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一次呢?”叶北枳问道,“有把握吗?”
    苏亦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打仗这种事谁又敢说有十全的把握?枉你还是当过兵的,居然问出这种话来。”
    叶北枳无意识摩挲着刀柄:“我当初也只是个小小步卒,上面说怎么打就怎么打,说打谁就打谁,哪里懂得这些兵法谋略。”
    话说到这,苏亦突然想起,便问道:“当初飞凫营常年驻守大荒边境,那若是在隆冬季节,你们如何同北羌兵马交战?可与热和时节有甚不同?”
    “冬天啊……”叶北枳张了张嘴,回忆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其实冬天更多时候我们是在应付大荒上的马匪,不过偶尔也会遇上北羌军马,你知道的,不光是马匪在冬天没吃的,北羌那边本来就很缺粮,所以也时常有骑兵营冒着冻死的风险越过大荒来打草谷。”
    “冬季严寒,不利行军。”苏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们跋涉过大荒本就劳顿,又要打仗,想必会好对付得多?”
    “错了。”叶北枳摇了摇头,“恰好相反。”
    苏亦愕然:“怎么说?”
    叶北枳缓缓说道:“他们本就是因为没吃食才冒险南下,所以心里更是清楚,若是抢不到粮食,就算不战死沙场,便也会饿死在从大荒回去的路上,唯独只有抢到粮食才有生路,所以打仗时个个悍不畏死……相较于热和季节过来的北羌军马,反倒更难对付。”
    “原来还有这个说法在里面。”苏亦低头思忖,“那你觉得这次的大战怎么说?也是在隆冬时节开战的,他们是否也会如此?”
    叶北枳看了一眼苏亦:“怎的问我?若是非要我说,我倒觉得无甚两样,顶多是悍不畏死的人更多罢了。隆冬缺粮,天气严寒,北羌却仍执意在此时开战,那肯定便是报了决一死战的心了。”
    苏亦叹气摇头:“枉我之前还觉得在隆冬开战对我们来说是优势,现在看来是我欠考虑了。”
    叶北枳诧异道:“优势?怎么可能。虽说北羌的冬季更冷于中原,所以往年每到冬季都修养生息,但此番在冬季开战,与我们而言反倒不利,闰朝将士又可曾在冬季动兵?同是在这个时节交战,但要论耐寒,闰朝人是拍马都赶不上北羌人的,所以严寒对大闰将士的影响反而更大一些。”
    苏亦被叶北枳连翻反驳,也有些不悦:“光知道有什么用?你有什么好办法?”
    叶北枳撇嘴:“你刚刚不也说了,大荒边境有闰朝游击巡视的散营,就如当初飞凫营那般的,这帮人应是最擅在冬季作战的营队,你可将这帮人召集起来,自成一军,或让其中老兵下放到各营去传授经验——总比打起来时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苏亦双眼大亮:“善!”他脸上喜色浮于言表,好似恨不得抱住叶北枳亲上一口:“还说你这小步卒不通谋略,我看你完全不逊色与我嘛!”
    叶北枳不耐烦拉住苏亦:“你可别急着高兴,这帮人若要下放到各营,你也得派人小心看着了。”
    “这又是为何?”苏亦却更加不解了。
    叶北枳面色古怪:“怎么?苏太师难道不知这些游击大荒边境的散营从何而来?”
    苏亦语气一滞:“这……我还真不清楚,只隐约知道这些散营似乎并非是正规的军队编制,在兵部那里也只是挂了名罢了。”
    叶北枳盯着苏亦眼睛:“也是,你堂堂太师,不知这些小事倒也正常。”
    “你可别讥讽我了,你便直接说罢。”苏亦摆手。
    “游击大荒边境的散营,他们的作用是牵制南下的敌国军马,还有在战时通传情报。”叶北枳娓娓道来,“朝廷的正规军马大多都驻守边城,是不会来大荒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那这些散营的兵卒又是哪来的——全是犯了事被抓的罪人,被判充军,就到了这些散营里。”
    苏亦瞳孔一颤:“那你……”
    叶北枳挥了挥手,哂然一笑:“当初我家里人私贩铁器,全家通斩,我那是年岁不大,依律不得赐死,便被判充军了。”
    苏亦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叶北枳却浑然不在意,继续说道:“散营的老兵无不是在死人堆里滚爬出来的,有多半当初都是杀人放火的狠人,把他们下放,你可得看紧了。”
    “……我明白了。”苏亦点头。
    “但若是用得好了,这些散营兵卒的战斗力亦不可小觑。”叶北枳再次提醒道,“你想,这帮人可不同驻守边城的老爷兵,散营常年都在打仗,不是跟北羌打就是杀马匪,一个个都是被血泡过的,哪怕是步卒都敢跟北羌的骑兵对冲,用在战时,正是能鼓舞士气以振军心的队伍。”
    苏亦也是干脆,把车帘撩开,冲车外护卫的锦衣卫道:“拿纸笔来。”
    车队停下,苏亦将就就在车辕上挥毫,龙飞凤舞间一封书信已成,吹干墨迹,收进信封再印上烤化的红漆,苏亦将信交由一名锦衣卫:“快马送去凉州府齐宴竹将军,让他照信上行事。”
    锦衣卫领命,取了快马离去。
    回到车上,苏亦对叶北枳道:“我已命齐宴竹去收拢大荒边的散营,希望他们真的如你说的那般厉害。”
    叶北枳微微笑着:“我也是有私心的,若他们不厉害,自然不会拿出来说。”
    苏亦瞪了他一眼:“哼,我当然知道你有私心,不就是飞凫营那事儿吗?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不会食言。”
    “但重建飞凫营后,我也不愿飞凫营还只是在大荒边游击,直至哪一天又被北羌灭了。”叶北枳认真说道,“朝廷应该给这些散营正规编制,将他们重视起来,虽然他们都是犯人,但为朝廷杀敌,为朝廷拼命,如此几年,也该够赎罪了,而不是要一辈子留在那里,直到某一天被敌人杀死……这便是我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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