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宣州,平宁王府
    这是平宁王东方羽安的府邸,虽是王府,但并不豪奢,堂外是厅,厅外是院,院中是一座雅致的凉亭。
    凉亭中端坐着二人。
    一人锦衣玉袍,衣饰华贵,正是平宁王世子,东方长安。
    对坐一人,着一袭落落青衫,面容清秀,似是比东方长安还要年轻一些,但一对双眸却似幽潭,深不见底,此人是夔州陆家家主,陆晓晨。
    两人中间的石桌上,放了一个棋盘,棋局已入中局,黑白散落,玄机重重。
    东方长安手执的白子迟迟不落,另一只手握着斟满青梅酒的酒杯,眉头紧锁,似是陷入苦思。
    陆晓晨却并不着急,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笑道:
    “世子,此时不宜举棋不定。”
    东方长安知道陆晓晨此语并非单指棋局,他把那枚白子握入手心,抬头望向陆晓晨,问道:
    “北陆真的打起来了?”
    陆晓晨答道:
    “是的,玄羽的通达耳目传回的消息,不会有错。”
    东方长安的手微微一颤,杯中的酒洒出了一些,在棋盘周围潺潺流成一条水绢。
    “这第一步,终于要开始了……”
    陆晓晨点了点头:
    “没错,世子,谋划布局了这么久,第一枚棋子终于要落下了。”
    东方长安的眼神闪烁不定,他参与这场计划之中,并未告知年迈的平宁王东方羽安,但眼看北陆烽烟已起,过不了多久,南陆的纸也快包不住火了。
    陆晓晨看出了东方长安脸上的犹豫,开口道:
    “世子是在担心王爷?”
    东方长安闭言不答。
    陆晓晨接着说道:
    “世子不能再顾虑了,这江山天下本就属于你们东方氏!而不是如今阳阙宫里那个武氏的余孽!”
    东方长安一怔,手上颤抖得更厉害,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他盯着陆晓晨说:
    “可这江山天下,也是我东方氏从你们手中夺过来的。”
    陆晓晨似乎并不在意,淡然道:
    “自古成王败寇,我陆氏可以臣服于东方裘,但绝不会臣服于那个窃国的武信常!”
    东方长安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哼,如果木堡之变陆英能对武氏斩草除根,也不会有今天的真武帝了。”
    陆晓晨闻言把酒杯重重砸在石桌上,整个棋盘为之一颤,但棋子却还都稳稳落在原来的位置。
    东方长安却不在意,继续紧盯着陆晓晨说道:
    “如今你我还有季氏,要掀翻这个窃国之贼,看似目标一致,但事成之后呢?还有大昊吗?你是要我毁了圣皇帝的基业吗?”
    陆晓晨面色却回复如常,淡淡说道:
    “不会,我陆氏只要回夔州的封土,纵是宗属大昊,我也愿意,季康也是如此。”
    东方长安沉默不语,此事早在他于鄢都为质时,就已经开始谋划。这么多年过去,真正要开始行动时,却总是时而犹豫,畏步不前。
    秋风萧瑟,温酒已凉,东方长安终还是开口:
    “季康呢?怎么还未到?”
    “他那副模样,可不像我,要从深山老林一路到世子这繁华的南宣州,可不容易。”
    正说着,一个小奴慌慌张张跑来,跪下禀报:
    “世子,一个……一个……”
    东方长安抬手打断他,淡淡道:
    “请进来吧。”
    ……
    季康扮作了一个僧人,宽大的僧袍罩住全身,不仔细打量,也难发现他空空荡荡的左边袖子。
    陆晓晨见他后忍不住打趣:
    “豹公啊豹公,怎么,你这是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吗?”
    季康不恼不笑,刀劈斧削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话音也如钝刀磨骨:
    “我从朔州日夜兼程赶了十几日才到这儿,不是来听你开玩笑的,说正事吧!”
    陆晓晨也正色回道:
    “豹公,宁州铁勒已与坝北四部开战,相信很快便有战果,如果结果和计划中一样,我们也该做好行动的准备了。”
    季康瞥了一眼东方长安,道:
    “我四千云豹早已磨刀霍霍,是要等铁勒一起强攻龙喉关吗?”
    东方长安摇了摇头,说道:
    “豹公还有所不知,武信常意欲迁都柳州无量城,鄢都那边正在极力促成此事,所以我们的目标要换了,不是胤州,而是柳州!”
    陆晓晨也附和道:
    “对,只要武信常迁都至柳州,昊军主力必定迁出天险龙喉关,而我们行军路程也至少会缩短一半,正可以逸待劳!”
    季康却不像陆晓晨一样兴奋,冷冷道:
    “没有龙喉关,我们就一定胜得了昊朝大军,胜的了银甲卫?陆家小子,你太天真了吧!”
    陆晓晨拍案而起,却被东方长安一把拦下。
    “豹公,你季家虽在朔州深山,但多年来也已恢复元气,拥兵五万,四千虎豹更是以一当十,陆家也有五万羽弓卫,还有玄羽相助。父王在南宣戍卫的平野部旧将届时也会应我揭竿而起,再加上铁勒荣列的黑骑,只要是在柳州开战,武信常分散各州的兵力绝无可能及时来勤王保驾”
    季康的眼神中渐露波澜,开口问道:
    “银甲卫呢?武安忠是个草包,但可还有那黑衣将军夏长阶!”
    陆晓晨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笑道:
    “豹公有所不知,夏长阶已经到了宁州,世子已告知甫正卫良二老,务必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季康一怔,说不出话来,他本想和夏长阶在沙场上一较高下,看看这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黑衣将军到底有什么本事。
    陆晓晨却接着说:
    “豹公,鄢都传消息的人还说,夏长阶在堰州接了个人一起去了宁州,你可知那人是谁?”
    “谁?!”
    “是堰州的一个小捕头,名叫邢傲。”
    邢傲!季康突然感到断臂之处传来刺骨的疼痛,他又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少年邢傲一刀斩断了他的左臂,让他如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也让本已恢复元气的虎豹骑又一蹶不振多年,这是断臂之仇!更是蚀骨之恨!
    季康紧咬着牙齿,狠狠吐出一句:
    “这个人!应该让我亲手了结!”
    “啪”的一声,东方长安手中的白子终于落定,死气沉沉的棋局,被这一子盘活!
    东方长安将杯中一口饮尽,说道:
    “夏长阶,邢傲,武安忠,景元,这些人,都不足为虑,最该担心的,是那两个人……”
    “谁?”季康和陆晓晨齐声问道。
    东方长安起身,指着棋盘天元位置一黑一白两枚棋子,说:
    “一是武信常,他可是曾经号称南陆勇武第一人,更曾斩杀柳州十一天阶。”
    “二是不久前刚刚助武信常破了甫正先生天罚之阵的柳州人,此人来历不明,动机不清,去向不知,太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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