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迹象。
远处的天边，一轮夕阳徐徐西下。四周地平线山峦起伏层层叠叠，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被时光卷起，淹没在层层余晖之中。
沉寂，萧瑟，苍凉无尽。
犹如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回眸，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傍晚时分，也是这样的站在山顶环顾四周。
风吹过沙丘，似乎有一些声音在耳边轻吟，细细碎碎地嘱咐着什么。
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仿若流星稍纵即逝。
丘再次望向落日，天边已经有星光亮起。即将落到山头的夕阳已经变为暗红，色如醇酒般散发着一波波迷人的潋滟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丘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不知在哪一年哪一天，自己曾经到过这里。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熟悉，落日的光芒一如当年，山峰的轮廓也从未改变，一切都是从前的模样。
一种回家的亲切感莫名涌动。
忽然地，丘很想感受一下傍晚的微风，似乎隐隐的记忆告诉他，这里的风也一如当年是从未改变的味道。
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冲动，却让丘鬼使神差般忘记了舰队严苛的纪律条款，他甚至连手腕上仪表的度数都没看一下，就一把推开了脸上的面罩。
风扑面而来，带着寂寞荒原数百年从未变过的味道。而同时在耳边炸响的，还有舰队指挥官狮子般的怒吼。
“丘你疯了？把面罩给我戴回去！”
菲林的声音高亢激烈，几乎要刺透耳鼓。
丘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赶紧将面罩重新扣回脸上。
“笨蛋，赶紧给我滚回来！”指挥官再度咆哮，那样子就是恨不得立刻拿机械手把他抓过去撕成碎片。
“丘，你死了不要紧，可我们还得写报告给你编自杀理由。整个舰队都要被你连累遭到处罚，你说你这个害群之马够多讨厌啊？”菲力的声音也传来了，不是很凶，却是恨到牙根痒痒的那种。
丘愣了愣，重新恢复理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这是连最普通的百姓都知道的常识啊，自己怎么疏忽了？！
在陌生星球上随意暴露身体是有可能致命的。万一这星球有不适合人类呼吸的空气或者危险射线，推开面罩无异于自杀。这是星舰条例里所不能允许的严重违纪行为。那天哥哥认认真真讲了半天，怎么事到临头自己就给忘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长官，我很抱歉！”丘不停地道歉。他也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剩下的时间什么都不用做了，赶紧按照指挥官的吩咐回去。丘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探测车。
还好自动探测仪在他发晕准备自杀的这段时间已经完成了工作任务。
丘用他最快地速度收拾好东西，开着车往回跑。目不斜视地一头扎进科技探测艇的肚子里。
他的狼狈样子通过地面监视器，落在舰队所有同僚们的视线里。
小探测艇很快升空归队。旗舰发出号令，整队奔赴下一目标。
丘费力地脱下身上的宇航服。里面的紧身衣都湿透了。一头冷汗的他回到休息室，一边换衣服一边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提前被哥哥安置在这艘孤零零的小艇里，这要是在旗舰上，自己还不得第一时间就被哥哥拎过去爆打啊？
“指挥台指令，探测艇立即接驳旗舰，探测艇立即接驳旗舰……”
还没等丘的庆幸完，要命的指令就响彻船舱。
“丘，你给我过来！”菲林哥哥怒不可遏，亲自按住呼叫器下达指令。
“是，长官。”伊万和杰克一边回答一边飞快地驱动小探测艇，驯服地向旗舰靠过去。
丘哭丧着脸看看驾驶台上的伊万和杰克，主辅驾驶员也在回头看他。
“老弟，我让干点让人刮目相看的事可也不是这么个干法啊，你也太玩命了。”杰克一脸幸灾乐祸地表情。
“快去吧，好好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伊万的眼睛里分明写着同情二字。
接驳工作在几分钟内完成，过程顺利得令人发指。
望着缓缓打开的舱门，丘只能在心底发出一声凄凉无望地悲鸣：死定了……
低着头艰难地迈过舱门，丘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登上阿波罗号是这样一个情景。
恐惧夹杂着欣喜的心情，比坐在马桶上吃饭还让人精神分裂。
阿波罗号的内里就如传说中一样漂亮，灯光柔亮典雅，通道的内壁让人赏心悦目。宛若科技迷宫般的走廊，让人产生无数遐想。
然而，对于一个犯了错误等待惩罚的人来说，再美的风景也没有心情去理会。
被指挥官的随从引领着，丘腿肚子转筋地走进了一间小会议室。悄悄抬头，赫然发现对面的半圆形长沙发里，不仅菲林哥哥在，菲力哥哥在，连罗格少将也在。
菲林哥哥脸色铁青，罗格少将沉默不语，而菲力哥哥正噙着一抹见死不救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舰队上指挥权最大的三个人都在这里，可见问题之严重。
“报，报告长官，少尉丘库克奉命前来报到。”丘站在地中间，结结巴巴地说着，举手行礼。
“你好，少尉，请过来这边。”罗格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位居最高位的人，却没有用他的威严审问，而是像家人一样等丘站好后才开始耐心询问。“丘，能说说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做吗？”
丘抿了抿嘴唇。“就是忽然觉得……我来过。”
这是实话但这个理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连自己听着都不能接受。丘自己说完就很自觉地低下头去。
“你来过个屁！”
果然，话音未落指挥官哥哥就爆粗口了。不仅粗口还一个饿虎扑食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丘胸前的衣服。
“这里我都没来过你怎么来的？做梦来的吗？你除了梦游还会干什么？叫你下去工作，你就在那游山玩水，无所事事混时间也就罢了居然还给我搞这种危险动作。你有一点军人的素质没有？你有一点出来工作该有的态度没有？”
菲林摇晃着丘，健壮的肌肉铁钳一样有力。连丘都觉得要不是舰队有明文规定太空不能乱扔垃圾，他非把自己扔出去不可！
☆、第二十八章
“对不起，长官！”丘冷汗淋淋。
“对不起？你就知道说对不起吗？”菲林盯视着丘，眼神弯刀一样好像要削到他的骨头里。“如果刚才那颗星上有有毒气体，你这会儿就已经说不了对不起了，你已经死啦！”
菲林一把推开丘，让他沙包一样撞到后面的墙壁上。
沙包丘勉强站好，悄悄整理一下衣服，缩缩脖子暗自庆幸。这也就是因为罗格少将坐在这里，否则这会儿他怕是早被菲林哥哥揍得鼻青脸肿了。
菲林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烦躁地走来走去。吃人的眼神一直盯着这个让人动怒的弟弟。
“出发之前我不放心，还亲自去给你们讲过飞行课。我一遍遍给你们强调要遵守纪律，要牢记条例。你当时也在听讲，可你都听到哪里去了？这才过去几天你就给我忘得一干二净。丘，你说你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军人，你在工作，你是在执行任务？”
“哼哼，菲林你错怪他了，他还真不是来工作的。”菲力笑着插嘴。“他不是很清楚地自己说过，当这次登舰是旅游吗？看夕阳西下给自己拍个照留个纪念写上日期寄给家人朋友，这才是他的打算！”
菲力笑着，云淡风轻却阴狠恶毒如匍匐在草丛中的蛇。
他还没有忘记在送机途中丘是怎么抢走父母对自己的注意力的，还有那个送别吻。
他嫉妒丘得到的一切。
“旅游？”这次连罗格的脸色都不由变了一变。
“你真是这样想的？”罗格问丘。
丘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他记得好像自己是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是跟父母随口说的，菲力哥哥怎么知道的？
“丘？告诉我。”罗格追问，声音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我没有把工作当成旅游，我也没想拍照留念，我只是……不小心。”丘呐呐地说。
“哈，不小心吗？还真是熟悉的理由啊。”菲力冷笑。“菲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边的学校课本里有一个故事，说有个人不小心在加油站上空把油箱盖打开了，结果燃油外泄洒得到处都是，被别的飞艇喷出的尾焰点燃，整个加油站区域顿时一片火海。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又有人说他只是不小心。你说这是不是遗传啊？走到哪里就害人害到哪里？”
菲力最后淡淡丢出的一句话，仿佛毒蛇尖利的牙齿狠狠咬在丘的身上，尖利的锐痛之后，灼烧感顺着耳鼓一路传导到达中枢神经，随之而来的是全身不可控制的抽搐和麻痹。
丘死死地屏住呼吸，盯着面前的地面。
菲力说的是丘的亲生父母。那是星际航行史上近几十年里少有的最严重最惨烈的一次空难。其中包含飞艇设计缺陷，但更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驾驶者的疏忽大意。
十七年前的某个夏天，一对乡下农场的小夫妇带着孩子出门旅行，在到达游乐场加油站的时候飞船突然严重漏油，外泄的燃油引燃了旁边一艘正准备为加能站补充原料的危险品运输船。运输船发生爆炸，更多的燃料从天空倾泻而下，整个停机坪和正在附近排队等待升降的所有飞船无一幸免，全部在瞬间被火海包围。
这次空难死伤惨重，很多人被烧得连dna都找不到了，事后的清理工作留下许多无头悬案。而那对夫妻正是丘的亲生父母，他们的飞行记录仪里录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丘的爸爸惊呼：“天呐，怎么会这样？我只是不小心按了一下……”
这是丘最惨痛的记忆，也是事发后他几乎没法上学的原因。学校同学和老师们很容易就能从他那稀有的东方姓氏里猜出他的来历，那些异样的目光和言辞间有意无意的羞辱让幼小的他苦不堪言，最后还是库克爸爸毅然决定去掉他的原有姓氏让他改姓库克，并且封锁一切有关他的来历，这才帮他摆脱了“宇宙第一纵火犯儿子”的标签。
十几年来他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历史，从不告诉别人自己跟那次事故有任何瓜葛。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让自己的“原罪”淡出人们的视线。
然而他没想到，“原罪”就是原罪，那是他命中注定永远抹不去的污点。就算他再怎么小心也会被知情者随时揭开，毫不留情地公之于天下。
愧疚和耻辱如锋利的刀片一点点划过他的肌肤，没有声音没有痕迹却可以感觉到血在涌出疼痛在蔓延。他努力咬紧嘴唇，却还是阻止不了满心的绝望。
对面一时变得十分安静。
罗格和菲林都在看着菲力。眼神中是出于旁观者站在公正立场的惊讶和责备。
“菲力，你说这些干什么？”菲林不满地看看菲力。
揭人伤疤，用他父母的错误来打击他，这种行为即便是家人也太过份了。
罗格的眼中也是同样的意思，甚至比菲林还要严重，菲力的话让罗格意识到菲力的残忍和狡猾。
这可不是菲力想要的。
“好吧，我不说了。”菲力耸耸肩膀。他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火。但是话已经出口想收也收不回，只能选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保持沉默。
所有人都再度望向丘。
那个可怜的少尉似乎已经被打垮了，站在那里垂着头，泪眼朦胧地发着呆。
罗格温和地问：“丘，之前的事不会传出这间屋子。我们还是说说你这次的事吧。你说你感觉来过这里，这一点我相信，但是你必须解释出这种感觉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丘疲惫地抬起头看看罗格，默默想了想，最后摇摇头。
“我不知道。”丘回答完又低下头去。
真的不知道，那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心血来潮的一个冲动或者说就是一个幻觉。如果硬要找一个理由来解释……算了，懒得解释。
三个人六只眼睛看着丘，却只看到他一脸颓然认命地站在那里。
最后，还是当大哥的指挥官菲林开口了。
“丘，这么说吧。你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自动进入舰队工作记录。作为你的上级，舰队的负责人，我们必须给审核组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解释不通过，你会被带去做精神鉴定，看你是否患有强迫症、幻想症等精神疾病。如果医生发现你的精神状态不适合现在的工作，会建议你退伍！”
此话一出，丘立刻被吓得手脚冰冷。
精神疾病？不适合工作？退伍？这可是想都没想过的事，如果真的走到哪一步……太可怕了。
丘慌乱地看着面前的人们。最后他的目光停在罗格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罗格是这里最可以信赖的人，他可以向罗格寻求帮助。
罗格一直在观察着丘，感觉到丘强烈地期待，他的心里不觉也起伏了一下。他问自己，我在这里干嘛呢？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菲林和菲力。
舰队里经常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兄弟犯错，做指挥官的便会失去应有的理智，在处理问题时会不自觉地想要去替他开脱，去偏袒，甚至去包庇。
眼下这事也是一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菲林替丘遮掩丘就很容易过关。但是如果菲林不肯，甚至要把实情夸大，那丘就危险了。
罗格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亲自过来是来监督他们三兄弟串供的。
菲林和菲力可以骂丘，可以发现自己的不满，但是他们必须帮丘一把，告诉他怎么度过危机。
可这样一来自己不就违纪了吗？罗格的脑海里再次亮起红灯。
舰队的纪律是自己亲手制定的，尤其是对这类相互包庇行为自己一向都很痛恨。那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疯了跑来亲自监督别人破坏自己努力维护的军纪体制？
是因为他的哥哥们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就爱屋及乌？还是因为自己钦点了他到阿波罗号上已经被人议论，所以绝对不能让他再给自己丢脸？
罗格在心里摇摇头，都不是。
作为权力中心集团的继任者，他从小就被教育，只会用人不会用情。他跟菲林菲力兄弟走得已经很近了，但他们可以一起出生入死，却不会彼此袒露内心。
这才是他让丘进来的目的，他希望通过丘打开菲林的心结，把自己不便多说的意图用另一种方式传达给菲林。
解决他们兄弟和父母的矛盾不仅对菲林有力，也可以进一步激活他们母亲家族的能量，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所以，丘必须留下。就算是违纪，就算是串供，也可以偶尔为之。
“菲林，太阳神是一只光辉的荣誉舰队，我不希望舰队有任何瑕疵被传扬出去。”罗格明确指示。
菲林沉默了一下，看看菲力。
菲力心领神会，朝菲林点点头。
于是菲林再次面对一脸茫然的小少尉，开口讲出另一番说辞。
“丘，我们现在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会那样做？”指挥官菲林本着专业严谨的工作态度，再次开口，把问题拉回到问题本身。
“我想，是我对这颗星的研究数据给了我行动的依据。”依然站在原地的丘，也在这沉默的几十秒里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内心翻了个底朝天。听到哥哥问话，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并悄悄看看对面。
还好，这次对面的三位长官没有表示异议。
“说下去。”指挥官命令。
丘明白了，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既然自己没事那就说明那颗星没事。故事是正着发生的，但是也可以倒推。就是顺着这个思路胡编一个理由上去。
“嗯，资料上显示，这颗星球以前有类地生物存在，基本上从环境来看，跟人类居住过的地球非常相似。而环境也适合人类生活。后来，后来……这里发生了一些变故，生物灭绝，自然环境被严重破坏，但是经过数百年的自然生态运行，有证据表明，这里最近又有微生物和一些低等动物活动。所以可以得出结论，大气层已经恢复。”丘边想边说。
自动生物检测仪的数据可以证明这里的生物长势良好。但这一切都是马后炮，糊弄外人可以，糊弄自己人没戏。
说破大天去也依然不能解释丘当时为什么会在没有数据证明地面安全的情况下冒然掀开头盔。
不过，这次谈话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统一口径对付外人，只要没有人员伤亡，监察科也不会真的去钻研业务，一一对照那些数据，丘的做法勉强可以说得通。
罗格看看菲林。“他做过不少功课，我看可以解释他的行为了。”
“嗯，我也这样认为。”菲林也点点头，又看菲力。三个人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觉得可以过关，这才一起又看向丘。
“你回去把你刚说的理由仔细写个说明材料，先交给我审核，然后再交给监察科。”菲林说。
“是。长官。”丘行礼，汗津津地退出会议室。
☆、第二十九章
“啊哈，回来啦？”来开门的杰克，见到丘就忍不住要笑，追在丘身后问：“快说说，他们决定怎么处罚你？”
“唉。”丘先叹口气。“写检查。”
“就只是写检查吗？”杰克一看热闹不够大颇感失望。
“这只是第一步，然后还要给指挥官，再然后等监察科审核。”丘蔫头耷脑地走向自己的工作台。
真丢人啊，第一次登陆工作，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沦落到要写检查。看把杰克给高兴的这个样，也难怪哥哥们会生气。还不知道其它舰艇上的人会说出多难听的话。
“别难过，很多人刚开始都会犯错误，谁还没写过几份检查呢？！”还是伊万宅心仁厚，看丘实在可怜，出言安慰。
“对啊，没写过检查的人怎么能算是有经验的舰载人员呢。”杰克也插了进来，但一脸坏笑还是掩饰不住他幸灾乐祸的内心。“努力写吧，等你把检查写上十次八次，我估计也就没人议论你了。”
“那是不可救药的意思吧。”丘抬起眼哀怨地看向杰克。
“别逗了，你以为写十次八次检查的人很多吗？”杰克板起脸来看着丘，“那得是命特好怎么都死不了的人才有的待遇。一般人还没等写呢，就先挂了。写检查在我们这都属于福利，轻易得不到的……”
“哦，这样啊。”丘的心情好多了。
“杰克，你就别逗他。”伊万坐在驾驶位上都替丘发愁。这个丘单纯得好像水滴一样，要是被他知道三次检查就永远停飞的规定他还不得哭死。
“伊万，你看你一点玩笑都开不得，你的人生多么无趣啊。”杰克笑着跟伊万贫嘴。
“你该去领饭了。”伊万用老气横秋的命令式支开杰克。他可没忘记罗格少将在下达任务的时候特别嘱咐过的话――要好好照顾这个丘，别让人欺负他。伊万扪心自问，除了杰克这个坏货，自己也算尽力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杰克没好气地看看时间，发现确实是该去领饭了。他一边向外走一边嘀咕：“舰长又不是靠体重晋升的，你吃那么多不怕撑死？”
“我撑死了无所谓，倒是你，什么时候写你的飞行报告？”伊万提醒杰克。
按规定只要是操作飞艇的飞行员不管飞艇大小每天都要写飞行日志。这是关系到奖金的东西，杰克不写伊万就不得不写，一连写了这么多天，他已经烦不胜烦了。尤其是正副驾驶要一人一份，不能总让他一个人包办吧？
“你除了领饭好歹也要干点其它事吧？”伊万说。
“不要给我压力，你再给我压力我就去申请晋升，等我变成你上司，我会让你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已经走到门口的杰克转回身，霸气地指着伊万伸出中指。
“滚。”伊万恨不得把机械臂遥控过来揍杰克一顿。
“呵。”丘忍不住笑出声。
伊万告诉过他，杰克的驾驶技术是舰队里最好的，徒子徒孙一大群。之所以一直屈尊降贵做伊万的副驾，就是因为他总是不能按规定完成那些明文规定的事务性工作。
于是倒霉的伊万舰长不仅要包揽所有杰克不愿意干的工作，还要负责替他顶雷。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是邻居，是同学，也是兄弟。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走了一年又一年，居然谁也没想过要离开谁。
丘觉得这种模式也挺让人感动。
“你们俩以后成家是不是也要把房子买一起？”丘的八卦模式自动开启。
然而伊万却摇摇头。“我们只要还在服役就不会成家。”
“为什么？”丘不明白。
“太空的工作其实很危险，指不定哪天莫名其妙地就挂了。与其让别人伤心还不如什么都不要开始。”伊万说着，笑了笑。
“……”丘理解伊万的话，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划过一丝惊寒。
职业带来的悲怆和凄凉是军人的宿命，也是军人最神圣的地方。
丘很忙。查资料，写报告，仔细看了又看，写完了按照菲林的嘱咐先发给他看，等哥哥说可以之后，再把检查发给监察科。
望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条，丘在心里默默祈祷：拜托，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保证以后都会小心谨慎，再不再主动找麻烦了。
什么写七次八次坚持的才是牛人，我就是一个凡人，干不来超人的事。
暂时没有任务，丘慢慢地关掉一个又一个图文画面。等一下吃完饭要好好休息休息，别让人说自己干活不行，连自理都不行。
然而就在关闭页面前的一秒钟，丘看到某个相关页面上弹出一行淡淡的小字。
“根据天体动力学模型测算，该行星呈剧烈减速状态，公转轨道以每圈二百公里的位置漂移收缩。”
嗯？这颗星正在变轨！
丘纳闷地想。变轨的星一般都是不稳定的状态，对于人类来说没有利用价值，埃尔森为什么会指派自己来这里取样？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等到想扑捉时，它又好像湖面上的大鱼迅速沉入水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连一点涟漪都无处可寻。
丘在椅子上重新坐定，去查这颗星变轨的原因。
然而系统按照检索一路追查下去，却给出一把大锁横在面前，伴随着红色警告标志的还有“滴滴”的系统提示音。
“你所查询的内容已加密，请升级您的使用权限……”
“不会吧，变轨又不是偷人，有什么要保密的？”丘没好气地看着屏幕。
宇宙中行星千千万万，每天变轨的不知道多少，或者引力变化，或者被人撞了或者爆炸了或者卫星丢了，这类事情天天都在发生，再正常不过。
然而系统不给看就真的一点办法没有。于是丘只好对着屏幕叹口气。
“怎么啦？没人跟你说话吗？”伊万问丘。
“不是，是我想找刚才那颗棱镜星的数据，结果查不到。你说我人都来了居然还不让我看资料，这叫什么事？”丘无奈地抱怨。
“那不是你们科技部的系统数据库么，你想个办法黑了它不就行了？”伊万开玩笑。
“我……算了，我还是少写点检查吧。”丘摇摇头。
那色如醇酒般散发着一波波潋滟光芒的神秘落日，好像一只猫爪在心里挠。越是看不到越是想知道。那么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现在多事之秋自己最好还是老实点吧，可别再惹到哥哥们了。
门口在响。
“丘，先吃饭吧。”伊万说着去开门。
门外，杰克已经端着餐厅打包回来的饭盒等了半天。见到伊万，一把把饭盒塞到他手里不耐烦地说：“快吃吧，吃完就要调头了。”
“调头？不是说这边有个区域危险生物超标要做重点消杀么？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伊万惊愕地抬头问杰克。
“刚才老大亲自带队下去看了，下面什么情况都没有一切正常，还杀个屁呀！”杰克一边忙着一边回答。
“怎么会这样？”伊万问。
“又是无人机误报呗。不知道又把什么沙子石头龙卷风的当微生物入侵了。”杰克抬头看看丘，哂笑了一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生物死得太快，没坚持到跟咱们来看它它就把自己玩死了。”
杰克暗讽的是丘。
丘坐在一边，默默吃饭。
其实自己心里也自责，好歹也算是代表科技部出来的人，不仅没给科技部争光还把科技部的脸给丢光了，本来舰队的人就瞧不起科技部，这下好了，科技部的脸，哥哥的脸，都让自己一手报销了。
还有罗格少将，他应该也很后悔把自己弄来吧。又被人说滥用职权又没落好，还得帮自己遮掩事故，这种买卖真难为他，估计也就这一次了，坚决不会再有下次……
努力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丘的心情要多沉重就有多沉重。
推开饭盒，丘去休息室拿了衣服准备洗澡睡觉。
“你要洗澡吗？热水器坏了还没修呢，只有凉水。”进来上厕所的伊万在浴室外提醒丘。
丘瞪着手里的花洒翻个白眼。看吧，人要是运道不济连洗澡水都不热。
“要不我带你去别的舰上洗吧。找个熟人说说……”伊万好心地提出帮助。舰上的冷水只有几度，没有热水的时候洗澡太凉了。
“谢谢，不用麻烦了，我可以快点洗。”丘已经心灰意冷了，不想再去看人脸色听人闲话。所幸飞快地脱了衣服站到莲蓬下，打开冷水喷头。
冷水打在身上的一瞬间，好像一枚钢珠，又冷又硬。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丘咬牙把头伸到喷头下。
需要保持冷静，需要一些冰冷让自己更顽强。路程还有一大半，自己不能就一直这样颓废下去。
正咬牙切齿地打泡沫，突然，更邪门的事发生了。
就在他打了一身泡沫准备再度感受钢珠轰击全身的时候，探测艇上的紧急报警器杀猪一样响了起来。浴室里的警报灯一闪一灭，好像要死一样在面前闪闪烁烁。
丘关掉冷水听报警器的动静，然后大吃一惊。虽然他做星际飞船的次数不多，但他也知道最基本的常识。
三声长音！这是全体集合，有人需要救援的信号。
☆、第三十章
在舰队来说，这是最高等级的信号之一，所有人听到后不要放下手里的工作参与其中。
丘第一个想到的是做指挥官的菲林哥哥，如果不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菲林哥哥不会发出这样的警报。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身上的泡沫了，随手围了个浴巾在腰里就冲出了盥洗室。
伊万和杰克已经打开了墙壁上的通讯显示屏。旗舰的信号画面已经被接收过来，一行字幕在屏幕上烁烁放光：红色警报，第五舰队正处于极度危险状态。红色警报，第五舰队正受到猛烈攻击，情况危急……
“刚刚在贝塔象限紫苏星座，星盟第五巡逻舰队在巡视到紫苏23号星球大气层外围时遭到不明生物袭击。不明生物体肉眼可见，体积有鸡蛋大小，周身呈现燃烧性亮红色，运动速度快如闪电，且外壳非常坚硬。它们从云层里直扑出来，子弹一样直接击打舰身，然后起火燃烧，高温穿透舰身钢板外层。目前舰队超过四分之三的舰只受到不同程度损毁，已经人员伤亡，急需援救。”
通讯官简洁快速地复述了之前的情况，然后把画面直接切给对方的通讯官。
“……情况非常糟糕，受到袭击后我们立刻将舰艇防护罩开到最大，但是那些不明生物仍然疯狂攻击。防护罩对他们完全没有作用，它们可以轻松穿越防护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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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肉屋
远处的天边，一轮夕阳徐徐西下。四周地平线山峦起伏层层叠叠，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被时光卷起，淹没在层层余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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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回眸，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傍晚时分，也是这样的站在山顶环顾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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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地，丘很想感受一下傍晚的微风，似乎隐隐的记忆告诉他，这里的风也一如当年是从未改变的味道。
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冲动，却让丘鬼使神差般忘记了舰队严苛的纪律条款，他甚至连手腕上仪表的度数都没看一下，就一把推开了脸上的面罩。
风扑面而来，带着寂寞荒原数百年从未变过的味道。而同时在耳边炸响的，还有舰队指挥官狮子般的怒吼。
“丘你疯了？把面罩给我戴回去！”
菲林的声音高亢激烈，几乎要刺透耳鼓。
丘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赶紧将面罩重新扣回脸上。
“笨蛋，赶紧给我滚回来！”指挥官再度咆哮，那样子就是恨不得立刻拿机械手把他抓过去撕成碎片。
“丘，你死了不要紧，可我们还得写报告给你编自杀理由。整个舰队都要被你连累遭到处罚，你说你这个害群之马够多讨厌啊？”菲力的声音也传来了，不是很凶，却是恨到牙根痒痒的那种。
丘愣了愣，重新恢复理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这是连最普通的百姓都知道的常识啊，自己怎么疏忽了？！
在陌生星球上随意暴露身体是有可能致命的。万一这星球有不适合人类呼吸的空气或者危险射线，推开面罩无异于自杀。这是星舰条例里所不能允许的严重违纪行为。那天哥哥认认真真讲了半天，怎么事到临头自己就给忘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长官，我很抱歉！”丘不停地道歉。他也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剩下的时间什么都不用做了，赶紧按照指挥官的吩咐回去。丘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探测车。
还好自动探测仪在他发晕准备自杀的这段时间已经完成了工作任务。
丘用他最快地速度收拾好东西，开着车往回跑。目不斜视地一头扎进科技探测艇的肚子里。
他的狼狈样子通过地面监视器，落在舰队所有同僚们的视线里。
小探测艇很快升空归队。旗舰发出号令，整队奔赴下一目标。
丘费力地脱下身上的宇航服。里面的紧身衣都湿透了。一头冷汗的他回到休息室，一边换衣服一边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提前被哥哥安置在这艘孤零零的小艇里，这要是在旗舰上，自己还不得第一时间就被哥哥拎过去爆打啊？
“指挥台指令，探测艇立即接驳旗舰，探测艇立即接驳旗舰……”
还没等丘的庆幸完，要命的指令就响彻船舱。
“丘，你给我过来！”菲林哥哥怒不可遏，亲自按住呼叫器下达指令。
“是，长官。”伊万和杰克一边回答一边飞快地驱动小探测艇，驯服地向旗舰靠过去。
丘哭丧着脸看看驾驶台上的伊万和杰克，主辅驾驶员也在回头看他。
“老弟，我让干点让人刮目相看的事可也不是这么个干法啊，你也太玩命了。”杰克一脸幸灾乐祸地表情。
“快去吧，好好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伊万的眼睛里分明写着同情二字。
接驳工作在几分钟内完成，过程顺利得令人发指。
望着缓缓打开的舱门，丘只能在心底发出一声凄凉无望地悲鸣：死定了……
低着头艰难地迈过舱门，丘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登上阿波罗号是这样一个情景。
恐惧夹杂着欣喜的心情，比坐在马桶上吃饭还让人精神分裂。
阿波罗号的内里就如传说中一样漂亮，灯光柔亮典雅，通道的内壁让人赏心悦目。宛若科技迷宫般的走廊，让人产生无数遐想。
然而，对于一个犯了错误等待惩罚的人来说，再美的风景也没有心情去理会。
被指挥官的随从引领着，丘腿肚子转筋地走进了一间小会议室。悄悄抬头，赫然发现对面的半圆形长沙发里，不仅菲林哥哥在，菲力哥哥在，连罗格少将也在。
菲林哥哥脸色铁青，罗格少将沉默不语，而菲力哥哥正噙着一抹见死不救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舰队上指挥权最大的三个人都在这里，可见问题之严重。
“报，报告长官，少尉丘库克奉命前来报到。”丘站在地中间，结结巴巴地说着，举手行礼。
“你好，少尉，请过来这边。”罗格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位居最高位的人，却没有用他的威严审问，而是像家人一样等丘站好后才开始耐心询问。“丘，能说说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做吗？”
丘抿了抿嘴唇。“就是忽然觉得……我来过。”
这是实话但这个理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连自己听着都不能接受。丘自己说完就很自觉地低下头去。
“你来过个屁！”
果然，话音未落指挥官哥哥就爆粗口了。不仅粗口还一个饿虎扑食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丘胸前的衣服。
“这里我都没来过你怎么来的？做梦来的吗？你除了梦游还会干什么？叫你下去工作，你就在那游山玩水，无所事事混时间也就罢了居然还给我搞这种危险动作。你有一点军人的素质没有？你有一点出来工作该有的态度没有？”
菲林摇晃着丘，健壮的肌肉铁钳一样有力。连丘都觉得要不是舰队有明文规定太空不能乱扔垃圾，他非把自己扔出去不可！
☆、第二十八章
“对不起，长官！”丘冷汗淋淋。
“对不起？你就知道说对不起吗？”菲林盯视着丘，眼神弯刀一样好像要削到他的骨头里。“如果刚才那颗星上有有毒气体，你这会儿就已经说不了对不起了，你已经死啦！”
菲林一把推开丘，让他沙包一样撞到后面的墙壁上。
沙包丘勉强站好，悄悄整理一下衣服，缩缩脖子暗自庆幸。这也就是因为罗格少将坐在这里，否则这会儿他怕是早被菲林哥哥揍得鼻青脸肿了。
菲林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烦躁地走来走去。吃人的眼神一直盯着这个让人动怒的弟弟。
“出发之前我不放心，还亲自去给你们讲过飞行课。我一遍遍给你们强调要遵守纪律，要牢记条例。你当时也在听讲，可你都听到哪里去了？这才过去几天你就给我忘得一干二净。丘，你说你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军人，你在工作，你是在执行任务？”
“哼哼，菲林你错怪他了，他还真不是来工作的。”菲力笑着插嘴。“他不是很清楚地自己说过，当这次登舰是旅游吗？看夕阳西下给自己拍个照留个纪念写上日期寄给家人朋友，这才是他的打算！”
菲力笑着，云淡风轻却阴狠恶毒如匍匐在草丛中的蛇。
他还没有忘记在送机途中丘是怎么抢走父母对自己的注意力的，还有那个送别吻。
他嫉妒丘得到的一切。
“旅游？”这次连罗格的脸色都不由变了一变。
“你真是这样想的？”罗格问丘。
丘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他记得好像自己是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是跟父母随口说的，菲力哥哥怎么知道的？
“丘？告诉我。”罗格追问，声音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我没有把工作当成旅游，我也没想拍照留念，我只是……不小心。”丘呐呐地说。
“哈，不小心吗？还真是熟悉的理由啊。”菲力冷笑。“菲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边的学校课本里有一个故事，说有个人不小心在加油站上空把油箱盖打开了，结果燃油外泄洒得到处都是，被别的飞艇喷出的尾焰点燃，整个加油站区域顿时一片火海。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又有人说他只是不小心。你说这是不是遗传啊？走到哪里就害人害到哪里？”
菲力最后淡淡丢出的一句话，仿佛毒蛇尖利的牙齿狠狠咬在丘的身上，尖利的锐痛之后，灼烧感顺着耳鼓一路传导到达中枢神经，随之而来的是全身不可控制的抽搐和麻痹。
丘死死地屏住呼吸，盯着面前的地面。
菲力说的是丘的亲生父母。那是星际航行史上近几十年里少有的最严重最惨烈的一次空难。其中包含飞艇设计缺陷，但更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驾驶者的疏忽大意。
十七年前的某个夏天，一对乡下农场的小夫妇带着孩子出门旅行，在到达游乐场加油站的时候飞船突然严重漏油，外泄的燃油引燃了旁边一艘正准备为加能站补充原料的危险品运输船。运输船发生爆炸，更多的燃料从天空倾泻而下，整个停机坪和正在附近排队等待升降的所有飞船无一幸免，全部在瞬间被火海包围。
这次空难死伤惨重，很多人被烧得连dna都找不到了，事后的清理工作留下许多无头悬案。而那对夫妻正是丘的亲生父母，他们的飞行记录仪里录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丘的爸爸惊呼：“天呐，怎么会这样？我只是不小心按了一下……”
这是丘最惨痛的记忆，也是事发后他几乎没法上学的原因。学校同学和老师们很容易就能从他那稀有的东方姓氏里猜出他的来历，那些异样的目光和言辞间有意无意的羞辱让幼小的他苦不堪言，最后还是库克爸爸毅然决定去掉他的原有姓氏让他改姓库克，并且封锁一切有关他的来历，这才帮他摆脱了“宇宙第一纵火犯儿子”的标签。
十几年来他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历史，从不告诉别人自己跟那次事故有任何瓜葛。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让自己的“原罪”淡出人们的视线。
然而他没想到，“原罪”就是原罪，那是他命中注定永远抹不去的污点。就算他再怎么小心也会被知情者随时揭开，毫不留情地公之于天下。
愧疚和耻辱如锋利的刀片一点点划过他的肌肤，没有声音没有痕迹却可以感觉到血在涌出疼痛在蔓延。他努力咬紧嘴唇，却还是阻止不了满心的绝望。
对面一时变得十分安静。
罗格和菲林都在看着菲力。眼神中是出于旁观者站在公正立场的惊讶和责备。
“菲力，你说这些干什么？”菲林不满地看看菲力。
揭人伤疤，用他父母的错误来打击他，这种行为即便是家人也太过份了。
罗格的眼中也是同样的意思，甚至比菲林还要严重，菲力的话让罗格意识到菲力的残忍和狡猾。
这可不是菲力想要的。
“好吧，我不说了。”菲力耸耸肩膀。他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火。但是话已经出口想收也收不回，只能选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保持沉默。
所有人都再度望向丘。
那个可怜的少尉似乎已经被打垮了，站在那里垂着头，泪眼朦胧地发着呆。
罗格温和地问：“丘，之前的事不会传出这间屋子。我们还是说说你这次的事吧。你说你感觉来过这里，这一点我相信，但是你必须解释出这种感觉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丘疲惫地抬起头看看罗格，默默想了想，最后摇摇头。
“我不知道。”丘回答完又低下头去。
真的不知道，那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心血来潮的一个冲动或者说就是一个幻觉。如果硬要找一个理由来解释……算了，懒得解释。
三个人六只眼睛看着丘，却只看到他一脸颓然认命地站在那里。
最后，还是当大哥的指挥官菲林开口了。
“丘，这么说吧。你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自动进入舰队工作记录。作为你的上级，舰队的负责人，我们必须给审核组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解释不通过，你会被带去做精神鉴定，看你是否患有强迫症、幻想症等精神疾病。如果医生发现你的精神状态不适合现在的工作，会建议你退伍！”
此话一出，丘立刻被吓得手脚冰冷。
精神疾病？不适合工作？退伍？这可是想都没想过的事，如果真的走到哪一步……太可怕了。
丘慌乱地看着面前的人们。最后他的目光停在罗格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罗格是这里最可以信赖的人，他可以向罗格寻求帮助。
罗格一直在观察着丘，感觉到丘强烈地期待，他的心里不觉也起伏了一下。他问自己，我在这里干嘛呢？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菲林和菲力。
舰队里经常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兄弟犯错，做指挥官的便会失去应有的理智，在处理问题时会不自觉地想要去替他开脱，去偏袒，甚至去包庇。
眼下这事也是一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菲林替丘遮掩丘就很容易过关。但是如果菲林不肯，甚至要把实情夸大，那丘就危险了。
罗格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亲自过来是来监督他们三兄弟串供的。
菲林和菲力可以骂丘，可以发现自己的不满，但是他们必须帮丘一把，告诉他怎么度过危机。
可这样一来自己不就违纪了吗？罗格的脑海里再次亮起红灯。
舰队的纪律是自己亲手制定的，尤其是对这类相互包庇行为自己一向都很痛恨。那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疯了跑来亲自监督别人破坏自己努力维护的军纪体制？
是因为他的哥哥们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就爱屋及乌？还是因为自己钦点了他到阿波罗号上已经被人议论，所以绝对不能让他再给自己丢脸？
罗格在心里摇摇头，都不是。
作为权力中心集团的继任者，他从小就被教育，只会用人不会用情。他跟菲林菲力兄弟走得已经很近了，但他们可以一起出生入死，却不会彼此袒露内心。
这才是他让丘进来的目的，他希望通过丘打开菲林的心结，把自己不便多说的意图用另一种方式传达给菲林。
解决他们兄弟和父母的矛盾不仅对菲林有力，也可以进一步激活他们母亲家族的能量，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所以，丘必须留下。就算是违纪，就算是串供，也可以偶尔为之。
“菲林，太阳神是一只光辉的荣誉舰队，我不希望舰队有任何瑕疵被传扬出去。”罗格明确指示。
菲林沉默了一下，看看菲力。
菲力心领神会，朝菲林点点头。
于是菲林再次面对一脸茫然的小少尉，开口讲出另一番说辞。
“丘，我们现在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会那样做？”指挥官菲林本着专业严谨的工作态度，再次开口，把问题拉回到问题本身。
“我想，是我对这颗星的研究数据给了我行动的依据。”依然站在原地的丘，也在这沉默的几十秒里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内心翻了个底朝天。听到哥哥问话，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并悄悄看看对面。
还好，这次对面的三位长官没有表示异议。
“说下去。”指挥官命令。
丘明白了，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既然自己没事那就说明那颗星没事。故事是正着发生的，但是也可以倒推。就是顺着这个思路胡编一个理由上去。
“嗯，资料上显示，这颗星球以前有类地生物存在，基本上从环境来看，跟人类居住过的地球非常相似。而环境也适合人类生活。后来，后来……这里发生了一些变故，生物灭绝，自然环境被严重破坏，但是经过数百年的自然生态运行，有证据表明，这里最近又有微生物和一些低等动物活动。所以可以得出结论，大气层已经恢复。”丘边想边说。
自动生物检测仪的数据可以证明这里的生物长势良好。但这一切都是马后炮，糊弄外人可以，糊弄自己人没戏。
说破大天去也依然不能解释丘当时为什么会在没有数据证明地面安全的情况下冒然掀开头盔。
不过，这次谈话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统一口径对付外人，只要没有人员伤亡，监察科也不会真的去钻研业务，一一对照那些数据，丘的做法勉强可以说得通。
罗格看看菲林。“他做过不少功课，我看可以解释他的行为了。”
“嗯，我也这样认为。”菲林也点点头，又看菲力。三个人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觉得可以过关，这才一起又看向丘。
“你回去把你刚说的理由仔细写个说明材料，先交给我审核，然后再交给监察科。”菲林说。
“是。长官。”丘行礼，汗津津地退出会议室。
☆、第二十九章
“啊哈，回来啦？”来开门的杰克，见到丘就忍不住要笑，追在丘身后问：“快说说，他们决定怎么处罚你？”
“唉。”丘先叹口气。“写检查。”
“就只是写检查吗？”杰克一看热闹不够大颇感失望。
“这只是第一步，然后还要给指挥官，再然后等监察科审核。”丘蔫头耷脑地走向自己的工作台。
真丢人啊，第一次登陆工作，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沦落到要写检查。看把杰克给高兴的这个样，也难怪哥哥们会生气。还不知道其它舰艇上的人会说出多难听的话。
“别难过，很多人刚开始都会犯错误，谁还没写过几份检查呢？！”还是伊万宅心仁厚，看丘实在可怜，出言安慰。
“对啊，没写过检查的人怎么能算是有经验的舰载人员呢。”杰克也插了进来，但一脸坏笑还是掩饰不住他幸灾乐祸的内心。“努力写吧，等你把检查写上十次八次，我估计也就没人议论你了。”
“那是不可救药的意思吧。”丘抬起眼哀怨地看向杰克。
“别逗了，你以为写十次八次检查的人很多吗？”杰克板起脸来看着丘，“那得是命特好怎么都死不了的人才有的待遇。一般人还没等写呢，就先挂了。写检查在我们这都属于福利，轻易得不到的……”
“哦，这样啊。”丘的心情好多了。
“杰克，你就别逗他。”伊万坐在驾驶位上都替丘发愁。这个丘单纯得好像水滴一样，要是被他知道三次检查就永远停飞的规定他还不得哭死。
“伊万，你看你一点玩笑都开不得，你的人生多么无趣啊。”杰克笑着跟伊万贫嘴。
“你该去领饭了。”伊万用老气横秋的命令式支开杰克。他可没忘记罗格少将在下达任务的时候特别嘱咐过的话――要好好照顾这个丘，别让人欺负他。伊万扪心自问，除了杰克这个坏货，自己也算尽力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杰克没好气地看看时间，发现确实是该去领饭了。他一边向外走一边嘀咕：“舰长又不是靠体重晋升的，你吃那么多不怕撑死？”
“我撑死了无所谓，倒是你，什么时候写你的飞行报告？”伊万提醒杰克。
按规定只要是操作飞艇的飞行员不管飞艇大小每天都要写飞行日志。这是关系到奖金的东西，杰克不写伊万就不得不写，一连写了这么多天，他已经烦不胜烦了。尤其是正副驾驶要一人一份，不能总让他一个人包办吧？
“你除了领饭好歹也要干点其它事吧？”伊万说。
“不要给我压力，你再给我压力我就去申请晋升，等我变成你上司，我会让你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已经走到门口的杰克转回身，霸气地指着伊万伸出中指。
“滚。”伊万恨不得把机械臂遥控过来揍杰克一顿。
“呵。”丘忍不住笑出声。
伊万告诉过他，杰克的驾驶技术是舰队里最好的，徒子徒孙一大群。之所以一直屈尊降贵做伊万的副驾，就是因为他总是不能按规定完成那些明文规定的事务性工作。
于是倒霉的伊万舰长不仅要包揽所有杰克不愿意干的工作，还要负责替他顶雷。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是邻居，是同学，也是兄弟。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走了一年又一年，居然谁也没想过要离开谁。
丘觉得这种模式也挺让人感动。
“你们俩以后成家是不是也要把房子买一起？”丘的八卦模式自动开启。
然而伊万却摇摇头。“我们只要还在服役就不会成家。”
“为什么？”丘不明白。
“太空的工作其实很危险，指不定哪天莫名其妙地就挂了。与其让别人伤心还不如什么都不要开始。”伊万说着，笑了笑。
“……”丘理解伊万的话，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划过一丝惊寒。
职业带来的悲怆和凄凉是军人的宿命，也是军人最神圣的地方。
丘很忙。查资料，写报告，仔细看了又看，写完了按照菲林的嘱咐先发给他看，等哥哥说可以之后，再把检查发给监察科。
望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条，丘在心里默默祈祷：拜托，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保证以后都会小心谨慎，再不再主动找麻烦了。
什么写七次八次坚持的才是牛人，我就是一个凡人，干不来超人的事。
暂时没有任务，丘慢慢地关掉一个又一个图文画面。等一下吃完饭要好好休息休息，别让人说自己干活不行，连自理都不行。
然而就在关闭页面前的一秒钟，丘看到某个相关页面上弹出一行淡淡的小字。
“根据天体动力学模型测算，该行星呈剧烈减速状态，公转轨道以每圈二百公里的位置漂移收缩。”
嗯？这颗星正在变轨！
丘纳闷地想。变轨的星一般都是不稳定的状态，对于人类来说没有利用价值，埃尔森为什么会指派自己来这里取样？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等到想扑捉时，它又好像湖面上的大鱼迅速沉入水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连一点涟漪都无处可寻。
丘在椅子上重新坐定，去查这颗星变轨的原因。
然而系统按照检索一路追查下去，却给出一把大锁横在面前，伴随着红色警告标志的还有“滴滴”的系统提示音。
“你所查询的内容已加密，请升级您的使用权限……”
“不会吧，变轨又不是偷人，有什么要保密的？”丘没好气地看着屏幕。
宇宙中行星千千万万，每天变轨的不知道多少，或者引力变化，或者被人撞了或者爆炸了或者卫星丢了，这类事情天天都在发生，再正常不过。
然而系统不给看就真的一点办法没有。于是丘只好对着屏幕叹口气。
“怎么啦？没人跟你说话吗？”伊万问丘。
“不是，是我想找刚才那颗棱镜星的数据，结果查不到。你说我人都来了居然还不让我看资料，这叫什么事？”丘无奈地抱怨。
“那不是你们科技部的系统数据库么，你想个办法黑了它不就行了？”伊万开玩笑。
“我……算了，我还是少写点检查吧。”丘摇摇头。
那色如醇酒般散发着一波波潋滟光芒的神秘落日，好像一只猫爪在心里挠。越是看不到越是想知道。那么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现在多事之秋自己最好还是老实点吧，可别再惹到哥哥们了。
门口在响。
“丘，先吃饭吧。”伊万说着去开门。
门外，杰克已经端着餐厅打包回来的饭盒等了半天。见到伊万，一把把饭盒塞到他手里不耐烦地说：“快吃吧，吃完就要调头了。”
“调头？不是说这边有个区域危险生物超标要做重点消杀么？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伊万惊愕地抬头问杰克。
“刚才老大亲自带队下去看了，下面什么情况都没有一切正常，还杀个屁呀！”杰克一边忙着一边回答。
“怎么会这样？”伊万问。
“又是无人机误报呗。不知道又把什么沙子石头龙卷风的当微生物入侵了。”杰克抬头看看丘，哂笑了一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生物死得太快，没坚持到跟咱们来看它它就把自己玩死了。”
杰克暗讽的是丘。
丘坐在一边，默默吃饭。
其实自己心里也自责，好歹也算是代表科技部出来的人，不仅没给科技部争光还把科技部的脸给丢光了，本来舰队的人就瞧不起科技部，这下好了，科技部的脸，哥哥的脸，都让自己一手报销了。
还有罗格少将，他应该也很后悔把自己弄来吧。又被人说滥用职权又没落好，还得帮自己遮掩事故，这种买卖真难为他，估计也就这一次了，坚决不会再有下次……
努力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丘的心情要多沉重就有多沉重。
推开饭盒，丘去休息室拿了衣服准备洗澡睡觉。
“你要洗澡吗？热水器坏了还没修呢，只有凉水。”进来上厕所的伊万在浴室外提醒丘。
丘瞪着手里的花洒翻个白眼。看吧，人要是运道不济连洗澡水都不热。
“要不我带你去别的舰上洗吧。找个熟人说说……”伊万好心地提出帮助。舰上的冷水只有几度，没有热水的时候洗澡太凉了。
“谢谢，不用麻烦了，我可以快点洗。”丘已经心灰意冷了，不想再去看人脸色听人闲话。所幸飞快地脱了衣服站到莲蓬下，打开冷水喷头。
冷水打在身上的一瞬间，好像一枚钢珠，又冷又硬。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丘咬牙把头伸到喷头下。
需要保持冷静，需要一些冰冷让自己更顽强。路程还有一大半，自己不能就一直这样颓废下去。
正咬牙切齿地打泡沫，突然，更邪门的事发生了。
就在他打了一身泡沫准备再度感受钢珠轰击全身的时候，探测艇上的紧急报警器杀猪一样响了起来。浴室里的警报灯一闪一灭，好像要死一样在面前闪闪烁烁。
丘关掉冷水听报警器的动静，然后大吃一惊。虽然他做星际飞船的次数不多，但他也知道最基本的常识。
三声长音！这是全体集合，有人需要救援的信号。
☆、第三十章
在舰队来说，这是最高等级的信号之一，所有人听到后不要放下手里的工作参与其中。
丘第一个想到的是做指挥官的菲林哥哥，如果不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菲林哥哥不会发出这样的警报。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身上的泡沫了，随手围了个浴巾在腰里就冲出了盥洗室。
伊万和杰克已经打开了墙壁上的通讯显示屏。旗舰的信号画面已经被接收过来，一行字幕在屏幕上烁烁放光：红色警报，第五舰队正处于极度危险状态。红色警报，第五舰队正受到猛烈攻击，情况危急……
“刚刚在贝塔象限紫苏星座，星盟第五巡逻舰队在巡视到紫苏23号星球大气层外围时遭到不明生物袭击。不明生物体肉眼可见，体积有鸡蛋大小，周身呈现燃烧性亮红色，运动速度快如闪电，且外壳非常坚硬。它们从云层里直扑出来，子弹一样直接击打舰身，然后起火燃烧，高温穿透舰身钢板外层。目前舰队超过四分之三的舰只受到不同程度损毁，已经人员伤亡，急需援救。”
通讯官简洁快速地复述了之前的情况，然后把画面直接切给对方的通讯官。
“……情况非常糟糕，受到袭击后我们立刻将舰艇防护罩开到最大，但是那些不明生物仍然疯狂攻击。防护罩对他们完全没有作用，它们可以轻松穿越防护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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