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淡淡叹息一声,上前同他言道,“又被主公赶出来了?”
    吕寻抬眼,见来人是季先之,便更是郁闷起来。
    “定然又是你同主公说了夫人之事?”季先之问。
    吕寻拉过季先之万般无奈道,“主公被那江氏女迷了心窍,我的话他一概听不进去...他同我说他不喜江氏女,同她不过逢场作戏...可季大人您也瞧见了,主公这哪里像是不喜欢江氏女...明明已对江氏女情根深种,偏偏他自己不清楚,不晓得。”
    季先之蹙额答道,“主公对那江氏女只是颇有好感...并非真切喜欢。更多的是处于他心底那份愧疚。毕竟江氏女之所以嫁入侯府,也是因着君侯的...手段。他还是很防着此女,也并未如你所说失了理智。”
    “但愿如此...”吕寻被堵住话语,犹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季大人,属下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吕寻放下心中对江氏女的耿耿于怀,提起要紧的事来。
    “承中且说。”
    “只是先前,施安逃跑数次,属下皆曾按照主公之意故意放水,几日前施安最后一次逃跑被抓后,却忽然声称要见江氏女一面...此事我已上报于主公,但因主公一病不起,至今没有答复,如今这江氏女又因照顾主公而病倒,此刻亦未曾痊愈...那施安已然被囚多时,如若在耽搁些时日...属下只怕会坏了主公于京都城内的布局。”吕寻提及施安,眉头不展。
    “不急。”季先之面上并无吕寻的慌张,气定神闲道,“此事,主公已有算定。两个月前,隆中发大水淹城,灾情深重。陛下下旨赈灾,代王为德王争功,替其揽下此差,实则借机令德王名正言顺南下前来泉陵布局试探主公。如今,德王泉陵战败,隆中洪灾未解,赈灾食粮又在漕运上出了岔子。一堆事等着咱们那位德王殿下处理,他暂且没什么心思去管失踪的施安。算算日子,主公亲写的奏疏现下应已快马送至宜都,估摸着还有两三日才能送至洛阳。待陛下断此案后,再将施安送回洛阳也是不迟。”
    “既然季大人都如此说,那么属下便可放心了。”吕寻细细听着,虽对此事已然抱有疑问,但见季先之都如此沉稳,心下的不安也渐渐放了下来。
    八月盛夏,知了叫得震天响,“吱吱吱”的声响令人心烦意乱,火球般的太阳悬在青蓝的空中,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滚烫,几只黑褐色的蟋蟀在绿油油拼命生长的野草泥地里不知疲倦的蹦来蹦去。
    洛阳的天,闷热的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似被凝注一般。这座古城的街道上,路人稀少,纷纷对这烈日毒阳避之不及。
    买不起冰块的贫民们纷纷到郊外塘下乘凉,闲适的富人们不甘于家中避暑。于是乎,城中的茶楼酒馆便成了这些富户的聚集之地。
    有钱有势的官员们则不屑于同商井富户呆在同一地方,但凡家中有些资本的,皆去了这京城之中最富庶豪华之地——青巷。
    日头热烈的恶毒令人难以忍受。
    与此同时,洛阳宫内却非殿,金明璀璨的大堂之上,各占一派,各执一词的王侯臣将剑拔弩张,这朝堂氛围便与那烈日炎炎的浊气相同,使人焦躁心烦。
    “陛下...淮阴侯滥用精督卫私权为报私仇,竟趁着德王殿下前往隆中赈灾之时,抢夺朝廷拨发的食粮,妄图阻挠德王于隆中安抚灾民,以缓灾情。德王一路追其踪迹,寻至泉陵。淮阴侯却不知悔改,竟教唆府内私兵与精督卫与德王一战,致使当地财民两伤,如此不顾百姓之安危,实在不成体统,当予以重罚!”
    “陛下!如今满城流言蜚语!百姓皆要为无辜的泉陵百姓讨要公道,还请陛下早日查明定夺此事,严惩淮阴侯这等扰乱朝纲,侵害臣民之人!”
    珠玉金龙大堂之上,身着朱色朝服的两名臣子争执不下。坐于九阶之上黑沉暗香檀木案几前的魏帝此刻正闭着双眸,眉头紧蹙,听着阶下续而不断的争吵声,面上浮现烦怒之意。
    “陛下!隆中洪灾,北疆旱灾,此正需朝廷抚慰时节,淮阴侯却在此关头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陛下尊国守法,平定民心啊!”
    “...”
    大堂之上,数名官员声声讨伐宁南忧,一时之间争论不休。
    魏帝铁青着脸色,气得脑仁发疼,终是忍不了堂下吵闹不歇,怒喝一声道,“够了!都给朕闭嘴!七日。一个个口诛笔伐...争论了七日,日日叫朕决断,却连半个证据也拿不出手!你们难道叫朕无凭无据便去定他的罪么?”
    魏帝怒斥,龙颜大怒,一时之间堂下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空气忽而变得轻快了许多。
    正当魏帝扶额长叹,揉着发酸昏沉的脑仁想要歇息歇息时,寂静无声的大堂之上倏然传来一声洪亮的说话声。
    “陛下!也并非毫无证据。”此时堂下一片乌压压朱衣曲裾长袍中走出一人,缓缓挪步上前,拱手向魏帝恭敬道。
    魏帝睁开双眼,寒眸冷然朝那人看去,忍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段仆射?你也要参奏弹劾淮阴侯?”
    “陛下。”那站在正堂中央,顶着众目睽睽的人放下手中笏板,大拜磕头道,“臣参奏淮阴侯滥用私权,致使隆中灾情至今未解,反而愈加严重。且,臣有人证物证在手,半分不敢隐瞒!”
    “哦?段仆射手中有证据?”魏帝提高了音调,眼色不由自主的朝堂下站在右侧第一位的宁铮看去。只见他这位皇叔还依旧怡然自得,不慌不忙的端着笏板站在九阶之下,仿佛殿堂之上引起众臣一力斥驳弹劾的人不是他的儿子一般。
    魏帝藏在袖中的拳头隐隐握起,转了转眸,眯起眼,不动神色的坐于米榻软垫之上。
    堂下被魏帝称作段仆射的男人听见问话,才敢缓缓起身看向九阶之上的天子。
    “启禀陛下,半月前,德王殿下曾遣派府内贴身将领前来洛阳报信,言说赈灾食粮在漕运上出了些问题,细细一查竟发现乃是精督卫伪装江湖帮派盗匪,自漕运码头劫走隆中的粮食物资...彼时,殿下便已事先做好了准备,特意上呈奏疏于尚书台,命臣等查探事实真相。”那段仆射字字铿锵,神色无畏,满是信心,看上去手中的确有证据。
    此人乃为尚书台尚书仆射——段兴。与尚书令纪渺一样同为司徒李成义的门生。此人才学不浅,多年来却处处被尚书令纪渺打压,无法施展内心一腔抱负,空废了满身才华,虽任职尚书仆射,但只要纪渺一日身为尚书令,这仆射一职便等同于虚设,他便一日得不到重用。人到中年,却被一个德行才能完全不如自己的人踩在脚下,始终无法翻身。他与纪渺师出同门,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境遇。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转机,或许一生潦草度过,直到四月前,纪渺突然大病中风,无法继续任当尚书一职,段兴才终于等到了机会。
    这段兴本应在纪渺离任后接任尚书令一职。事到关头,宁南忧却在横插一脚,依托宁铮人脉,自建业举荐夜箜阁之人任职这玄然空下的尚书令之位,硬生生的将段兴压下,令其失去了这唯一升迁的机会。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被宁南忧毁于一旦,段兴怎能不恨?
    魏帝戏谑的盯着眼前此人,缓缓问道,“德王半月之前便已上报尚书台...段仆射如今才在大堂之上奏告于朕...?是何居心?”
    “启禀陛下,并非臣不上报。德王殿下上呈尚书台后,臣亦数次催促尚书令上呈奏疏于太尉府。但尚书令却顾及私情屡屡不肯上奏,以钱财贿赂臣等一干知情之人,企图将此事压下。”段兴拿着笏板,双手向前一拱,两眼坚定不移。
    “段兴!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时以钱财贿赂你们了?”此时右侧前方有一人急急冲出,怒瞪着那段兴,心中气结愤然,大声责问起来。
    魏帝盯着阶下冲出的那人,眉梢染上一层不悦,身边替他摇扇的崔迁便即刻出声道,“尚书令大人,此乃朝堂之上,陛下还在此!岂容你高声呼喝?”
    阶下那气急败坏的人听崔迁这么冷幽幽的一句提醒,不由面色一僵,忍下心下一腔怒意,转身朝魏帝大拜行礼道,“臣殿前失仪,望陛下恕罪。”
    魏帝挑挑眉头,并未理会那人的磕头谢罪,而是看向段兴道,“段仆射且继续说。你手上又有些什么证据?”
    “禀陛下,臣十日前乔装出行,快马赶至南乡,去查看了漕运被劫的食粮船只。南乡郡太守沿着盗匪逃走的线路,一路派兵马追踪。在新野抓住了几名逃窜的盗匪。臣与南乡太守殷穷一同前去审问时,这几名盗匪正欲服毒自尽,好在臣与殷大人及时赶到,制止此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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