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傍晚的A城寒意凛人,冷风从袖口钻进,挠得人只觉刺骨冰痛。
    我裹了裹外套,又压低了帽檐,生怕有熟人认出我这副叁天没洗头的邋遢模样。
    并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面叁天我也不会洗头。
    本着速战速决慢一步我可能就会昏倒在地神志不清的原则,我疾步走出了小区,直奔门口的药店。
    买好了药,我攥紧了手中的购物袋走出药店大门,准备回家。
    这个时节这个点几乎已经看不出什么天光,路边的大排档和小吃店亮着灯,辛辣的香气一股一股地往鼻子里飘。
    我本来是没想吃的,也就是下意识朝旁边看了一眼,就瞧见几个穿蓝色工作服的骑手坐在电瓶车上抽烟聊天,时不时发出几声爽朗的笑。
    其中一人的侧脸,和徐煜巨像。
    我下意识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我猛然顿住了脚步。
    巴巴地盼着他来给自己送外卖也就算了,居然随便看见一个路人就觉得是他,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特别丢脸。
    明明那天看见我的时候,他是扭头就走的。
    我深吸了口气,刚准备抬脚离开,不远处那人却好似意识到了我的目光,回头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清他脸的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在这十一月的寒风里凝固住了,小腹隐隐的坠痛感在这一瞬间被猛然放大,连带着一颗心也往下沉。
    真的是徐煜。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抱紧了怀里的药,拔腿就往小区里跑,再也没敢回头看他一眼。
    就算不看,我也知道他不会追上来。
    我几乎是一口气跑回了家,合上门板后我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蠕动着挪到了床上,抱着药蜷成一团,却连下床接水的精力都没有。
    约莫是刚刚的狂奔透支了本就为数不多的体力,小腹的痛感这会占据了上风,我咬紧了牙关把头埋进枕头里,四肢百骸都因为那一块地方的痛感而丧失了知觉。
    我的脑子近乎不能思考,却能够明显感觉得到周身都变得滚烫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得先把药吃了。
    据说人在濒死的时候会爆发出超乎常人的力量,我觉得濒死的感觉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
    我甚至连自己怎么下床接的水,怎么把药吃下去的都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自己是被砸门的声音吵醒的。
    迷迷糊糊坐起来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晕地板上了,杯子和水被打翻在一旁,我的头发都被打湿了一半。
    挣扎着起身去开门,我脑子混沌,想的却是,这药真不错,好像没那么痛了。
    大概高烧真的会影响人的智商,打开门之后我连外面的人是谁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就只迷迷糊糊听见对方叫了一声——
    “满满?”
    我盯着门外的人看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我是不是烧糊涂了?怎么看见徐煜站在我门口呢?
    他还是那么帅,上次没看清呢。
    可能是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吓到他了,他轻轻皱了皱眉,伸手在我额头上探了一下。
    他的手好凉哦。
    我还站在原地发愣,他已然抓住了我的手腕,要把我往外拽:“我带你去医院。”
    我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去干嘛?”
    “你发烧了!”他声音有点大,吵得我耳膜生疼。
    “我知道!”我扯着嗓子吼回去,“每个月都这样啊,又不会死!”
    他怎么好像变笨了,连这个都能忘记。
    门外的人拽着我的手,没有动静了。
    我安静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嗡嗡声。
    他还穿着骑手服,清明的目光在走廊灯光的掩映下闪烁如晨星。
    “满满。”他又叫了我一声,这次温柔多了。
    我没作声,用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挠了挠他的手心。
    他好似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整个人浑身倏然一震,抓着我的那只手紧了几分。
    我只来得及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下一秒,我整个人便被他拥入怀中。
    骑手服的拉链有点硌人,我安静地被他按在胸口,恍惚着听见他胸腔里激烈的心跳。
    即使将近两年没见,他怀里的味道依旧那么让我无法自拔,我拽紧了他的袖子,有些贪婪地将脸整个埋进他的胸膛。
    也不知是他在颤抖还是我在颤抖,亦或是,我们两人都在颤抖。
    真奇怪,这一瞬间,我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温存的片刻不知持续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离开他的胸口时,他的衣服上早已经湿了一大片,全是我的眼泪。
    他留了下来,收拾好我满地的狼藉,热好暖宝宝放进我的怀里,还为我烧了一壶热水。
    我在床上躺着,半睁着眼睛看他扫地拖地,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笑着笑着,我又笑不出来了。
    美妙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想跟他说两句话,但是没什么力气,不等他收拾完,我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我仿佛听见有人在低声交谈,但我眼皮沉沉,到底也没能睁开。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我和徐煜是织女牛郎,我妈是王母娘娘,她大手一挥,就劈出一道银河。
    牛郎织女一年尚且能一见,我妈却让我和徐煜永远不得相见。
    这太让人难过了,我又哭着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徐煜坐在床边看着我。
    他的目光有点复杂,抬手抹掉我眼角的泪痕时,他问的第一句话是:“渴不渴?”
    他把骑手服脱了,身上穿着一件菱形格纹的V领毛衣,很像我大学的时候给他买的那件,但是那件早就开线被我扔掉了。
    他给我兑了杯温水,看着我喝光,又接过空杯,也不放下,就这样看着我,目光沉沉。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我小声说。
    转身就走的他着实弄得我有点破防。
    “在药店门口捡到你的小票,看你买了止疼药和退烧药。”他这么说着,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如果真的还在乎这些,那天早上又干嘛转身就走呢?”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揪着床单,声线别扭。
    我不想承认被折磨的只有我一个,只有他也和我一样受这份苦,我才觉得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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