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不作声,细眉轻轻蹙了起来,竖着耳朵继续仔细听着曹氏的话。
    “你同昭儿不过相处小半年四月有余的时间,之间纵然有误会,却都可以解释清楚,不像我同他隔了十几年的生疏后,母子之间连互相倾诉都觉得甚难跨越。”曹氏淡淡道。
    “阿萝,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稍稍体谅一下他身为门生的痛楚...多同他说说话...或许你不必将你私下调查之事都瞒着,大可以同昭儿说清楚。少些无法化解的误会,多些彼此之间的信任,也许这样更能助你劝他放下心魔。”曹氏郑重其事的说着。
    江呈佳有些意外,并未曾料到曹氏竟知她私下与外府有详细查略之事。但转念一想,又觉此事其实很好解释。曹秀并非是对外界之事都充耳不闻的人,年少时她便是陇西有名的才女,辗转来到长安又至洛阳,心思细腻聪慧,即便如今因病被囚于这小小的一方墙屋中,光靠着季先之与碧芸这对老夫妻,想必也能洞察府内府外政局实事。
    而自己乃是水阁阁主坐上宾之事更是大魏国土人尽皆知之闻,因此曹氏能猜出她有私探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
    “母亲,儿媳是极愿意像您所说一般,与君侯摊开了说明了,两个人共同进退。只是君侯他却未必肯听我一言...直至今日,他或许依然觉得我乃政敌之妻...无论我如何做...将来也许都会挡了他的路。儿媳想劝,君侯却不想听。”江呈佳浅浅叹了口气,万般无奈道。
    她何尝没有想过曹氏所说的这些,觉得或许将事情摊开了说...局面便完全不一样了。
    今日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同他化解误会,与他说清楚,从他正着手去做的这些事情里,悄悄参与,慢慢靠近他。
    可...转而便听见季先之同千珊说,君侯不能赴约之事。心中那股子勇气与信心便一落千丈。
    江呈佳垂着头不说话。
    曹氏微微勾着唇笑道:“这还不简单?若是阿萝当真有这个心思...母亲愿意帮你。两人搭伙,事半功倍。”
    她将眸子抬起,怔怔望向曹夫人,此时此刻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意。
    曹氏善解人意的安慰了她一句:“你我本为家人,不必言说感激之意。”
    江呈佳点点头,冲她扬起了笑容。
    接着婆媳二人又说起旁的事情来。便在此时,碧芸正好带着千珊与小翠领着食盒走了进来。
    奴仆三人绕过屏风进了内卧,便瞧见坐在榻上的婆媳二人此刻有说有笑着,相处得十分融洽。于是都纷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哎...夫人...莫要再同女君说笑了,您一上午未怎么进食,眼下定是饿坏了...女君备的茶餐与膳食很是丰富,快些来瞧瞧吧。保证让您胃口大开!”碧芸笑容满面的对曹氏说道,手中拎着两个食盒放置在一旁的小桌上,动作十分迅速的拖出两块素垫铺在了地上,将用来食膳的小案几搬到了中间,这才命千珊与小翠摆放菜食。
    曹夫人放开了江呈佳一直被她捏在掌心的纤细小手,缓缓起身笑道:“老远的便闻见香味了...无需你提醒,我便已经馋涎欲滴了。”
    她走到素垫旁,缓缓跽坐而下,向江呈佳招了招手道:“阿萝也是...劳累了一上午,想必还未吃上一口热食,又被我罚在院子里站了半个多时辰,眼下定是饿极了。快些来吃吧。”
    江呈佳点点头,乖顺道:“好。”
    婆媳对席而坐,千珊与碧芸在一旁添上碗筷,并替二人盛了些膳食。
    还未开始用食,曹氏突然停下筷子,对碧芸吩咐道:“去隔壁南阳阁,将君儿请来,趁着午膳...我有话同她说。”
    碧芸一怔,看着曹氏面色严肃的模样,有些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喏。”
    随后匆匆绕出了门。
    千珊与小翠站在一边面面相觑,不知曹夫人要做些什么。
    江呈佳见曹氏放下了筷子,自然也是不敢在动,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眨眨双眼,只觉得有些猜不透曹氏的心思。
    没过一会儿,碧芸便从外边急匆匆的赶了回来,身后却并没有李湘君的身影。
    曹氏皱了皱眉头道:“君儿呢?”
    碧芸有些迟疑道:“奴婢去了南阳阁,南阳阁的婢子说...君姑娘前往来福酒楼赴约了...”
    曹氏疑惑道:“她在临贺并未亲朋,且...如今大乱刚过,她去赴什么约?”
    碧芸脸色一僵,下意识的朝一旁的江氏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会儿道:“是...男君的那位周姓好友在外设了宴...男君特邀君姑娘前去...”
    江呈佳听此,平若无常的神色微乎其微的颤动了一下,捏在手心的茶杯更紧了些。
    曹氏见她握着茶杯的手指泛起白来,不动神色的对碧芸道:“她既然出去赴约了...那便让她去吧。”
    “阿萝...我们用膳。”曹夫人对想事情出了神的江呈佳温柔道了一句。
    对面的小姑娘面色略有些难看,很快便因曹氏的呼唤而醒了神。
    她面露勉强笑意道:“好...我替母亲盛一碗清茶粥。这粥我又研制了其他的法子...引入了一味清凉药材...有助于降火除湿,对母亲您的病有些好处。还有今日这肥嫩白鸽亦是用您最爱喝的蒸青绿茶所腌制,加以足盐与细糖,鸽肉除了以绿茶腌制外,儿媳还在它的内外抹了家乡特制的佐料,保证了肉的鲜嫩,不至于被大火烤制焦黄老硬,出炉时,涂了一层蜂蜜,包了竹叶放在蒸锅许久,又特地拿出在油锅里炸了一圈,表皮香脆,味道更为鲜美。您尝尝。”
    江呈佳替她从那只呈着金黄之色,又略带些茶叶熟烂后的深黄色与茶柄特有的绿青色汁水的乳鸽上撕下一块嫩肉来,放在了曹氏的碗中。
    曹夫人和蔼的瞧着她,拾起筷子将这片鸽肉放入嘴中,只觉一股浓郁茶香以及蜂蜜 汁水淋透的香甜气息融于口中,不觉肉惺甜腻,更有一种爽口之感。
    她吃的津津有味,夸赞起江氏的手艺来,“真不知阿萝这手艺...从何练得,如此精妙?竟然将这普通的炖煮鸽肉做的如此好吃。”
    江呈佳见她吃的高兴,便也欣喜道:“母亲高兴便好。”
    “还有这胡麻饼,是我兄长从北地带回来的方子。这汤饼也是极好吃的,面丝乃是我亲手揉搓所作,淋上的料汁亦是特制的...母亲都尝尝,很能开胃呢。”
    她一刻不停歇的替曹氏夹着菜,面上的笑容很是甜美。
    曹氏只用一双满是慈爱的眼看着她,瞧她这般不厌其烦的替自己夹着膳食,便笑而不语。心底对这个小姑娘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婆媳二人其乐融融的用完了膳,又聊了许久,曹夫人这才肯让江呈佳放出了南院。
    一路返回北院的路上,千珊叽叽喳喳的同江呈佳说着曹夫人的好,没完没了。
    南院里,碧芸收了碗筷,换来了杂役去清洗,转身便瞧见曹氏慢慢放下了方才慈爱的面容,神色有些严肃起来。
    “今日...昭儿是否同阿萝做了什么约定?但他却爽约了?我瞧着阿萝知晓君儿出府后...神色很是不对劲。”
    碧芸缓缓上前,替曹氏松着筋骨,揉着双肩道:“的确有这么回事,我听老季说...今日男君本是应了女君要来南院陪同您一起用晚膳...只因外头有了紧急公务...这才爽了约。”
    曹氏却对宁南忧这个理由嗤之以鼻道:“他既然做不到的事...又何比答应了阿萝?害得她有了希望又失望。说什么公务在身?左不过又和他那群狐朋狗友胡闹去了。说不定是周源末唤了那乌浒王在酒楼设宴也不一定。”
    她一句话戳中要害,竟猜的十分准。
    碧芸暗暗在心底念叨:果然不愧是母子连心,男君要做什么,夫人都一清二楚。
    “昭儿也是个混账东西!”曹氏叹了口气,“他出去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将君儿也邀了去。这摆明了便是要全府的人看阿萝的笑话。”
    眼前这个美貌妇人很是生气,碧芸急忙上前安抚道:“姑娘也莫要生气...男君或许真的是公务繁忙,又迫不得已寻了君姑娘去。”
    曹氏朝她瞪了一眼道:“你便维护这个混账吧!从小护着!我看他也没长进多少!更未曾有感激之意!”
    碧芸哀叹道:“姑娘...未免有些刻薄...男君待我一家已经很好...还亲自为雀儿请先生,怎得就不好了?”
    曹夫人不说话,也不听劝。
    沉默良久。
    她对碧芸嘱咐道:“待他们回来...你将君儿叫道我房中陪着。就说我想她侍疾。然后让阿萝送些茶餐去书院。这两人若是日日见不着面,纵有再多误会想要解释清楚,都没有时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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