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事情似乎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凉州府城门再次关闭了,开始实行宵禁,理由是有离开意愿的人都走完了,为防止城内生乱,所以从这一日起开始执行宵禁,三更后百姓不得上街,否则以罪论处。
    但在明眼人眼里,此举也只是更加让人确定了北羌打过来了的消息罢了。
    天色已暗,叶北枳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街道上,一队披甲执锐的士兵正打着火把走过,火光把叶北枳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哑巴,你……在担心?”池南苇在床边整理着白天洗过的衣服。
    叶北枳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嗯。”
    “担心什么?”池南苇接着问道,“怕北羌太快打过来我们跑不掉吗?不是说前面还有个松庆城吗?”
    “担心松庆守不住。”叶北枳闷闷地说道。
    池南苇诧异地看了一眼叶北枳:“你不是说松庆背山,可据险而守吗?”
    叶北枳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北羌势众。”
    池南苇揣摩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是说……怕北羌不计代价,拿人数去强攻下来松庆?”
    叶北枳点了点头。
    池南苇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就算那样,松庆离这里也还有七日的脚程呢,除非他们长了翅膀飞过来,你就别担心了,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这凉州府还有好几万的守兵呢,就算真打过来了,我们逃命去还是没问题的吧。”
    叶北枳不答话了,他把目光放向窗外,黑暗中的凉州府就像是一头安静的巨兽,正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叶北枳便出了门,他打算去城门处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情况——那些守兵对于战争到来的消息总会比普通人要清楚一些。
    此时骚乱的风波已经过去了一些,街道上也有了三三两两的人影,虽说远比不上往日的繁华,但总归也算有了些人气。
    走过几条街,叶北枳突然察觉到背后一束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很明显,似乎是刻意让自己察觉一般。
    叶北枳回头看去,只见街角一个农户打扮的男子正静静地望着自己,见自己看了过来,对着这边做了个手势,身影便消失在了街角。
    叶北枳左右看了看,往男子的方向跟了过去——他认得那个手势,是闻风听雨阁的人。
    对于闻风听雨阁,叶北枳说不上一无所知,但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知道从认识夜凡的那天起,这个组织便已经存在了,但具体存在多久了,他不清楚。
    期初他以为这个组织和鬼见愁差不多,但后来仔细想了想,却也能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它和鬼见愁有相像的地方,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比如相同处在于——鬼见愁会做暗杀的事情,附带着也会做刺探情报的事,闻风听雨阁亦然。而不同处在于——闻风听雨阁主业是刺探各种情报消息,杀人只是副业。鬼见愁靠杀人获得收入来源,而闻风听雨阁是靠贩卖情报。所以在叶北枳眼里,夜凡只是个情报贩子,即使这个情报贩子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
    其实有时候叶北枳也挺佩服夜凡的,不得不说,闻风听雨阁在夜凡手中能做到这么大,他也确实是个值得让人敬佩的人。相对情报方面而言,对比与鬼见愁,夜凡手上似乎有着一套更为严谨的系统。叶北枳不知道闻风听雨阁到底有多少人,但这些人似乎总是无处不在,总是会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个,就像今天一样。
    叶北枳走过街角,便看到那名男子的背影就不急不缓地走在前面,像是在等着叶北枳。
    叶北枳也就这样远远地跟在他后面,看他要把自己带到哪儿去。
    走了不久,就在这条街,男子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回头看了叶北枳一眼,便钻进了一间民房,没关门。
    叶北枳左右环顾了一下,紧跟着也进了屋,顺手把门关上了。
    进了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名男子,男子在灶台边张罗着,看起来是还未吃饭,见叶北枳进来了,他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对叶北枳示意。叶北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桌子,桌上摆着一张只有拇指宽的信纸,被卷成了小小的一束,看样子还未拆开。
    叶北枳一言不发地把信拿过来拆开,一排排的蝇头小字便展现在了眼前。
    是夜凡的字没错,信上这么说道:
    叶兄见字如人,春寒料峭,善自珍重。弟尝闻叶兄已寻得救命神物,倍为欢欣,但尚有要事需嘱托一二。北面战事吃紧,蛮羌大军东进,直取凉州而来,写此信时泽安登昌两地已失,松庆岌岌可危,凉州府已如卧于猛虎之侧,顷刻间尸骨无存。朝廷军虽已千里奔袭往东而来,但恐为时已晚,望君早作打算,速速抽身。
    叶北枳放下信,坐在椅子上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农户男子此时转过头来,问道:“需要带话吗?”
    叶北枳侧头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男子点了点头,走进屋后的小院,从怀里摸出一个样子古怪的哨子,对着天空吹了一下,却没有声音传来。
    是鹰哨,这哨子的声音人是听不到的。
    果然,不多时天空中便出现了一个黑点,渐渐地黑点变得清晰起来,一只神骏的鹰隼盘旋而降,落在了男子旁边的架子上。
    鹰隼脖子上有一根白绳,男子小心地把它取了下来,又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红绳,轻轻系在了鹰隼的脖子上,然后他转过头来再次对叶北枳问道:“确定不用带话了?”
    叶北枳点了点头,男子也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一扬,鹰隼便展翅腾空而起,飞得不见了。
    关于闻风听雨阁给信隼脖子上系绳子的规矩,叶北枳听夜凡说起过。从“家”里往外面送信的信隼,脖子上会统一给系上白绳,当在外面的谍子确认收到信后,便会把白绳取下,重新系上一根红绳,所以从外面往“家”里飞得信隼都是脖子上系红绳的,以此可以防止有歹人混入了内部扰乱视听,也可以用来确认消息是否送达。
    看着信隼飞得不见了,叶北枳突然开口问道:“你是本地人?”
    男子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嗯,是。”
    “你不走吗?”叶北枳又问。
    “暂时还不能走。”男子答道,“现在凉州府的谍子只有我一个了,我走了的话,我们对这边的消息就会一无所知了。”
    叶北枳沉默了片刻,然后冲他抱了抱拳:“保重。”
    男子抱拳回礼,目送着叶北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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