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身侧的那位水阁江氏女,也并不是寻常女子。两人合谋,共计大事,或许真能从绝境中找到一丝活路。
    苍山之行便足以证明他并非此二人的对手。
    若不是宁南忧识破了他的双环计,长鸣军五万主力早就被歼灭于琼玉峰盆地之中。又何来机会让李安领阵于前,与匈奴大军对峙?
    他恨那对夫妇,将自己辛苦筹谋的一切搅得一团糟。
    眼下,更是狠心绝情,要将他逼入绝境。倘若此次阿善达带兵归营。他必会受到惩戒,也许...会一去不归。
    不...父母的大仇未报,他不能就此死去。
    周源末咬紧牙关,对宁南忧与江呈佳的恨意更深了一分。
    早知如此,当初在苍山山谷之中,他应该狠下心,乘胜追击,让他们夫妇二人绝命于东山。
    只怪他仍念着儿时情谊,一时心软,没有让匈奴兵前去东山搜寻,置他们于死地。
    阿善达见他沉默不语,不由恼怒冷嘲道:“既然你不敢担保!便没有资格反驳孤的抉择。周源末,待大军归营!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周源末神色惨淡,紧握缰绳的双手爆出青筋,指节青白相接。
    阿善达冷哼一声,正预备下令撤军。
    阿尔奇却在此时开口劝道:“大单于,不如此次再信军师一次?挥军前行,一举攻破边城!”
    这个身材魁梧,面容坚毅挺立的异域青年,脸上透着杀伐果断之气,紧抓手中马鞭,蓄势待发。
    阿善达却瞪了他一眼道:“你也跟着胡闹!阿奇,倘若边城之内真有援军,你又当如何?若形势不好,鲜卑这群无义之徒,定会弃王庭将士于不顾!不会随着孤出生入死的!”
    他已下定决心撤军,阿尔奇知自己已无法再劝,便蹙紧了眉头立于一旁,不再多言。
    雄兵拥在空地之前,密密麻麻,壮观奇秀。
    阿善达思虑再三,朝李安呼喝道:“李安!今日!孤暂且放你们一马!待来日!孤及王庭战士们必拿下你的北地之郡,叫你跪地称臣!”
    李安冷嘲热讽道:“阿善达,你若有那个胆量,便不必来日再战!我李安,即便成为刀下魂,也绝不会向你俯首称臣!”
    阿善达懒得再与他多言,挥军调马,撤兵而去。
    列于匈奴大军之后的鲜卑兵马皆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何时。
    那鲜卑领军的首领善其阿奔马上前,向匈奴王急切询问道:“大单于为何撤兵?”
    阿善达冷眸望他一眼,觉得此人言语不怀好意,好像巴不得他此刻攻城。
    他冷声说道:“善其阿,你莫不是没瞧见边城之前列阵的魏军?”
    善其阿眉目一怔,朝城前望去,皱眉道:“即便城前魏军兵力突增又能怎样?大单于,你我两族联盟,可有四十万雄兵!足以将边城吞没!何须忌惮李安的这些兵力?”
    阿善达更觉得此战不妥,斩钉截铁道:“今日不宜举兵!若善其阿首领认为可以攻城,那么就由你们鲜卑先行发兵吧!”
    善其阿听此一话,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愤怒道:“不知大单于此话何意?我鲜卑大军好心前来相助于您?您却让我们先行发兵?这是何道理?”
    阿善达本就对周源末不放心。
    善其阿的大军乃是周源末游说鲜卑王借来的。
    他便更加觉得不妥。
    若此人两面三刀,借着助他夺城攻魏的名义,暗地里却与鲜卑王商议攻破匈奴的阴谋,又该怎么办?
    阿善达冷笑道:“孤并无旁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今日举兵不妥,若鲜卑执意攻城,孤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善其阿统领,你说是不是?”
    善其阿只觉自己被他羞辱了一顿,心中恼恨,一气之下,带领鲜卑二十万军先行离开了此处,往苍河沿岸的营地奔去。
    阿尔奇见状,奔马上前,面露凝重之色:“父亲!您怎能当着两军之面与善其阿如此起争执?难道不怕鲜卑撤军,不再援助我们么?”
    阿善达却不以为意:“我的儿,你对周源末那个中原人,实在太过信任!倘若此次是你成功向鲜卑借兵,为父尚能相信。可王庭遭袭,你接到消息即刻归去,是那周源末一人前去说服鲜卑王的。
    若是他与那卑劣无道的鲜卑王私下策划了侵兵匈奴的阴谋,王庭战士们该怎么办?你要清楚,匈奴在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中,伤尽元气,好不容易恢复至此,若一时受到鲜卑与大魏的两方夹击,是绝对抵抗不了的。”
    他说得并非毫无道理。
    但阿尔奇却总有种预感,若此次他们错失了攻城的机会,那么接下来再想破大魏疆域,便会难上加难了。
    不等他想办法挽留自己的父亲,便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草原的众将士们!随孤归营!”
    匈奴大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苍山与边城之间的千里平地上,涌过奔腾如海的马群。
    排山倒海、声势浩大的军队掠过一阵寒风,惊起四周的鸟儿,振翅飞向天际。
    骑马挡于军之前的李安眼见阿善达撤兵,只觉得胸口猛地一松,整个人有些虚脱。
    他方才临于阵前,看似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其实额上在不停的冒冷汗,生怕自己露出胆怯之意,让敌军察觉端倪。
    如今,见阿善达果然如邵夫人所料退兵,他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
    城前的每一位军士和百姓,都一直紧绷着神色,纵然匈奴此时退兵,他们仍然不敢表露喜色。
    直到李安下令回城。
    朱漆金门推开的那一霎那,排列在队伍最后的百姓们一涌而入。
    战死的恐慌一直缠绕着他们,如今却像突然解放,自然拼了命的想要归家。
    待城门合上的那一刹那。
    举城军民欢呼雀跃。
    一众将士把李安从马上抱了下来,拥在中间,将他整个人抛向空中,口中不断喊着:“李大人!李大人!”
    李安被他们抱的猝不及防,在自己被抛向空中的瞬间,吓得差点梗塞过去。
    幸而,他的适应能力极强,也不忍责备如此高兴的军将,只能任由他们胡来。
    观这一切欢腾之象的江呈佳浅浅笑着,面露欣喜之色,趁着众人兴奋之语,策马奔驰,从小巷穿行,一路朝太守府衙而去。
    吕寻与千珊在府邸门前焦急等候。
    只听城中忽然传来一阵大喜雀跃之声。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向对方问道:“莫不是...女君的计策成功了?”
    千珊已等不及,脚步匆匆,急忙想要去寻马。
    吕寻也激动万分,步伐凌乱,不知该往何处而行。
    两人还未有动作,便听见小巷中传来一阵急促奔行的马蹄声,抬眼望去,便见一位“潇洒郎君”策马而来,脸上扬着盈盈笑意,灿烂夺目。
    千珊目生感动,这样豪情肆意、自信傲然的江呈佳,她已有八百年不曾见过。
    疾马在巷前猛地停下,马背上的“郎君”紧勒缰绳,骏马前蹄高扬,伴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马匹嘶鸣声后,郎君稳稳地抚马停于府前,从马上一跃而下。
    吕寻急匆匆迎上去,迫切地询问道:“女君?前方战况如何?”
    江呈佳满面笑容的回答道:“我们的计策成功蒙骗了阿善达。眼下,匈奴已退兵,这几日里,恐怕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听完这番话,吕寻先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生出喜悦之意来,兴奋的大喊了一声:“女君高策!!属下钦佩万分!”
    他激动不已。
    千珊亦兴高采烈。
    两人相互对视,一时激奋下,竟没有分寸的拥在了一起,在府前跳跃蹦跶。
    待他们的喜色退去后,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于是立即分开,各自变扭的看着对方,面露尴尬之色。
    吕寻哄着一张脸,不好意思的向千珊拜礼道:“千珊姑娘...在下方才一时激动,过于唐突了...”
    千珊急忙摆摆手,扭扭捏捏的道歉:“不不不...吕将军,是我的错。我也过于兴奋了。”
    这两个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的男女,忽然觉得...对方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令人厌恶。
    吕寻是因为江呈佳而对千珊改观。
    而千珊则觉得,没有周源末的撺掇,吕寻对江呈佳还算不错,便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不满。
    两人冲着对方友好地笑了笑,呵呵道了一声:“多谢体恤。”
    府前场面一度尴尬又好笑。
    奔入府内的江呈佳却没心思去看这两人如何,在府衙中的回廊上穿梭,疾速跑向水亭小院。
    推开宁南忧的房舍,高兴的冲着里面大喊一声:“二郎!匈奴退兵了!”
    谁知屋子里却并没有动静传来,她目露疑色,悄悄朝屏风另一头行去,却眼见一副奇怪的画面。
    宁南忧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正沉沉睡着,身上笼罩着一股青光,正朝他的额间汹涌流去。
    江呈佳被眼前之景惊到,手忙脚乱的奔过去,却被一阵凶猛的力量猛地推开。使她毫无防备的朝身后屏风撞去,与古屏一同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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