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这样为他着想。宁南忧越来越觉得,生活是那样的美好。
    江呈佳靠在他身侧,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疼的责备道:“你的腿呀,定是昨夜落水受了寒。宁昭远,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宁南忧哼哼两声,扬起唇角,闭上眼伏趴在枕头上不说话。
    江呈佳见他不理自己,也懒得继续说下去。反正这些话,说了他也不听。该怎样,他还是会怎样。
    索性,她将自己整个人都挪到了他的脚边,然后顺着脉络,不断的为他推按,希望他能安稳入睡。
    宁南忧本来痛的无法入眠,在她的安抚下,渐渐有了困意,缩在床边一动不动,睡了过去。
    片刻后,江呈佳觉得自己的双手双臂酸涩难忍,便停了下来,转头再看宁南忧,发现他已酣然入睡,这才松了口气。
    她躺回了他的身边,却彻底清醒,再也睡不着了。
    这次,换她无法入睡了。
    江呈佳苦笑自嘲,伸出手指用力点了点郎君的胸膛,见他传来平缓安稳的呼吸声,丝毫没被她的举动惊醒,便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趴过去,与他只有咫尺之近,贴着他的脸庞,在他的额头与鼻梁处,稀稀疏疏落下几个吻,钻到他怀中,抱着他的腰,十分满足的睡了过去。
    宁南忧梦中有感,像孩子般嘟囔一声,长臂挥去,将娇小的娘子抱入怀中,整个人侧压上去,然后心满意足的轻哼一声,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江呈佳啼笑皆非,任由他的环抱,勾着唇角,幸福的闭上眼,催促着自己再次入睡。
    梦境,来自一个奇妙的地方。
    月色似有似无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散落在夜空中,如深蓝的大海一般毫无半点波澜,闪耀星光与奶白月光交融,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存,北山吹来的寒风带着寂静扑到漆黑的大地上,在深秋中沉沦。
    夜晚越是孤独,星空越是美丽。
    宁南忧困入梦境,一睁眼,一片白光闪过,晃了他的双眸,酸涩不已。
    逐渐的,梦里的白色光雾随之散去。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广袤无边的草原。
    他独自一人站在此处,心中生出荒诞古怪之感。草原上,羊群牛群 交杂着,被牧人追赶着奔驰着。宁南忧负手而立,四处打探着环境,然后伸腿往前走了两步。
    四处环境随着他的走动忽然一转。他从一望无际的草原,来到了遍地驻扎着穹庐毡包的围栏内里。
    宁南忧诧异的看着眼前之景,还没弄清楚状况,便突然听到他左手边的毡包帐幕中传来了声响。
    一个身穿厚绒芢直襟式短衣,下穿合裆裤,脚蹬皮革靴,头戴宝钻抹额,梳着数串小辫的郎君掀开了毡包的幕帘,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出于本能,宁南忧脚下一转,快而准的找到遮蔽物,藏在了后面,小心翼翼的查看情况。
    那郎君手中抱着一个迷你的古铜香炉,一脸晦气的向宁南忧藏身的地方走来。
    草原的太阳很刺眼,直射而下,没有什么遮蔽物。宁南忧盯着向他走过来的郎君仔细的看了一眼,猛然一怔,惊愕的呆在了那里。
    从毡包幕帘后走出来的人,正是大半年未曾再见的周源末。
    宁南忧心上缺了一跳,脸色暗沉了下去。
    难道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酣然睡一觉,竟也能梦见身在匈奴帐营之中的周源末。
    他弯着腰,躲在另一顶帐篷后,等着周源末从他身边经过,便悄悄跟了上去。
    只见周源末扯了扯披在身上的羊毛厚绒,哈着气,径直走入了一顶装饰并不华丽的毡包之中。
    宁南忧尾随而上,还没有伸手掀开毡包的帐帘,便像是被一股力量吸引一般,身体如透明魂魄似的,穿入帐中。
    毡包中并无遮挡物,他几步仓惶,差点没有站稳。
    梦中的周源末像是感受到了异状,眼神凌厉的转身,朝他的方向看来。
    那锋利寒冷的眸光使得宁南忧心跳一停,唇角一抽,有些无语。
    他本以为周源末看到他,转而一想,这是梦境,并非现实,便舒了口气。他如飘魂一样,在这毡包之中,无人能见。
    宁南忧顺着周源末的目光朝帐幕的门口望去,只见一个与周源末同样打扮的壮年男子跨着虎步朝内走来。
    他一阵哈哈大笑,轻蔑的看着帐篷里正在置放香炉的周源末,嘲讽道:“周源末,你以为单于那么好摆布?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原狗贼!你不如,抱着你的定襄铜炉滚回北地边城吧?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周源末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冷声呵呵道:“索罗琦!你除了会这样耍嘴枪,还会什么?你说得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我摆布单于?单于聪慧无双,岂是我能任意摆布的?你若是在这样胡说乱造,小心我一纸状书告到小单于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名被周源末称之为索罗琦的壮汉冷笑一声道:“周源末,老子还不知,中原人竟然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你以为你给单于出谋划策,单于就会留你在他身边一辈子吗?老子告诉你。单于身边不缺你这一个谋士,别总拿小单于在老子面前狐假虎威!老子不吃这一套!”
    周源末阴沉沉的脸布满黑线,他忍怒不发,压抑道:“你既然这么瞧不起我,何必来我的帐幕里受气?我这里不欢迎你。没有远见的莽夫!”
    那索罗琦像是一个无赖,听他这样说,不怒反笑,壮硕肥厚的身体朝周源末帐中的一几矮案上扑通一坐,翘起大腿,咧着唇笑道:“你不欢迎我,我却喜欢在这里呆着。只要能看到你气得七窍生烟,我心里就舒服。”
    周源末脸色更臭,手中死死掐着那顶迷你香炉,似乎那索罗琦再多说一句,他便能将香炉砸出去。
    他低着头,压着声音说道:“索罗琦,你最好识相一点,赶紧从我这里滚出去。单于虽然没有同意我的想法,但仍然对我十分倚重,如果他看到你这样侮辱我,你看他会不会饶了你?”
    索罗琦的神色微变,眸中闪过一丝顾虑,脸上仍然装作毫不在乎:“老子是单于麾下第一大将,为单于立下汗马功劳。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中原来的叛徒罢了。单于绝不会为了你责罚老子。”
    周源末轻笑,斜眼瞥他:“哦?索罗琦将军,您怕是忘了吧?三日前,单于刚刚因为您抢了我立下的功劳,没收了您帐下所有财物,统统归我所有。这好了伤疤便忘了疼。难不成,将军的帐下还有私财么?”
    索罗琦被激怒,握拳垂案,向他厉声道:“周源末!你敢威胁我?!”
    周源末挑眉,黑臭的脸色缓了缓,轻描淡写道:“我也不想威胁将军呀。谁叫你像个苍蝇一样围着我绕呢?”
    索罗琦没受过这般侮辱,倏然起身,踢翻了方才坐着的矮案,大步流星跨到周源末面前,扬起拳头就要揍他时,千钧一发间,毡包前忽地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宁南忧抽动嘴角,如远峰一般的眉宇上扬,心里腹诽:他梦里的周源末还真是繁忙,客人一个接着一个。
    他朝毡包的幕布前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厚绒羊袄直襟衣、短骑戎裤、黑皮牛靴,腰间佩戴青铜饰牌与玉石的高贵郎君孤傲立世,铁青着脸色,瞪着眼前的二人,身上的森寒压迫之意无形而来。
    这人的样貌有着明显的异族特征,高鼻挺梁、肤色黝黑、双眼深邃、唇色樱红,俊朗挺拔。
    宁南忧在旁默默下颚,三两番点评,觉得自己的审美颇为一致,梦中出现的美男子,都体壮高拔,眼深鼻挺。
    立于帐前的郎君看上去,还和他长得有些像。
    只听那人冷调呵斥道:“索罗琦,你翅膀硬了,仗着自己在草原上战无败绩,便如此对待我请来的客人?”
    方才还气盛凌怒的索罗琦,整个人一僵,垂头丧气的收回了自己的拳脚,退了几步,眼神阴骘的瞪着周源末,忍不住反驳道:“小单于对这个中原人,未免也太客气了些。”
    被索罗琦称为小单于的年轻男子不动声色的瞥了周源末一眼,很快低下了眸,揭开披在身上的长袍,挂在了一旁的屏木上,独自入案落座。
    周源末收起情绪,垂下眸光,朝年轻的小单于行草原的礼仪,用心一鞠后,说道:“小单于日后...还是别对在下这样好了。索罗琦将军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呢。他在吃你我二人的醋呢。”
    他似笑非笑,讥讽着索罗琦。
    惹得索罗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使劲儿搓着。
    座上的年轻男子嗤笑一声,浑厚低沉的声音慢悠悠想起:“听见没有,周军师说你在吃醋。索罗琦,你看着我宠信旁人,心里很不爽是吗?”
    索罗琦被年轻的小单于亲口质问,更不知如何回答了,支支吾吾、结结巴巴说道:“小单于...我没那个意思。周源末在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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