顺妩媚的笑靥,故而尽是挑选了一些令人发笑的乐事。但说来说去也不见少年捧腹,甚至于始终浅浅淡淡的,嘴角,明明盈着笑,却朦胧的令人感觉不真实。他自觉乏味,心中难免失落,却在这一时看见那少年漾开一朵风情之际的笑靥,一手托着腮,乖巧柔顺的望过来,轻轻地,用娇憨无比的鼻音“嗯”了那么一声。

    令人,心弦颤动。

    不由握上那凭栏上搭着的纤瘦五指,云衍怀自觉唐突,却无法掩盖那一瞬间想吻下去的冲动,视线焦灼的汇聚到少年殷红的嘴唇上,喉结滚动,愈靠愈近……

    “子偌、别……”低声推拒的同时,脚步不由也踉跄着后退,二人本就靠在凭栏处,虞秋水背后是茫茫江面。此情此景如此尴尬,他必然的就退缩了几分,步法一乱,身子竟向后仰了过去。

    云衍怀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身影被风卷向水中,一时只顾着愕然竟无从反映,醒悟过来时,一道白色身影从他眼前一掠而过,稳稳的抱住那即将落入水面的瘦弱身躯,长臂一圈,二人暧昧的贴在了一起。虞秋水于百般惊魂中抬头,却遇到一双恍如隔世般,渗透着往昔刻骨爱意的眼眸,眼眸的主人,正是隅枕棠。

    “……是你。”

    那样深情到苦涩的眼神触动他记忆的阀门,虞秋水怔怔的望着那一张曾熟稔于心的脸,下意识的,轻轻抬起了手……

    半空中拥抱的身姿,衣衫随风猎猎作响,那个瞬间的触动像一场美妙的无与伦比的幻觉,以至于隅枕棠竟以为怀里抱着的人,就是那让自己牵肠挂肚了四年,并至今下落不明的人儿。他柔顺乌黑的眼眸,他妖娆惑人的朱砂痣,他无助怅惘的眼神,以及他发间随风流连的清香。

    “殷色。”他喃喃的唤了一声,唤出那个令他挫骨扬灰的爱恨依旧不能罢手的名字:殷色。

    少年眼神蓦然一凛。

    足尖落地,危情解除,在那一刻几乎就要触到对方面颊的指尖却轻轻的垂了下来,到胸口时,不轻不重那么一推,二人环抱的姿态就此分崩离析。

    少年向他彬彬有礼的颔首,微微一笑,疏远而不失礼貌道:“多谢枕棠公子相救之恩。”一句话,十个字,之前种种与过去重叠的痕迹便被完全抹煞。

    隅枕棠呆呆的望着他,似乎还未从那相似的暧昧里回过神来。云衍怀已经冲上前,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把狠狠抱住那细弱身影,半晌,才长出一口气:“你没事,别怕,你不会有事。”

    虞秋水挺直的脊背嚯的一寒。

    曾几何时,那个人也在他耳边这样低低絮语,一遍一遍的说着令人温暖的话,天黑打雷时说,暴雨倾盆时也说,抱着他一遍遍,不停不停的说——

    “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子偌……”少年有些尴尬的抬起手臂推了推那胸膛,推不动,反倒是被人箍的更紧,那般亲密而决绝的姿态将二人连日来暧昧的痕迹暴露无疑。

    虞秋水推不开他,便无奈的垂下手臂,任由那人搂着自己在耳边不停不停的重复同样的话,眼睛望着的方向,是隅枕棠可比梨花白的一张脸,被回忆与现实夹攻的失魂落魄,凄惨无比。

    少年弯了弯嘴角,在没人注意到的角度里,漾开一抹阴毒的笑……

    好好的游湖集会因为一次落水未遂而草草收场,一行人各怀心事,回府后,权思之夫妇因武林盟事务众多不便再次久留,当日便收点行囊告辞。隅家兄弟二人也觉叨扰过久,怀揣百般错杂心事,低调离去。余下个岱迹真,自觉对那二人缠绵悱恻的情谊看不下去,甚为碍眼,最终也忿忿然离去。

    如此一番,最后唯一滞留云府的人,竟然是薄佻白……

    云衍怀自觉疑惑。换了是别人便罢了,但却是佻白,多年来除了家业商号和他的宝贝弟弟,对其他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一个人,如今竟然破天荒的没有着急走人?若说是因为眷恋故友,那他是打死都不会信的,可除此以外能使他留下的原因便只有一个,难道是因为……

    秋水??

    云衍怀无力感陡升,扶额喃喃着:“不会吧……”他此生好容易真正心动一回,心动对象同为男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波澜四起的牵动着周围的关系?!想想那日隅枕棠救下秋水时的表情,那般痴情怅惘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初生情愫;还有隅枕书,看上去倒是平定温文,可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注视着秋水,倘若再加上一个薄佻白……

    云衍怀一想起薄佻白那张绝世无双的脸,瞬间就有种溺水般的虚脱感。假如,假如是他的话,他云衍怀要如何去争?他还在惴惴不安时,却不知那一边,他最担心的碰撞已然在发生——

    “……薄公子,留步。”

    少年穿一件木兰青双面缎子衫,含笑盈盈,乌黑长发绾了髻垂在脑后,一双秋波明瞳徐徐望过来,正像两颗晶莹剔透的黑玛瑙,艳光四射。他站在薄佻白身后约三步远的距离,见其转身,便悠悠迈上前一步,文气却极有礼节性的颔了颔首,道:

    “薄公子,在下有事相求。”

    “哦?”尾音一拨,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一分沐浴冰霜的冷淡感,虞秋水感觉那一双凤眸正静静的注视着他,便也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冲他一笑:“叨扰了。薄公子贵人多忘事,在下有一饰物落在公子手中多日,可否借此完璧归赵?”

    “虞公子所言,可是这一枚刺着莲花纹样的长命锁。”颀长手指探入袖中,不紧不慢的取出一样物件,半空中叮泠一声抖散开来,铃音清脆,却果真是某人之前处心积虑落下的长命锁。

    见状,虞秋水嘴角笑意更深:“正是此物。”

    薄佻白却忽然缄默。狭长而冷艳的凤眸轻轻一漾,原本就呈半透明状的眼珠就似琉璃一般,迎光一转,霎那间美的炫目非凡。眼神看定面前轻柔纤细的少年,妩媚却并不女气,甚至于在此刻,他的清秀隽永远多过之前偶然流泻的蛊惑妖艳。

    ——祸水。

    眼神一闪,不知怎的,薄佻白就想起这词汇,隐隐的透露一分意味深长,连带着,唇际也漫上一抹若即若离的笑意。

章节目录

牡丹花下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周析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周析白并收藏牡丹花下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