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月珊听着他说的话,瞧着他脸上的表情,忽觉得脑门发凉,干笑两声道:“昭远兄,你莫吓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嫂嫂待你可是一片真心,说什么折磨或是不折磨的话...”
    宁南忧扬眉淡笑:“她不爱我,大可以不来招惹我...倘若招惹了我,再来同我说她心中有其他人,我自不会答应。子曰,你也晓得我是什么脾气。”
    “是了是了...你向来是这样的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如今的李湘君便是例子。”窦月珊咂咂舌,感叹道,“我已能想象,李湘君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了。”
    宁南忧冷了脸,眉头迅速落平,声色清冽寒锐:“作甚提她?”
    他一脸不悦,低头闷闷的端起茶盏,仰面一饮而尽。窦月珊赶忙改口道:“好好好,是我的错,不该提那南阳公主。话又说回来,京城之行即在眼前,你也需早做打算。你这半年都没曾与李湘君联系,难道不怕她以为你变了心...想要反悔么?如若这般,你的谋划可就不成了。”
    宁南忧倒是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此事,慢悠悠说道:“不着急,有用她的地方。惟今,还是让我好好想想,如何去哄家里的那位吧。”
    窦月珊见他满心满眼装得都是江呈佳,登时觉得自己呆在这里颇没意思,于是撇了撇嘴道:“留你一人好好想吧,我该回去了。兄长,祝你成功。”
    他去时,特地给了个怜悯的眼神,是觉得宁南忧在哄好江呈佳这件事情上,并无多大胜算。出了书房的门,还特地嘱咐守在屋舍前的吕寻道:“好好看顾你家主公,莫要让他想不开。”
    宁南忧听着他的余音,顿觉啼笑皆非,无奈的摇了摇头。
    凉风临院,冒着绿芽的枯树狂躁作响。院中人皆退去后,书屋里便只剩下宁南忧一人独坐。
    青灯亮了一宿没熄。外头守夜的叶榛坐在阶前打过一顿酣,睁眼醒来时,乍见天微亮,转眼一瞥,书屋窗前的蜡烛仍亮着火光,宁南忧的影子正映在明纸轩窗上,挺直未动,仿佛一夜未眠。
    他不由心一紧,蹑手蹑脚的靠近房舍,先是探听了一番动静,后而小心扣了扣门道:“主公...您还没睡呢?都已经五更天了...”
    屋里没动静,叶榛只觉得诧然,又敲了敲门板问:“主公?您若一夜未眠,腹中定是虚空,需属下为您端些点心来么?”
    那映在轩窗上的人,依旧没有分毫动摇。叶榛皱眉,小声嘀咕一句,便抬脚往阶下走,准备去小厨房唤醒下人们准备些吃食。
    谁知他前一步抬脚刚要走,书屋便传来了唤声:“不必了,我不饿。叶榛,你进来一趟,我有事要同你嘱咐。”
    叶榛顿步,重新上了台阶,轻手轻脚推开屋门,朝内探去一个脑袋,微微笑道:“主公有何事吩咐?”
    古木沉香纹雪的案几前,那郎君穿着一里薄衫,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暖绒,脸色病态,却并不失俊朗清雅。他似乎很高兴,春风拂面,满是喜悦:“你进来便是。需同你交待的话有许多,站在外头不冷吗?”
    叶榛钻入屋中,坐到宁南忧跟前,眼巴巴的望着他,等他说话。
    这郎君特地倾身,附在他耳边轻言了几句。
    叶榛听闻,瞪大双眼质疑道:“这法子能行吗?”
    “你只管去传信就是了。蒋公与顾安,如今对我并无异议,这点要求...他们还是会答应的。”宁南忧催促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叶榛眨巴着眼睛,摸了摸脑袋说道:“主公...属下不是说蒋公和顾大人,属下是说女君,您总要她喜欢不是?这办法靠谱吗?”
    宁南忧不由拢起眉尖,朝他瞥去一眼道:“怎么小半年没见,你的废话多了不少?”
    叶榛听出寒意,微微一颤,立刻麻溜的滚到门边,挺直身板,向他保证道:“主公的嘱咐,属下一定办妥,保准女君满意!”
    话音落罢,他迅速的钻出了屋子,马不停蹄的奔了出去,没敢多做逗留。里屋的郎君嘴角微扬,盯着桌上的案卷,眼前浮出一人面容,便是满眼的笑意。
    又是一年迎春意,临贺自前年暴乱后,便恢复了宁静,边疆再无乌浒的侵扰,郡城更昌盛了几分,路行之处,皆是繁荣之景。
    江呈佳在屋中连续歇了数十日,再无呕吐晕眩或者间歇昏迷的症状,身子似乎渐渐好转。千珊不放心,请来孙齐细细为她诊治了一番。屋外围了一圈人,巴巴的等着结果。
    北院屋舍内,孙齐跪坐在床榻边,正隔着丝帛替江呈佳探脉。千珊与一旁紧张的瞧着,生怕错过孙齐的神情。屋子里噤若寒蝉,守在屏风外的一众婢子交头接耳,小心议论着,纷纷深长了脖子等消息,各自紧张着。
    千珊见孙齐一直凝着脸色,目光暗沉,眉头紧皱,心口便不由自主的扑通乱跳。少顷,床前的医令起身回话道:“千珊姑娘大可放心。女君已无大碍,伤势不会再复发了...秦郎君的那贴药十分厉害,已压制了女君体内积年的毒素。这两月昏昏沉沉的修养也起了些作用,已让女君养回了些气血。接下来...便只要多注意饮食,多出门走动走动,活动筋骨,身子便能渐渐痊愈了。”
    孙齐面带喜色,说完这番话,便兴高采烈的抬起头。只见对面的千珊欣喜过了头,呆若木鸡的盯着他。孙齐在她面前招了招手道:“姑娘?您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千珊好半天才醒过神来,欣喜若狂道:“孙大人说得可是真的?我家姑娘没事了?”
    孙齐郑重颔首,十分肯定的说道:“千真万确。只不过...女君的伤势虽已不会复发,但日后还是要注意几点,切不可轻易动武,亦不能接触极寒之物。避开这两点,将养着身子,将来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千珊心中那颗悬起的巨石,终于得以落地,疯狂点着头应道:“孙大人放心,我定会注意这方面。”
    煎熬几月,眼下听着江呈佳身子渐好,她自然高兴至极。
    江呈佳靠在床榻上,瞧着千珊热泪盈眶,激动万分的模样,不由心中一暖。
    孙齐向她恭贺道喜,又与屋内屋外一圈人说了此等好事,惹来一片欢腾喜悦,阖府上下皆为江呈佳病中初愈而开怀。
    叶榛一大早便等在北院外听消息,得知此事,立即扭头奔向书屋,告知宁南忧。
    “果真?”这郎君拢了一件厚绒长袍,脚步一跨,当即就要往外冲。叶榛连连点头道:“属下亲耳听见孙大人这么说的。”
    宁南忧向前奔了几步,停在了书屋与北院的岔路口,顿住脚步并慢慢退回道:“我该稳妥些...如今不能去找她,若再惹她生气,恐怕不妥。叶榛,你去按照我先前说的,让母亲带着暖暖、雀儿还有阿阡一道去见见女君。”
    见他左顾右盼,不敢轻易前去寻找江呈佳的模样,叶榛不由感叹道:“主公待女君可真好...处处为她着想。”
    叶榛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心...这事便包在我身上,保证让女君毫无察觉的出府。”
    宁南忧拍了拍他的肩头,很是满意的笑道:“孺子可教。”
    叶榛得了主子夸奖,便像打了鸡血似的冲出去,一鼓作气奔到南院,向曹秀禀明情况去了。
    而此时的北院,千珊支走了里屋外屋围着一圈的婢子后,扶着腿脚虚乏的江呈佳迈出了房舍。
    卧床三月,好不容易得了千珊允许下了地,出了屋子,江呈佳便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登时觉得身体舒展了不少。正是晴阳高照的日子,阳光金灿如炫芒,她伸了个懒腰,转眼望向院中四周,眼瞧着熟悉的一切,心中不免惆怅。一转眼间,竟又是一年。院中的枯树枝桠上已冒出点点绿芽,点缀着一片嫩青色,正积极向前,高昂脑袋,盎然的春意挂上了树梢,放眼望去,生机勃勃。
    江呈佳留神,扭头瞧了身边女郎一眼,又往前两步,示意她想要下台阶。
    千珊紧张道:“姑娘要作甚?奴婢可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您胡来。”
    江呈佳沙哑的笑出声:“傻千珊,我这个时候胡来作甚。我只是...想要去秋千那里坐一会儿。成日待在屋中,闷都闷死了,你还不允许我在外头晒会儿太阳?”
    千珊一怔神,扭头望了一眼院中的秋千,又看了看江呈佳祈求的眼神,便心软道:“好,那姑娘稍等一会儿。”
    话音未落,她便抬脚朝屋舍里冲去,没过片刻,便抱着一团被褥与软垫奔了回来,迅速跳下台阶,在秋千上布置了一番,直到将那冰凉的木板裹得严严实实后,才心满意足的回到江呈佳身边,扶着她往阶下行去。
    江呈佳见状,哭笑不得道:“用得着这样夸张吗?如今已经回暖入春了,外头没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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