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意欣抬起头,看见叶碧缕也是一脸不赞成的样子,忙放开顾远东的胳膊,坐到另一边去了。
    一路上,车里面再没有声音,大家一路沉默地坐到了齐家门口。
    顾远东和上官辉先跳了下去,一人一边,站在车旁,想分别扶着齐意欣和叶碧缕下来。
    结果下一个走出来的,是齐意正。
    顾远东和上官辉忙缩回手,站到一旁。
    齐意正瞪了他们两人一眼,自己跳了下来,便站到车旁边,先把齐意欣扶了出来,再扶着叶碧缕下来。
    “二少、上官大少,你们都是大忙人,今儿我就不请你们进去了。”齐意正转过身,对着顾远东和上官辉拱了拱手。
    顾远东和上官辉一起叹了口气,对着走上台阶的齐意欣和叶碧缕招了招手,道:“保重!”
    齐意欣突然想起发电厂的事来,便转身从台阶下来,紧走几步,来到顾远东身边,道:“东子哥,我有事对你说。”
    齐意正虎着脸走了过来,拉起齐意欣的胳膊,道:“跟我回去。我也有话对你说。”
    齐意欣定了定神,对齐意正道:“大哥,真的有事。——不信的话,你在旁边听着就行了。”
    顾远东伸手把齐意正的手从齐意欣胳膊上推了下去,沉声道:“意正,你不信我,也不信你妹妹?”
    齐意正抿了抿唇,默默地走到一旁,站到了上官辉身边。
    上官辉背着手站在那里,笑着道:“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齐意正叹了口气,对上官辉道:“我妹妹年纪小,不经事。——我还是觉得七少更适合她。”
    上官辉沉默了半晌,道:“合适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你要问过你妹妹再说。”
    另一边上,齐意欣已经对顾远东有些急切地道:“东子哥,你知道电这个东西吗?你听说过发电厂吗?”
    顾远东眉头皱了皱,想了一会儿,道:“好像听人说起过。——对,是阿喵抱怨过一次,说什么没有电,怎么过日子之类的。”
    齐意欣赶紧点头,一锤定音地道:“那就好了。东子哥,你去问问阿喵,就知道电是怎么回事,能做什么了。——东阳需要发电厂,你要出人出力,把发电厂在东阳办起来。”
    顾远东疑惑地看着齐意欣,道:“为什么?”
    齐意欣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简短地道:“有了电,就不用再用煤油灯烟熏火燎的。——还有很多别的用处,暂时也说不清楚。但是你听我的,一定会对你有好处,而且是大大的好处。”
    顾远东点点头,道:“行,我去问阿喵。只要你说好,我就去做。”
    齐意欣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恨不得拿手去摸摸顾远东的头发,夸他一声“乖”……
    可是看看顾远东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还多,齐意欣只是搓了搓手,道:“东子哥,办发电厂,绝对是对东阳,还有整个江东百姓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
    顾远东倒是伸出了手,抚了抚齐意欣的头发,微笑着道:“我知道了,你放心。”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回过头来,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如果不喜欢烟熏火燎,我让人给你多送一些上等的银霜炭过来,反正冬天要用的。”
    乜?
    齐意欣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顾远东跟上官辉打了招呼,便各自上了他们栓在齐府门口拴马石上的大马,回自己家里去了。
    齐意欣和叶碧缕回到自己院子里,齐意正也追了上来,对齐意欣道:“妹妹,我有话要跟你说。”
    叶碧缕笑着对齐意正道:“那我先回屋子去了。”想了想,叶碧缕觉得不妥,还是对齐意正含蓄地道:“表哥,你是表妹的嫡亲大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你不要胳膊肘往外拐。”说着,转身回了自己住的东厢房。
    叶碧缕的话,让齐意正又耷拉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齐意欣静静地站在齐意正面前,一双明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齐意正。
    齐意正想了半天,还是艰难地开口问道:“妹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意欣垂下眼帘,一排浓黑的睫毛在玉白的脸上像两道触目惊心的弧线一样清晰。
    “我……把东子哥当亲大哥。我这次办报馆,就更不能跟他扯上任何关系。”齐意欣低声道,说完,便转身离开齐意正,往台阶上去了。
    齐意正怔怔地站在院子里,看见齐意欣有些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上面的大门口里面,心里一阵迷惘。
    头一次,他无比盼望,自己的亲娘还在世,就能好好跟妹妹谈一谈,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
    裴青云隔着西厢房的窗户,看见齐意正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院子中央,好奇地站起来,问裴舅母道:“娘,您看大少爷在那里想什么呢?”
    裴舅母也到窗子这边张了一眼,摇头道:“不知呢。你要不要出去问问?”
    裴青云想了想,脸红着道:“……还是不要了。早上已经说过话了。”
    裴舅母笑着点头:“那就别管了。等以后你嫁了他,要管的事情多着呢。”
    母女俩正说着话,发现齐意正居然转身往她们这边的西厢房过来了。
    裴青云赶紧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才和裴舅母一起走到外间,给齐意正见礼。
    齐意正进来了,一时也觉得不好意思说实话,便随便寒暄了几句,便道:“明儿上官夫人要过来吃饭,舅母应该还记得她吧?”
    提起这些以前见过的人和事,裴舅母就有些伤感,点点头道:“记得。不过,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我们。”
    齐意正笑着安慰裴舅母道:“舅母放心,上官伯母不是那样的人。——可惜太太没有请顾家人,不然顾伯母也会来的。”
    裴舅母连忙问道:“可是公主殿下?”
    齐意正又笑了笑,道:“现在没有公主了。”
    裴舅母便不言语,坐在那里喝了一口茶。
    齐意正自知失言,便又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裴青云送到门口,安慰他道:“我娘就是这样,一时伤感而已。”
    齐意正连忙推她回去,道:“你回去陪舅母去,我明天吃饭的时候,过来带你们一起过去。”
    裴青云忙拦着他道:“不用了。我和意欣妹妹一起过去就行了。”
    齐意正也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就大步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齐意欣回到自己屋里,抱着一个引枕,歪靠在长榻上发了半天呆。
    蒙顶过来问道:“三小姐,翠袖今儿过来,问三小姐有什么吩咐?”
    齐意欣没好气地道:“她的伤都好了吗?——就算我有什么吩咐,她又能做得了什么?”
    蒙顶笑着道:“奴婢也是这么说,已经把她打发回去了。——不过太太刚才派人过来,给她送了药过来,还有……”蒙顶看了看左右,弯下腰,凑在齐意欣耳边道:“太太又让赵妈妈送乌鸡汤过来了。”
    齐意欣心里本来就觉得憋着一团火,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心烦意乱。此时听见那乌鸡汤,心头的火腾地就熊熊燃烧起来,从长榻上坐直了身子问道:“还不放手呢?——这乌鸡汤要熬到什么时候啊?”说着,扬声对外面叫道:“把乌鸡汤给我端进来!”
    外面耳房里面候着的赵妈妈赶紧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笑嘻嘻地给齐意欣行礼道:“三小姐歇息好了?”说着,把食盒放在长榻上的矮足小方桌上,打开上层的盒盖,从里面捧出一碗玉白瓷的小盖盅,又拿出一个虾青底的小瓷碗和一个小调羹,摆在齐意欣面前。
    齐意欣看了看面前的盘盘碗碗,压抑住心头的怒气,问道:“这是用什么东西熬的汤?——我是说,除了乌鸡之外,还放了些什么药材?”
    赵妈妈笑着揭开盖盅的盖子,用调羹舀了几勺,放在小碗里面,道:“三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家都说‘食补食补’,当然是用吃的东西来补,不是用药材来补。如果放了药材,那就是药补了。”好像挺内行的样子。
    齐意欣却轻哼了一声,道:“乌鸡本身,就可以入药。你还要说你这汤里面没有放药?——说吧,这里面除了乌鸡汤,还有什么?就算是作料,你也要给我说清楚。”
    赵妈妈这才看出来齐意欣有些想找茬的样子,心里也暗暗纳罕,不过再一想,这么多年,齐意欣都是温顺惯了,哪有受一次伤,就变得硬气起来的道理?——多半还是比以前更软弱了。
    想到这里,赵妈妈便笑着道:“倒是有几样辅料,不过是燕麦、银杏叶子和当归罢了。”
    齐意欣凑过去闻了闻,果然好像有当归的味道,便拿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做出个嫌恶的表情,道:“这味道好奇怪,我不喝。——快拿走!”
    赵妈妈愣了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端起那位乌鸡汤,凑到齐意欣跟前,道:“三小姐要不想动手,老奴喂三小姐喝,也是可以的。”说着,用调羹舀起了一勺乌鸡汤,送到齐意欣嘴边。
    齐意欣愤怒地拿手一挡,将赵妈妈手边的乌鸡汤推了回去,全洒在赵妈妈一身簇新的湖绸衫子上。
    赵妈妈吓得往后倒退几步,哇哇地叫起来,道:“三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老奴这身衣裳,今儿才刚上身……”
    齐意欣气得从长榻上站起来,端起那个盖盅,劈头盖脸地往赵妈妈头上泼了过去,恨声道:“什么好东西?天天给我喝,你怎么不自己喝?——来,我今天让你喝个够!”
    眉尖和碧螺在外面听见里面吵闹的声音,赶紧掀了帘子进来,要帮着排解,蒙顶却对她们笑着摇摇头,让她们不要插手。
    眉尖和碧螺赶紧退了出去,顺手把内室的门带上了,两个人跟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跟着赵妈妈过来的两个婆子,听见内室的争吵声,都过来探头探脑地看。
    可是看见两个从公主府来的大丫鬟守在门口,又不敢造次,只好退了出去,站在大门外面的回廊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而内室里面,齐意欣已经拿着盖盅,将整盅乌鸡汤都淋在赵妈妈头上和身上。
    看着赵妈妈一身狼狈的样子,齐意欣才觉得小小的出了口气。
    “回去跟你主子说,我不喜欢喝这乌鸡汤了,以后别给我做了。”齐意欣看了看自己身上,好像也被溅上了几滴汤水,便想去净房洗一洗,顺便换身衣裳。
    赵妈妈这一气,真是非同小可,一路抱着食盒,哭着回到齐赵氏的院子里。路上逢人便说,三小姐不想喝乌鸡汤,便全倒在她身上了,云云。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齐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三小姐娇纵无礼,苛待下人。赵妈妈哭得厥过去好几次,说她几辈子的老脸都丢了,可没脸再在齐家做下去了,还求大太太放她回赵家去。
    齐意欣今天亲手收拾了赵妈妈,就觉得神清气爽,晚上去齐老太太那里吃饭的时候,齐意欣一直是高高兴兴的。
    齐老太太本想说齐意欣几句,可看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算了,就算是意欣不对,她是主子,赵妈妈只是个下人。没得为了个下人,就打主子的脸的。
    齐老太太便也将这件事放下,招待起裴家母女一起坐下吃饭。
    齐赵氏站在一旁奉菜,伺候齐老太太用晚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赵妈妈头上裹着块白帕子,手里拎着个小包袱,进门就跪到地上跟屋里的人磕头,哀求道:“老太太,请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齐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看着齐赵氏不说话。
    齐赵氏忙走到赵妈妈身边,拉起她道:“赵妈妈,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做,可是要挟主子。就算我赵家,也是容不下这样的行为的。”
    赵妈妈一时掌不住,委屈地哭着道:“老太太、大太太、亲家太太,老奴从小丫鬟做起,服侍了赵家的老太太十几年,如今又服侍大太太十几年。这么些年,奴婢从来没有行差踏错。如今三小姐为了一碗乌鸡汤,就羞辱老奴。——羞辱老奴不要紧,可是老奴是大太太的陪房,三小姐这样,是给我们大太太没脸,更给我们赵家没脸……”
    齐意欣不等齐老太太发话,坐在一旁冷笑道:“这就没脸了?喊冤了?——那你用你那有毒的乌鸡汤,专给我喝,喝了十几年,这笔帐又该怎么算?!”
    赵妈妈立刻叫起撞天屈来:“冤枉啊!——那乌鸡汤人人都喝,人人都有份的!——怎么会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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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送到。为碧缕纱8月和氏璧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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