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百草谷被铁蹄踏过,整个谷中唯有师兄裴衡与青黛活了下来,裴衡带着青黛离开了百草谷,走了大半个千候,那时青黛心中除了仇恨,再无其它。
    裴衡与她并不相同,师父曾说过,裴衡之所以被世人称之为医圣,不光是他在医术上造诣非同凡响,更是他天生便有慈悲骨,便是天神来到人世为拯救人们的。
    故而当他们离开百草谷,见到了民间时疫横行,见到了边疆战事吃紧,见到了朝廷赋税徭役,百姓易子而食,村落里,官道上,到处都是尸横遍野,此情此景,裴衡悲愤交加,一路行,一路救。
    可太多了,一如战场上,杀不尽,便是这炼狱,也同样救不及。
    自在江城走失,青黛便默默下定决心,自己孤身一人前去报仇,师兄要好好活着,这世间,需要他。
    而当裴衡对她说出这句话时,青黛却是再也忍不住,泪水大颗大颗的落在裴衡的胸口,也不知是这一路艰辛太过委屈,还是未能手刃仇人而感到愧疚。
    有仪在一旁轻轻地拍了拍青黛的肩膀,宽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是不是那绿眼睛小子欺负你了,待会儿我就剥了他的皮给你解气!”
    青黛这才想起舟横,忙从裴衡怀里站稳了,对着有仪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是我朋友。”
    说着,她又转头望向师兄,说道:“师兄你是不是给他下毒了?”
    裴衡脸一黑,说道:“我方才瞧见此人在房中把玩一支簪子,仔细瞧了会儿才发现那簪子是你的,什么朋友,会让你把发簪赠予他?”
    “发簪?”青黛皱了皱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果然发簪不见了,她气结,却又无奈道:“师兄,他真的不是坏人,你先给他把毒解了,一会我再跟你解释。”
    青黛带着裴衡和有仪来到了驿站,刚进入舟横的房间便发现赵公子和曲袈白正蹲在舟横身旁,那曲袈白手中还盘着一条细细的黑色小蛇,正吐着信子虎视眈眈地望着舟横。
    赵公子见青黛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便笑了笑,说道:“你回来了,这小子好像没气儿了,曲姑娘说要让索多耶钻进他体内细毒呢。”
    青黛看了一眼那条小蛇,差点背过气儿去,忙让裴衡去给舟横解了毒。
    待舟横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吃力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只见他房间里挤满了人,正围在桌前有说有笑的喝着茶,舟横摸了摸自己有些火辣辣疼的脸颊,目光落在了那个玄衣泼墨长发男子身上,说道:“哎!你谁啊!怎么一个书呆子没赶走,又来了个小白脸,说你呢,你谁啊!”
    话音落,却不见有人回头搭理他,众人皆是充耳不闻,继续品茶谈笑。
    舟横起身,上前去抓裴衡的肩膀,可那手还未碰到裴衡,便被一只白皙的手捏住了手腕,反手一折,疼的舟横惨叫连连。
    有仪本就看他不顺眼,这下更不愿意放手了,青黛见状,连忙上前拉开了有仪,无奈的说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兄,裴衡,这位是我师兄的......恩......”
    青黛看着有仪,一时语塞。
    舟横倒是机灵,说道:“我知道!相好的是不是!难怪要杀了我似的,哎行了行了,都是误会,以后咱俩用你们中原话来说还是连襟呢。”
    话音落,众人目光齐齐望向青黛。
    裴衡手一抬,不知什么东西飞进了舟横的嘴里,他措不及防的吞了下去,再想开口,便已然发不出声音了。
    青黛疲倦的瞪了他一眼,拉着他一言不发的坐了下去,说道:“哑药,死不了,明天就好了。”
    “再敢口出狂言,下次就不是哑药了。”裴衡端着一杯茶盏,说的甚是淡然,他垂眸品了一口茶,抬眼动辄都如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舟横竟出奇的怂了,往青黛身旁靠了靠,老实了。
    赵公子瞧他这幅模样倒是喜闻乐见,还特意给舟横斟了一杯茶,打趣道:“难得,真是难得,原来风流倜傥的舟小爷也有如此安分守己的时候啊,快些喝了这杯上路茶,明天我们就上路了。”
    上路?舟横瞪大眼睛看着青黛。
    青黛倒是没搭理他,只是望向自己的师兄,目光中有些担忧道:“北国尚远,路途艰险,师兄你又不会武,我只怕......”
    “有我呢。”有仪巧笑嫣然的望向裴衡,她胸口那红色的坠子倒是衬得她气色极好,裴衡望向有仪,没有接话,只是对青黛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们也没有仇家,如今两国交战,百姓民不聊生,此去北国若能真解我军之疫,倒也算得功德无量了,你只管去江城找你楼姐姐,不日再来北国与我会和。”
    赵公子闻言,抬眼望向裴衡,难得正经的说了一句:“多加小心。”
    裴衡目光落在赵公子身上,有几分不解,总觉得这个赵公子十分熟悉,却又说不出哪里见过,半晌,他答道:“你们也是,还有,要小心一个人。”
    “谁?”青黛疑惑的问道。
    “罗寂。”裴衡道,“此人城府极深,却也不知是敌是友,但当日与你在江城走失,我总觉得此事与他有关,但你楼姐姐却又与他十分要好,我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出什么,不管他是敌是友,都要多加小心。”
    青黛眉头微蹙,想起那罗寂总是挂着一幅憨厚的笑容在后厨帮忙的场景,并无什么城府,可师兄既然如此交代,想必其中还是有什么蹊跷。
    众人攀谈甚久,便各自回去歇着了,有仪便跟着青黛回到了客房,此时曲袈白已然熟睡,青黛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然后拉着有仪的手坐在窗边的一处软塌上,目光一直盯着她怀中的坠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它怎么变成红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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