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夜的寂寥中悄然溜走。
    杨卫平的第二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苏红梅俏脸上满是欣然之色地将最后一页内容完了。
    “杨卫平,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夸你了。”苏红梅用双手将那叠材料纸递还给杨卫平,嫣然笑道:“你真是太神奇了,这样的课程,我相信就连小学生也能学会初中代数的入门知识。”
    “现在来,我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杨卫平伸出左手接过材料纸,顺手搁在炕桌上,右手将烟灰往箥箕里掸了掸,淡然笑道:“苏老师,以后我写出来的内容,就由你来把关了。”
    “我哪有这个资格替你把关呀!”苏红梅连连摇头说道。
    “只要有你不懂,难以理解的地方,就说明我编写的不合格。”杨卫平正色说道:“我的目标,是让所有人可以不用他人的讲解,凭自学就可能学好数理化基础知识,因此,苏老师,你的把关,非常重要!”
    “嗯嗯!”苏红梅用力点头说道:“这个关,我还是可以帮你把把的。”
    无意中到炕头摆着的那架擦拭得焕然一新的双耳闹钟显示的时间,苏红梅不由失声喊道:“天啦,都快十一点了,我得回家了。”
    说完,也没顾得上杨卫平是什么反应,苏红梅赶紧将搁在炕桌上的手电筒拿起,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等等,苏老师,天黑走夜路,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太安全,我送送你。”杨卫平从炕头下来,穿好鞋,拿了件衬衫披在身上,熄了两盏灯,只留下一盏。
    “嗯,谢谢你,杨卫平。”苏红梅站在门口,回头望着朝她走过来的杨卫平,芳心没来由地感觉到一种甜美的滋味。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是男人,这是应该的。”杨卫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顺手将门带关,锁上。
    “杨卫平,你干嘛还要上锁啊?”苏红梅轻声问道:“难道你还担心……”
    “呵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杨卫平将门锁好后淡然一笑,“不是我不相信别人,而是我屋里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不想被人随意翻乱了。”
    “嗯嗯!”苏红梅深表认同地点头说道:“那些材料都是你花心血写出来的,万一要是弄丢或者弄坏了一两张,肯定非常麻烦。”
    “走吧,我也顺便散散步。”杨卫平不置可否地微笑着点了下头,率先往院门走去。
    苏红梅打开手电筒,落后杨卫平半个身位,跟在他身后,手电筒在他前面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影。
    月光如水,星稀云淡。
    断断续续的蟋蟀争鸣,间或加杂着几声呱噪的蛙叫,让这个闷热的夏夜显得格外的寂静。
    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坑洼不平的村道上,杨卫平和苏红梅二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俩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算合适,还是彼此都不想打破这夜深的安宁。
    从知青点到苏红梅家里不算太远,走走停停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距苏红梅家约摸还有十多米,就到她家门口一位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时不时地往知青点所在方向张望。
    估计是到了手电光的闪动,这名中年妇女大声问道:“是红梅吗?”
    “是我,娘,您怎么还没睡觉啊?站在这干嘛呢?”苏红梅一边走一边扬声答道。
    “还能干嘛,当然是等你啊!”田翠芬语显责怪地抱怨道:“你个死丫头,天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家睡觉,害我在这替你操心。”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您真是没事瞎操心。”苏红梅轻声嘀咕了一句,随即转身对杨卫平说道:“好了,我到家了,你回去吧,手电筒先借你,免得不见路摔着了。”
    杨卫平稍许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手电筒,点头说道:“行,明天我还你。快进屋去吧,我走了。”说完,冲苏红梅挥了挥手,转身掉头沿着原路返回。
    苏红梅站在家门口,目送着杨卫平的身影渐渐地融入夜色里。
    田翠芬到苏红梅痴痴地站在那发愣,禁不住伸手在苏红梅眼前晃了几晃,“还什么呢,人都走远了。”
    “娘,你这是干嘛啊!”苏红梅跺脚不已地娇嗔道。
    “难怪你那天在村里当着陈书记的面说你心里有人了,是不是刚才那人?他是谁?”田翠花一本正经地盯着女儿的眼睛问道:“你俩是不是已经在处对象了?”
    “娘,您说什么呢!不跟您说了,我回屋睡觉去。”苏红梅红着脸连连跺脚不已,转身跑进家门,回到房里将门关上,背靠着房门,右手不停地在傲然坚挺的胸部连连轻拍着。
    母亲刚才的那番话,在苏红梅芳心里顿起涟漪,但觉心脏“呯呯”跳动比平时快多了。
    杨卫平站在磨盘上即兴演讲的那一幕一幕,不停地她眼前晃来晃去的。
    母亲的话也提醒了苏红梅,这两天她脑子里时不时的总是冒出杨卫平的身影,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苏红梅禁不住问自己。
    答案是否定的,她只是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而已,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感,多少是有一点,但肯定还谈不上喜欢,更与谈婚论嫁处对象扯不上边了。
    外屋里,苏长贵嘴里叼着旱烟袋,背着手在堂屋里来回走动着。
    田翠芬不时地搓着双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脸显忧容地望着苏长贵,“她爹,你刚才都到了?”
    “嗯!”苏长贵点头答道:“到了,而且我还从咱闺女眼里到了一丝情苗苗。”
    “是啊,这可怎么办,我也从咱闺女眼里到情苗苗了。”田翠芬急得在原地直打转,“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红梅跟谁处对象都可以,就是不能跟这帮知青中的任何一个处!”苏长贵语气非常坚定地说道:“知青迟早都要回城,他们都是大城市户口,家里人怎么可能同意他们娶个农村户口的媳妇进家门!这事必须早点跟红梅说清楚,把道理跟她讲清楚,不然万一让他俩发展下去,真要是弄出点什么事来,到头来吃亏的可是咱闺女!”
    “嗯嗯!必须劝她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田翠芬连连点头说道:“对了,她爹,刚才那后生你瞧清楚是谁没?”
    “是杨卫平,京城知青。”苏长贵想也不用想便答道:“年龄比咱红梅还小两岁多,父母都不在了,听说他家里也没什么其他人了。”
    “那他岂不是个孤儿?”田翠芬失声问道。
    “嗯。”苏长贵叹然说道:“如果不是赶上这场大运动,杨卫平的日子应该很好过的。他父母都是有大学问的文化人,都参加过两弹一星的建设,是对国家有大贡献的人。连人死了还要扣上黑五类苏修走资派的大帽子,这个世道啊,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怎么他父母家里也没人了?”田翠芬不解地问道。
    “二人都是烈士的后代,一起留学过苏联。”苏长贵显然对村里知青点的知青们的家庭情况比较了解,喟然长叹着说道:“据说杨卫平的爷爷,抗日战争那会儿就是八路军的副总参谋长,与中央好些大首长大领导都是亲密的战友。要是还活着,五五年授衔他爷爷最起码也是大将。”
    “原来是烈士的后代啊,难怪你会让红梅往那锅小米粥里加了俩鸡蛋。”田翠芬恍然大悟地嘀咕了一句。
    “那娃可怜啊,那晚上高烧四十一度,我都以为他挺不过去了。”苏长贵唉声叹了口气,“估计也是有他爷爷,他父母在天之灵保佑,转眼间就好了,啥后遗症也没留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结实了。”
    “既然他家里没什么人了,咱家闺女跟他处对象也不错啊!”田翠芬异想天开两眼放亮地说道:“到时候劝他别回城了,就留在村里,给咱们家当个上门女婿。”
    “你瞎咧咧些啥呢!”苏长贵瞪了自家婆娘一眼,不过转念便低声自言自语起来:“还别说,这个主意还真可行,如果红梅真是跟杨卫平处对象,而不是其他的知青,收他当上门女婿也未尝不可。”
    “嘻嘻嘻,怎样,我这主意不错吧!”田翠芬得意洋洋地笑道。
    “别瞎琢磨了,睡觉,睡觉。”苏长贵不置可否地转身朝里屋走了进去。
    田翠芬冲老伴的背影轻啐了一嘴,吹熄堂屋的油灯,摸着黑进屋关门睡觉。
    堂屋里父母的低声讨论,苏红梅在她屋里贴着门听了个真真切切。
    原来他的身世这么可怜,可敬啊!
    难怪他的知识这么丰富,还能编写数理化教材,原来他的父母都是在苏联留学过的大知识份子。
    难怪他的气势那么强,原来他的骨子里继承的是大将军的血脉。
    想到父母说及的上门女婿,苏红梅禁不住羞得耳根子都发烧了。爹娘也真是的,干嘛要在人家背后说这些羞死人的话!偏生还都让她全听到了。
    越想越害臊,苏红梅俏脸通红的冲到炕上,拉起被子蒙头盖住,两只脚丫子时不时还对空踢动几下。
    这一夜,苏红梅生平第一次失眠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翻来复去的就是睡不着,脑子里晃来幻去的全是杨卫平的影子。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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