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忧轻声“嗯”了一句,抱着她,心中又暖又涩。
    看着窗外深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他略略蹙起了额心。
    “夜深了。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宁南忧低声哄着怀中的小娘子。
    只听见她像小猫一样嗯了一声,身体却未见分毫移动。
    宁南忧甚是无奈,只能一手轻轻托着她的   臀   部,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脑袋,从斜榻上将她抱了起来,长腿微微跨了两步,移到了双摇床板上。
    江呈佳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整个人缩在他怀中,嘟囔道:“我今夜要抱着你睡。”
    郎君略一怔,眸色略沉,似有些不愿意。
    他刚准备开口哄她睡到里面去,就听见小娘子板硬地说道:“你别想偷偷溜出去与吕寻、钱晖见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算盘。想等我睡着了以后,悄悄溜走,没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今天说什么也得好好休息一晚。”
    这番话使得宁南忧心中咯噔了一下,登时啼笑皆非道:“好。我听你的,好好休息,绝不会溜出去。阿萝,你听话,松开我睡觉好吗?我身上有伤,抱着你睡不舒服。”
    江呈佳闭着眼,哼哼两句道:“你哪里是抱着我不舒服,你分明还想再逃。二郎,别与我说谎。你骗不过我的。”
    她说得不容反驳,带着些刚强霸道,宁南忧甚至怀疑她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再想什么,她都能立马知道?
    郎君被她缠得难以脱身,只好乖乖的躺在床上,无可奈何地说道:“机灵鬼,什么都瞒不过你。好好好,我便听你的,好好休息。”
    江呈佳又朝他怀中拱了拱,顺势将他的腰搂住,颀长秀腿架在了他的腿上,牢牢将他锁住,分明是还在害怕他逃跑。
    宁南忧既无奈又心暖,暂时将北地的事情抛诸脑后,打算听从怀中小娘子的话,充分休息一晚,以待明日之事。
    二人互相依偎着睡了过去。
    这一夜,算是一行人快马疾鞭行至北地的这段时日里,最安宁的一夜。
    宁南忧在这一晚中,睡得极为安稳。
    翌日睁眼,太阳已高挂天际。烛台上的白烛已燃尽。
    宁南忧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舒爽,迷糊之际,伸手朝身边探去,却摸了个空。
    他蹙起远峰眉,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朝旁边看去。被褥中还留有余温,人却不见了。
    宁南忧扶额,仍觉得困意连连。这些天他睡在邓情的都护府上,成夜无法安眠。昨夜总算睡了个好觉,今日起来,仍觉得睡不够。
    他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将身子翻了过去,又滚到了角落里,继续睡去,没去管江呈佳到底去了哪里。觉得她总归会回来的。
    只是这一睡,直到晌午,都没有人来唤他。
    长达六个时辰的睡眠,没有丝毫梦魇,他睡得舒爽,以至于惊醒时看见窗外有些刺眼的太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江呈佳就悄悄坐在屏风旁,随意翻着水亭里摆置的古籍,静静地等他醒过来。
    宁南忧捏住发酸的鼻梁,声音沙哑地问道:“阿萝...现在几时了?”
    那沉静的美人撑着头,嘴角含笑,温柔说道:“已是晌午之后了。”
    郎君心口一跳,全身颤栗道:“这么晚了?”
    他急匆匆跳下床,赤裸着身子,拿起江呈佳为他准备的长衫便往身上套,边穿衣边哑着嗓子对她说道:“你怎么不唤我起来?这么晚了,恐怕周源末已带着女刺客的头颅出了城。我还没有嘱咐钱晖与吕寻做准备呢。”
    江呈佳却不慌,淡定自若的坐在案桌前,继续坑着头阅览手中卷书。
    宁南忧睡得头重脚轻,穿起衣服来竟有些不顺手。
    他心中又急,一时之间,连跨裤的长绳都系不上,低喘着气,有些烦躁。
    正当他与裤绳费力做斗争时,一双冰肌玉手从他背后绕了上来,替他扯住了绳子,仔细系上。
    宁南忧稍稍缓了缓心中地急躁,看向面色红润,眼眸温柔的她,心中责备的话登时塞住了。
    女郎不紧不慢地为他拿起中衣,有条不紊地服侍他穿衣。
    渐渐地,郎君觉得不对,见她始终如一的稳妥淡定,便觉得事情有异。
    他低下眸,目光跟随着她,心底的焦躁也放了下来。
    江呈佳见他终于察觉了自己的反常,便勾唇低笑道:“二郎怎么不着急了?方才不还急切的想要冲出去吗?”
    宁南忧系着里衣的缎扣,眸中的迫切也缓缓散开,声色也稳了些,淡淡道:“你一大早便起身不见踪影...可是替我去见他们二人了?”
    女郎拂袖浅笑,叹道:“二郎还真是一猜一个准。这么快便知我做了什么?”
    宁南忧重重松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渗出来的冷汗,无奈道:“阿萝。你好歹说一声,让我这样着急?”
    江呈佳见他并不追问她究竟去找吕寻与钱晖做了什么,便好奇道:“你怎么不问我...找他们两人作甚?”
    女郎支起蝉衣外袍。郎君便顺势凑过去,略略弯下腰,穿上了外衣,振了振长袖。
    江呈佳转到他面前,为他整理微微凌乱的衣襟。
    郎君提息屏气,扯了扯腰间绶带冠丝,然后低眸朝面前的女郎望去,淡淡道:“我能想到的事情,你自然也能想到。何须多问?”
    江呈佳讶然道:“夫君还真是信任我呢?怎么不怕我出了什么馊主意,乱了你的计划。”
    宁南忧沉吟片刻道:“唯今之计,能解决当前境况的,只有一个法子。阿萝饱读兵书,又聪慧至此,怎么可能与我想得不一样呢?”
    江呈佳停了下来,扶住他的腰身,歪着脑袋甜甜的笑道:“哦?那夫君倒是说说看,你觉得我去找钱晖说了什么?”
    宁南忧长嗯了一声,微微弯着腰,伸出手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顺从她意说道:“如今。周源末一旦将女刺客的人头送入匈奴王的营帐。那么会盟便成了定局。若不出所料,邓情会将会盟之日定在三日后。
    到那时,他会顺着周源末所说,独自一人前往匈奴营地,进行会谈。而在这三日里,邓情定会嘱咐长鸣军上下出城渡河,悄悄埋伏在周围山脉之中。等他一只脚入了草原。他带去的数万兵马便会顺势攻出,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匈奴王阿善达与周源末联手。第一战,定会让邓情涨足气势。令他觉得有机可趁。以此计谋,诱敌深入。
    然而,边城之前的苍河仍然汹涌济济,并不适合逃亡。一旦邓情得了势,骄兵自攻,被匈奴人反将一军,想要再逃回城中,势必要经过苍河。到那时,长鸣军便不好再顺利渡河,重新逃回自己熟悉的城防之中,继续守城。
    若邓情无法从对岸逃脱。那么此时机,便是匈奴人攻城的最佳时刻。边城一旦陷落,整个北地郡城,便岌岌可危。”
    他解释了这么多,仍然没有说自己的应对策略,而是默默观察江呈佳的反应。
    女郎始终波澜不惊,拉着他坐在妆镜前,为他束冠理发。
    听他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便抬眼朝铜镜里的他看去,勾着唇角笑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宁南忧愈发的确定,江呈佳心中所想的策略就是他心中所想的。
    于是,郎君继续说道:“此局,看上去,攻势极强,很难破解。但却仍有破绽。周源末向敌营转送女刺客的人头,这一点,我们无法阻止。但是,我们却可以阻止另一桩事。今夜,匈奴王将会应承邓情的会盟之求。届时,邓情定会在都护府中召集长鸣军十六名大将共商突袭之事。周祺定会一力催促邓情带着长鸣军一半以上的兵马共赴苍山。
    我们能做得,只有在苍山以外的山脉建下军防据点,在匈奴人反攻之际,及时调兵应对,并在苍河上游的林道挖掘沟壑,引水南走,将源流阻断并聚集在山腰低处的凹陷地势之中。待邓情领兵逃窜至苍山背后,立刻放水。使苍山之前的盆地形成另一个护城湖,将匈奴人阻拦在外。
    匈奴善骑,如此之计,必定会让他们不得已停下脚步。这便能为长鸣军争取回城的机会。
    苍山山脉与草原之间的盆地,乃是天然沟壑。一时之间,匈奴人没办法将苍河的积水引流,便只能放弃原本的计划。”
    女郎灵巧的双手,在他秀长的发间摆弄,为他疏起高冠。
    然后趴在他的肩头,伏在他耳畔说道:“郎君真是计谋无双啊。看你这样子,如此之法是早就想好了的吧?我是万万不如你的。昨夜认真思量了一晚,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今日晨起,我便偷偷溜出了府,亲自去寻了钱晖与吕寻。详细同他们分析了形势,又仔细布置了一番。想来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
    他们夫妻二人心意相通,便是连应对的策略都不谋而合,实在是默契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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