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呢?此女既有言琛撑腰,又将嫁入侯府,已是再得罪不得。
    孟氏一边在心里叹言清漓好命,一边更加坚定要赶紧稳固住自己的地位,如此便还有机会替她的婉儿也寻一门妥当亲事。
    庞公公是昌惠帝近前红人,孟氏不敢怠慢,宣旨后要请他进屋吃茶歇脚,庞公公以尚有差事在身,婉言谢绝了。
    言清漓追上正要离开的庞公公,向他福了福身:“公公且慢,清漓尚有些不解,还想请公公帮忙解惑。”
    庞公公忙侧身避开她的礼,道:“咱家岂敢受女史的礼?女史但问无妨。”
    言清漓想问的自然是今日朝中发生了何事,为何昌惠帝会突然赐婚,她从玉竹手里取过一只沉甸甸的荷包给了那庞公公,庞公公推脱一番后才收下,心想这言女史问的倒也不是什么不可外传的秘密,况她即将嫁入武英侯府,宣王在陛下面前看着是不得宠,但谁不知众皇子亲王中,只有宣王势头最盛?这储君之位最终花落谁家可说不好,庞公公不欲得罪任何一方势力,便将能说的都告诉了她。
    今日朝中,陛下对定州平叛有功的将士论功行赏,尤其大赞了裴凌,称他破蛮人奸计,居功至伟,擢升为羽林左中郎将,掌皇城宿卫,秩比二千石。
    因蛮王年事已高,又只有呼衍图鲁一个王子,蛮族的继承人突亡,蛮族各部定会蠢蠢欲动,裴左中郎将便又力谏陛下,不如趁蛮族内部大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利用他们内部嫌隙一举扫荡这些犬狼之辈。
    要知关外对宁朝广袤的国土虎视眈眈的敌国有许多,蛮族不算其中最大的威胁,但因蛮人狡诈,几十年来,宁朝历任皇帝都未曾彻底解决这个隐患,若昌惠帝在位时,能一举除去侵扰边关多年的蛮人,那可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丰功伟绩。
    昌惠帝幻想了一下那伟大功绩,立刻生出了踏平蛮夷的雄心壮志,当即准。
    而后裴左中郎将又主动请缨,誓要为陛下排忧解难,昌惠帝龙心大悦,赞其后生可畏,立即又要给予厚赏,但裴左中郎将婉拒了,称既食君禄,当尽君事,赏赐不敢再要,倒是自己年将弱冠却连个媳妇都讨着,想请陛下赐门亲事。
    皇上一听这等小事,便金口大开,豪言道:“盛京一众名门待嫁贵女,任卿开口。”
    裴左中郎将当即谢恩,称自己于定州时同言女史共同抵御蛮人,互生情愫,恳请皇上做主赐婚。
    言清漓心想,就算昌惠帝没料到裴凌敢提出娶她,早早开下金口,但若他私心不愿,以这狗皇帝阴晴不定的性情,故意寻个理由不准也是干得出来的,但他最终竟答应了赐婚,想来这其中必还有隐情。
    果然,在她的旁敲侧击下,庞公公又多透露出了一些。
    裴左中郎将在说出自己欲求娶言女史时,陛下脸上的笑意“唰”地一下就淡了下来,最后竟是立刻翻脸,微怒道:“此女清名不在,与卿算不上佳偶,且此女还曾扬言不嫁任何人,当时各国使节均在场所闻,乌蓬国还有过与之和亲之意,最终也都作罢,当初朕既未曾将她许以乌蓬国王子和亲,那如今便也不好再赐婚给裴卿你,此事实为不妥。”
    昌惠帝的言外之意已十分明显,若换旁人怕是早恐引起圣怒顺水而下了,但裴凌管你天皇老子?偏偏逆流而上。
    庞公公称,裴左中郎将顶着压力重重叩首在地,怒骂乌蓬国算个屁——当然,与言清漓说起时,庞公公的用词很是委婉,只道裴凌称:“若那乌蓬国王子敢对陛下您不满,臣便踏平蛮族后,再替陛下收了乌蓬国。”
    他坚称自己与言女史情比金坚,陛下也说了盛京待嫁女子任他选,金口一诺,重于泰山,请成全于他。
    言清漓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那个场面是有多难堪了——昌惠帝畅想着自己将会青史留名,激动之下应了给裴凌的赐婚请求,结果听到裴凌想娶的人是她后,又想反悔,将乌蓬国拎出来做理由,哪知裴凌这无赖根本不吃他这套,专揪着昌惠帝已应下这点不放,将她架在高处下不来台。
    众臣百官面前,昌惠帝若公然反悔,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庞公公自然不会说的这般直白,只将那个尴尬场面用“大殿一时静默”草草带了过去。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裴世子却忽然从百官中站了出来,称自己早年打东阳人时负过伤,这些年也一直未曾养好,此次定州平叛又牵动旧伤,一时间无法再次带兵出征,而朝廷如今内忧外患,正是用兵之际,愿将自己囤于苍陵的七万兵马暂交朝廷驱用。
    陛下大悦,收下兵符,又盛赞裴世子战功赫赫、顾全大局,实为朝中不可或缺的忠勇猛将,加封骠骑大将军号,赐将军府,而后看到仍跪地不起的裴左中郎将时发出一声长叹,说“罢了”,为其赐了婚。
    至此,言清漓算是弄清楚了——昌惠帝恐宣王收获言家之势后他再掌控不住,自然不愿裴言两家联姻,可裴澈却及时地将兵权交了出来,此消彼长,两相权衡下,比起只能靠姻亲纽带维系的言家,自然是直接光明正大的削弱裴家,更为令昌惠帝心动。
    至于骠骑大将军的封号?不过虚衔罢了,用一个虚衔和一门亲事,换回七万兵马,昌惠帝怎会不愿?
    只是……
    言清漓在庞公公走后一整个下午都未曾想明白,裴澈为何要这样做?那六年他拼死拼活,求的不就是武英侯府的权势荣耀?可他竟是轻易都放下了……
    他这样做,如何向裴家交待?如何向宣王交待?
    她不信裴澈这么做是为了成全裴凌。
    许是他背后有宣王的授意?他们这又是在故弄什么玄虚?又要玩以退为进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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