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羞愧尴尬道:“邵姑娘,我...”
    邵雁晓得他一片善心,便善解人意道:“小大人不必多说。我知道小大人的好意。”
    阿萧点点头,又殷勤道:“那...我送姑娘出去?”
    邵雁勾唇略笑:“有劳小大人了。”
    她大大方方的离开了清庐居,重新回了小楼亭等消息。
    女郎知道,她的夫郎,聪明谨慎、机敏无双,断然不会将自己逼入绝境。
    倘若她不够信任,不够坚定,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就大事不妙了。
    夜幕降临,董道夫在城中奔波,寻找证人。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仍然查无所获。
    他心中懊恼,又觉得奇怪。
    虽然晨时,邵谦前往信铺租用信鸽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后尾随,再无旁人瞧见他拿着那封信去信铺,可是信铺中的小厮和掌柜总应该对他有些印象。
    可董道夫去问的时候,信铺的小厮和掌柜却都否认见过邵谦。
    昨夜他为了让邵谦露出马脚,特地附耳交代了监视邵谦的两名护卫,让他们不要将邵谦看守得太严,留出个空档,给邵谦一个离开的机会,到时他会继续暗中跟踪,查出邵谦图谋不轨的证据。
    一早,邵谦便如他意料中的一样,顺利甩开了这两名护卫,一个人偷偷摸摸前往了信铺。身边并无其他人跟随。
    然而,这两名护卫虽然能证明邵谦晨时离开了都护府,却并不能证实他去了信铺之中。
    来回周转,董道夫发现,这满城上下,能证明邵谦通敌罪名的,竟然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找不到其他的人证或物证,便没有办法彻底咬死邵谦。此人善狡,恐怕即便上了断头台,也有一番说辞蛊惑人心。
    董道夫目光微沉,暗自觉得不能让此人逃脱。否则,恐怕将来北地会有大乱。
    邵谦定与匈奴有着什么关联。
    他笃信此事,便打定主意要将邵谦置于死地。
    又过了一炷香,清庐居中等候着的邓情已有些不耐烦。
    钱晖一直跽坐在旁不敢发言。
    而邵谦则无所畏惧,始终风轻云淡的低着眸。他被五花大绑,身上的伤口迸裂、渗出了血迹,将素袍染得到处都是。
    他的帏帽被董道夫挑开劈断早已不见,露出一双星目,亦正亦邪。
    邓情看着他那双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可想了半天,愣是没有想起来。
    一阵窒息沉默后,清庐居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董道夫领着监视邵谦的两名护卫着急忙慌的赶来,身后还有三名普通民装打扮的男女。
    一入厅堂,三人便听他喊道:“将军!我找来了人证!这下,满足了邵郎君想死的心愿!”
    邓情脸上明显付出一丝喜悦。
    而这一闪而过的情绪被邵谦默默无声的收入了眼底。
    他继续低着眸,不发一言。
    邓情略起身,目光紧张的朝董道夫身边的两名护卫看去。
    董道夫抱拳作揖道:“将军。您派去保护邵郎君的两名护卫可以作证。这张帛信,是邵郎君所写,更是他所送。他们身后的这三位,能证实邵郎君的确租了信鸽使用。”
    这两名护卫面露惧色,跪在烛火通明的大堂上,压低头颅,不敢抬眼。而那三名被带入森严大堂的男女也畏畏缩缩,伸头伸脑,大气不敢喘一下。
    邓情开口朝他们问道:“你们谁先来说此事?”
    董道夫自信满满,环臂抱胸,目光随意落在这五人身上,认为今夜定能将邵谦拿下。
    他已在来之前,将这五人都说服买通了。只要他们能在堂上作证落实邵谦的罪名,将来便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且,邓情派去监视邵谦的那两名护卫,本来就是邓情的心腹,定会看脸色行事。只要这两人开了先河,那他随便找来的三个平民,也一定会跟着证明此事。
    谁知,场上的五人却没有一个敢回答邓情的问话。
    邵谦一直低头在旁,完全不着急自己的处境。他的状态,更像是一个置身之外的人在看一场好戏。
    堂上出奇的寂静。
    邓情一时凝起双目,一脸质问的朝董道夫看去。
    董道夫险些挂不住脸,神色阴郁的走到那五名所谓的证人面前,厉声呵道:“说话呀?怎么成哑巴了?”
    跪在最前方的两名护卫像是顶不住压力,颤颤巍巍的说道:“回禀将军,一切确实如董大人所说...我们可以证明,您手中拿的那份帛书确实是邵郎君所写。”
    有人先开了口,其余四人也纷纷迎合道:“是啊,将军。我们也是亲眼所见。”
    邓情听此,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转而目露杀意,凌厉的盯着邵谦道:“邵郎君,现在,董道夫也按照你的要求寻来了其他的证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邵谦冷嘲热讽道:“都护将军实在可笑。您派给我的这两名护卫,明面上是为了保护我,可实际上却是为了监视我。试问,我一个武功全无的人,怎么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写出这封信条?又怎么能将信送去信铺?况且,若真如您所说,这封信是我所写,那么我也过于胆大包天了。竟然敢在将军您的地盘,北地的信铺中,寄一封送给匈奴的信?”
    他这话一出,令众人皆愣了愣。
    董道夫已很烦继续与此人纠缠,便替邓情答道:“邵谦,你莫要再狡辩了。你之所以能逃出这两名护卫的监视,全是因为我故意让他们放松对你的警惕,给你留出了一个空子,特地等你露出马脚。而你会选择北地的信铺寄信,则是因为,你认为从普通信铺寄出的信件,最不容易招人眼,也是最安全的法子。”
    邵谦见他仍在强词夺理,便觉得可笑:“最安全的法子?北地看守多么严峻?恐怕即便是普通信铺寄出的信件,将军也要派人全部拦截审查,才肯放行吧?不论是信鸽、还是快马加鞭送信的信徒。这北地的动向,哪一个不在将军的掌握之下?”
    董道夫已辩无可辨,邵谦几乎将他所有的反驳都怼了回去。
    他烦躁恼怒,直接向邓情请旨道:“都护将军,此人屡教不改,实在嚣张可恶,还请将军莫要再犹疑了,快些处置了吧。”
    邓情总觉得,邵谦如此自信无惧,定有什么古怪之处?但他已经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也没看出此人还有什么其他手段,心里也有些焦不可耐,觉得自己已经够给邵谦脸面,便不再顾虑什么,直接点头应允道:“既然人证物证皆在。我邓情绝不能姑息叛国者。邵郎君,你既然心中毫无家国底线,那也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来人,拖下去,将他处置了吧。”
    坐于一旁的钱晖神色骤变,就要起身为邵谦辩驳,却被那郎君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睁大双眼,硬生生逼迫自己坐了回去。
    难道说,邵谦另有谋划?
    钱晖只能按捺住心中不安,继续观察堂上的情势。
    邓情与董道夫都以为邵谦必死无疑,悬着的心也松了下来。邵谦一死,他们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到那批甲胄原料,如此一来,便可以成为长鸣军一部分的支撑。
    他们二人算盘打的极好。
    守在外堂的守卫军也冲进了屋堂中,压住邵谦,便准备将他拖走。
    谁知,清庐居却在此时来了不速之客。
    照壁前的阿萧匆匆入堂来报:“将军!雍州刺史萧飒突然驾临都护府....已朝清庐居而来。”
    邓情猛地起身,愕然问道:“你说谁?萧飒?他怎么会来北地?”
    董道夫也一惊。
    阿萧还没有答话,堂上众人便听见清庐居的正堂前庭远远地传来了一声质问:“邓将军的清庐居看守如此严密,堂下气氛这般剑拔弩张,究竟是打算处置何人啊?”
    邓情瞠目结舌地望向庭院,盯着屋外一步步朝自己稳步走来的中年男子,心下涌起疑惑。
    这些年,他能在北地作威作福,全因萧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霸占北地军防。因此,邓情对萧飒还是存了一丝感激和尊敬之意的。
    他匆忙迎了上去,十分客气的说道:“萧大人怎会突然驾临寒舍?”
    邓情虽是长鸣军的守军之将,统领六万大军,驻守在北地郡城。但当今陛下为了压制邓氏的军权,并没有赐他军侯品级,而是将他的军职压在雍州刺史之下。邓国忠为平衡族人利益,也并不反对陛下如此安排。所以,邓情的职位始终低于萧飒。
    萧飒青年时期,便被魏帝任为雍州刺史,与陇西平定王曹勇关系颇为要好,为人清廉正直,却也圆滑老道。他知邓氏横行霸道,在朝中十分受宠。为了不动摇雍州根基,只要邓情没把事情闹到明面上来,他基本会容忍,当作没有看见。
    眼下却突然造访都护府,这令邓情措手不及。
    “都护将军摆了一场盛大的秋日宴,怎么也不请我前来一聚啊?”
    萧飒缓缓问道。
    邓情没料到他会提及此事,片刻怔愣,便赔笑道:“是下官行事不妥,竟然忘了刺史大人,实在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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