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曼卿是在凌静宜走后,才嫁给凌子风。
    所以这次凌静宜归家,等于是妯娌俩人第一次相见,曼卿自然是万事上心,亲自督促管家奴仆装扮院落,愈发忙得脚不沾地。
    “少奶奶,咱家大小姐出国前就喜欢王雪斯的画。现在要是有副真迹摆在房里,她一准喜欢。”从前伺候凌静宜的丫鬟忙向曼卿讨好道。
    苏曼卿倒是听别人提过王雪斯,听说此人擅长画花鸟,风格灵动活泼,极富笔墨情趣。
    这便侧眸问管家,“库房可有?”
    “这王雪斯孤僻古怪得很,向来不将画作轻易示人。不过倒是听说,前段时间送了副葡萄图给司令府。”管家斟酌提议,“少奶奶要不去问问少帅。向他匀副过来,也显得咱奶奶重视大小姐。”
    一听到赫连澈的名字,曼卿当即秀容微沉,冷声拒绝,“不必了。”
    即使凌静宜回来,她也不想再同那个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雨后馀清,佳木葱茏酥润,绿梢间叁两乳燕并头低喃,池塘里红莲吐艳,几尾浅黄秋翠锦鲤游过,漾开圈圈涟漪。
    曼卿正同丫鬟絮絮说话,再抬眸时,赫然见到前方九曲桥,迎面走来一道男子身影。
    她慌得立刻顿住脚步。
    这是一张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脸。
    男人应是特地来给老太太请安,脱下素日常穿的戎装,换了身竹青色素绉缎长衫,立在庭院深深中,温润清雅。
    若搁平常曼卿一定找小径偷偷溜走,可眼下身后跟着丫鬟婆子一大堆,避都避不开,只得硬着头皮上去问好。
    “少帅。”她盈盈上前,朝男人低了低头。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天上似乎又落起毛毛细雨,恍惚间,方听见男人如雨滴般湿冷的声音,泠泠流进耳畔。
    “嗯,弟妹。”
    赫连澈望着面前给自己行礼的小女人,上次在马场她也只是敷衍同自己问了声好,便拉着凌子风远远地走了。
    他明白,这个小女人还是无时无刻不防着他,如非必要,根本不会同他好好说话。
    这次,也只是因为迎头撞上,躲不过去罢了。
    两年未见,第一次同她这般挨近,连她身上熏得栀子露香气,都嗅闻得一清二楚。
    “我还要赶着回去照顾天天,请少帅见谅。”曼卿极力掩饰厌恶,扯了个由头便匆匆往前走。
    然而没走两步,便觉一阵炙热粗粝,擦过她莹润皓腕。
    大庭广众,他居然拽住了她的手。
    曼卿脸庞顿觉火辣辣的痒,立刻甩开他,双拳握得咔嚓乱响,准备这个男人再敢做什么越矩行为,就一巴掌呼上去。
    “耳坠子掉了。”
    男人宽厚滚烫的掌心,横在她眸前,只见上面赫然托着一枚点翠细花珍珠蕊耳坠。
    赫连澈等了许久,记忆中那双软绵绵的小手,都没有从他掌心糯糯滑过。
    不远处,粉蝶绕着凤仙花轻舞,熏风吹过,撼落缤缤花心。
    曼卿无法,只得朝身侧丫鬟使了个眼色。
    “多谢少帅。”丫鬟上前,从赫连澈掌心接过耳坠,用帕子包好,捏在手里。
    赫连澈眸光骤然如流星陨落,黯淡一片。
    他想起当年自己胸口中了叁枪,在支撑回驻地的汽车上,就是靠报刊上她的照片度过。
    那是她和风子的婚礼照,两人手挽手走过飞行员用银剑搭起的拱廊。
    相片上的她,笑靥如花。
    而现在,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却疏离冷淡,判若两人。
    赫连澈只觉心尖本已愈合的伤口被猛烈撕开,硬生生往上撒着粗盐,疼得他几乎可以吐出浓稠鲜血来。
    “这里见到少帅可巧了。我们奶奶本想问少帅要一副什么葡萄画,摆在大小姐卧房……”有婆子不知是想讨曼卿好,还是想缓解尴尬,讪着老脸朝赫连澈笑道。
    “闭嘴。”曼卿难得声色俱厉,呵斥住滔滔不绝的婆子。
    婆子只得阖上嘴,羞着老脸站在那里。
    “派人来取便是。”
    “不用。”
    “是我给你的都不要?”
    话一出口,赫连澈便后悔了。
    可是他忍不住。
    他真的想问问她,就这么讨厌自己么?
    这两年来,他并没有再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
    日光微淡,芭蕉轻卷,女人踩着细高跟,步履如飞,越走越快,仿佛庭院里有什么庞然可怖的怪物在追赶她一般。
    赫连澈望着那抹娇小的丁香紫身影,久久流连,直至她融入苍苍绿意中,仍舍不得离去。
    夜色深沉。
    杨安兴刚用过晚饭来接班,便被沉泽言悄悄拉到一侧。
    “少帅把王雪斯那副图给撕了烧了。”
    “什么图,就那副画着一嘟噜一嘟噜葡萄的?”杨安兴不以为意,“烧了就烧了,回头再找人给少帅画上几嘟噜不就成了。”
    “那画本是送去给凌少奶奶的,结果却又被她派人给送了回来。”沉泽言忧心忡忡。
    “你意思少帅又起那个心了?”杨安兴面色也跟着微变,他挠挠脑袋,“不能吧,现在凌少奶奶是少帅弟妹。他要再有那个心,岂不是乱伦了?”
    “少帅这分明是恼羞成怒。眼瞅着两年来,少帅性子平和不少,一般可不会轻易干出这种沉不住气的事。”沉泽言皱眉。
    “可凌大小姐不是马上要回来了么?”杨安兴思忖,“她回来,想来应该就没事了。”
    “她回来顶什么用?”沉泽言朝杨安兴一瞪眼睛,“你又不是不知道,洞房那晚少帅喝得酩酊大醉,连房都没回。”
    “再看看吧。”杨安兴自我安慰,“他俩现在总是隔着层亲戚关系,少帅再有色心,也不敢做这种违背伦常的事。”
    “但愿如此。”沉泽言长叹一口气,“不然少帅要是强来,冒天下之大不韪,谁也拦不住。”
    他心里门清,如果说从前的少帅还有所忌惮。
    那么现在的赫连澈,早已无所畏惧。
    一切只看他想不想,愿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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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少帅没有碰静宜。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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