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谁人执珏扣天门)
    北羌皇帝耶律解甲遇刺驾崩的消息就像是一记闷棍,打了闰朝朝堂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很多人都被打蒙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苏亦也是第二天上朝才得知的这个消息,站在大殿上,他看了看乱哄哄的百官,又看了看龙椅上神色忧虑的年轻皇帝,最终只是无奈地揉着眉心。
    百官们争执不休,各执一词,主要分为了两个派别。一说此乃天助大闰,北羌皇帝被收了性命,正是北羌军心不稳,奋起反击的大好时机;一说此事事发突然,其中难免不会有什么蹊跷,稳妥起见应当暂且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好好的早朝硬是被闹成了菜市场,其中更以戚党一脉声音最大,像是巴不得此事闹上十天半月才好。
    苏亦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早在上朝之前他便被陈勋派人唤去议事,除了商讨耶律解甲一事,还有另一件事——戚宗弼失踪了。
    苏亦静静地站在大殿一角,冷眼旁观着戚党官员上蹿下跳,看他们那热情的劲,显然是也收到了风声。
    战前主将失踪,这事不可谓不大,但有耶律解甲驾崩的消息“珠玉在前”,戚宗弼失踪这件事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再加上百官这么一闹,更是没人去注意了。
    苏亦在心里盘算着,未得军令,擅离职守,戚宗弼这算不算是自暴自弃?明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已经不怕再多几个斩首的罪名了?但戚宗弼可不是什么蠢人,不会做出无缘无故之事,苏亦才不会相信戚宗弼是因为怕死逃跑了,所以他这次失踪定然是在谋划着什么,可他究竟去哪了呢?
    “苏太傅可有建议?”
    正当苏亦思绪漫天之时,陈勋的声音唤醒了他。
    苏亦回过神来,大殿上百官也逐渐停止了喧闹,都把视线落了过来,想听听这位圣眷正浓的年轻太傅是什么想法,要知道如今天子就和此人亲近,他的意见很大程度上能影响天子的想法。
    “臣,以为……”苏亦朝着龙椅拱了拱手,淡淡说道,“是攻是守,皆非良策——”
    “哦?”陈勋微微挑眉,微笑道,“……那太傅的良策是?朕洗耳恭听。”
    “臣的建议是——退。”苏亦面色不改。
    “退?”陈勋皱眉,表情有些疑惑,“此话何意?”
    “咳,”苏亦清了清嗓子,“凉州府齐宴竹守兵当退,撤兵至淇江一线,并水军,西镇淮凉要道,东扼淇江天险,可止北羌大军。”
    “一派胡言!”
    “给我住口!”
    苏亦话音刚落,朝堂上顿时炸了锅,先前争论不休的文武官员仿佛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齐齐把矛头转向了苏亦。
    文官尚且只是怒目而视,口中大骂几声“竖子误国”。而那些武将便不是那么好说话了,皆是气得须发皆张,让人毫不怀疑若不是大殿不允许佩刀剑,怕是早就砍过来了。
    “放你娘的臭屁!”武将和文臣不和已久,即便苏亦不久前才和武将合伙坑了戚党的文臣一把,当在这些武将眼里,苏亦终究也只是个和他们尿不到一壶里去的文官,此时苏亦提的建议无异于是撩拨了他们的虎须。
    此时站出来骂人的,便是那骁卫大元帅于世邦,前文又提,自应谷通失势后,此人俨然已是武将中新任的头羊。
    于世邦一双虎目瞪得溜圆,仿佛恨不得一口吃了苏亦。
    苏亦眼角一跳,微微侧头瞥了一眼于世邦,说道:“好好说话。”
    苏亦的态度让于世邦大怒,撸着袖子就要走上前来:“苏家小儿!老子跟你说个屁!”
    “住手!”
    说话的是岳公公,他站在陈勋身边,怒视着于世邦:“于元帅!你莫不是忘了这是在哪?!”
    “哼!”于世邦冷哼一声,愤愤作罢,他朝陈勋做了一稽,言道:“臣知错,请陛下责罚。”
    陈勋脸上也不好看,摆手道:“元帅心急战事,朕不怪你,但大殿上还是不能失了礼仪。”
    于世邦又对陈勋拱手:“陛下,臣要进言!”
    陈勋看了眼苏亦,见苏亦面无表情,遂道:“元帅请讲。”
    于世邦瞪了苏亦一眼,道:“臣认为,苏太傅此计不妥!”
    “不妥在何处?”陈勋皱了皱眉,“请元帅直言。”
    于世邦伸手一指苏亦:“当初苏太傅说放弃凉州府,臣便是不同意的,但陛下执意下旨,臣只能听命,但如今北羌正逢军心不稳之时,不主动进攻也就罢了,竟然连守城都不敢守,北羌尚未动一兵一卒,我们竟还要主动退兵!说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说我大闰被北羌吓破了胆子!臣不认为苏太傅是在为我大闰着想,他……这是在误国!”
    此话一出,大殿上许多人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臣附议!”
    “当以误国罪论处!”
    站出来的多是戚党和武将派系中的人。
    苏亦低垂着眼帘,暗自摇了摇头。
    于世邦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这么大个帽子若是扣下来了,怕是下一次就要拿捏着“清君侧”的名义来杀人了。
    看样子,武将一系是铁了心要和自己撕破脸了。苏亦对此是一点也不惊讶,和武将的矛盾是从提拔齐宴竹,拽下应谷通那日起便埋下的,如今被摆到明面上来也只是早晚问题。
    陈勋眉头紧皱,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儿了,大殿上每个人对苏亦的口诛笔伐,杀意简直是毫不掩饰。
    “臣还未说完。”苏亦清朗的声音在嘈杂的附议声中响起。
    大殿上立马安静了下来。
    陈勋眉头顿时一松,赶紧说道:“太傅但说无妨。”
    “让凉州府退兵,自然是臣经过谨慎考虑过的。”苏亦上前一步,转过身来面对众臣,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原因有三。其一,陛下退兵圣旨早已发出,想来也早已经到了,此时若是再发圣旨要继续固守,一来君无戏言,二来时间来不及,行军更是大忌举棋不定,白白消磨了大军气势;其二,诚然耶律解甲驾崩,北羌难免军心不稳,但谁能说得准他们就会退兵?万一他们反其道而行强攻凉州府……诸位可莫忘了,西北边尚有北羌大军赶来,凉州府如今尚还处于被四面合围的境地……固守死战,只是平白耗费将士们的性命;再说其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凉州府退兵后,虽然失了凉州府一地,却保全了我大闰的兵力,同时也让我们不再有后顾之忧,北羌先前吃下冀北宁邺大半,未得停歇又往东合围凉州府,战线难免拉得过长,而此时恰逢其军心不稳之计,正当攻其此处,收回失地,事必可为矣。”
    大殿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臣……认为太傅此计可为。”一名老臣站了出来。
    “臣也认为可行。”一名武将站了出来。
    “臣也附议。”
    站出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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