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意欣带着几箱子礼物回到自己在齐家的小院子里。
    叶碧缕听说她回来了,连忙从自己住的东厢房过来看她。
    齐意欣披着雪狐大氅,笼着貂皮手筒,亭亭玉立地站在堂屋中央,正在指使下人搬东西。
    “这两个小一点的箱子给我搬到暖阁里面去,大一些的搬到耳房,一会儿蒙顶去按着单子将礼物送到各房去。”齐意欣仔细瞧过,大箱子里面装得都是沉香拐杖、绸缎尺头、兖州古墨、青州端砚、错金银爵和数百个银锞子。正好送给齐老太太、齐大老爷、齐二老爷、齐二太太,以及齐意娟和齐意诚,还有一对金银项圈,可以送给齐二太太的双胞胎儿子。
    蒙顶应了,拿了列好的单子过来照单提取,一份一份分好了,写了大红的签子,着婆子按人头送了过去。
    叶碧缕含笑站在门边看了半天,道:“出去一趟,出息多了。看你这样儿,就跟管家奶奶似的。”说着,对着齐意欣眨了眨眼。
    齐意欣看见叶碧缕,很是欣喜,过来拉了她的手道:“表姐,跟我到屋里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叶碧缕跟她携手进屋,一边悄悄在她耳边道:“你居然连我都瞒过去了。要不是你受了伤,你还要瞒我的到什么时候?”
    齐意欣低低地笑,和叶碧缕一起来到里屋,拉着她坐在自己的长榻上,道:“你都知道了?”
    叶碧缕摇摇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知道了一点点,不多。”拉着齐意欣的胳膊,道:“你可得原原本本都告诉我,你们去江南,都发生什么事情了。”
    齐意欣点头,笑着道:“自然要说的。”说着,又站起来给叶碧缕福身行礼,道:“表姐在家里帮意欣打掩护,又写了那则好文章,意欣感激不尽。”
    叶碧缕忙起身让开,嗔道:“咱们姐妹这样可就生份了。”拉了齐意欣过来坐下,又命下人上茶。
    碧螺留在家里看屋子,过来给齐意欣行礼,问道:“三小姐刚回来,要不要洗尘?”
    “先去小厨房吩咐一声,让她们准备烧水吧。我要先去祖母那里请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齐意欣将貂皮手筒放在长榻上的红漆雕花台几上头,两手立时觉得冷了起来,将自己的雪狐大氅拉紧了,吩咐道:“屋里烧个炭炉吧,冷得很。”
    碧螺微微一愣。
    齐意欣临走的那几天,天天窝在内室,说是很讨厌那股子炭味,不许内室生炭炉,宁愿冻着。
    没想到出去了一趟回来,居然又想起要烧炉子了。
    齐意欣看见碧螺微愣的样子,不想多说,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说着,站起身,问叶碧缕:“表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叶碧缕也站起来,道:“一起去吧。我早上去给姑祖母请安,姑祖母还没有起来呢。”
    两个人说着话,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来到院门口,正好碰上从齐老太太那里过来请齐意欣过去的婆子。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来到齐老太太住的院子里。
    齐意欣和叶碧缕携手进到上房里,给坐在上首的齐老太太行礼问安。
    齐老太太满脸笑容,对齐意欣招手道:“意欣,过来给祖母看看。这么多天不见,祖母都担心死了。”
    齐意欣心里一动,眼光往站在齐老太太身边的齐意娟身上溜了一圈,才含笑走到齐老太太跟前,道:“让祖母担心了,是孙女的不孝。”
    齐老太太拉着齐意欣的手,仔细打量,见她两颊潮红,肌肤莹润,虽然才十数天不见,可是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连连点头道:“好!好!——可见顾夫人是疼你了,这样子长途跋涉,你都精神抖擞,实在是难得。”
    齐意欣想起顾远东为了她专门修的那条路,虽然顾远东并不承认,可是顾平已经偷偷告诉她,那条路,已经命名为“一心路”……
    叶碧缕见齐意欣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答话,连忙走到齐老太太旁边,笑着道:“姑祖母,顾夫人待表妹一向如同亲生,自然为她事事打点得妥帖。”说着,轻轻碰了齐意欣一下。
    齐意欣醒过神来,低下头,细声细气地道:“祖母,顾夫人给祖母带了年礼过来了,我让蒙顶给祖母送过来呢。”
    齐老太太更是高兴,有心想问一问顾远东,可是叶碧缕和齐意娟都在旁边,又不好开口,只好拐弯抹角地问道:“听说少都督在江南受了伤,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齐意欣下意识道:“回来了。”
    叶碧缕赶紧咳嗽一声打圆场:“我也听说是回来了。”
    齐意娟在旁边冷笑两声,极是不屑。
    齐意欣知道自己差点露出马脚,便将注意力集中到齐意娟身上,看着她问道:“四妹妹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是担心我没有给你带礼物吗?——你放心,你也有份的。等会子你回屋就看见了。”
    齐意娟撇了撇嘴,道:“我可没有那么眼皮子浅,好像没有见过好东西似的。”
    齐老太太皱了眉头,对齐意娟道:“你姐姐刚回来,你们姐妹这么多天不见,你不说去好好跟你姐姐说说话,却在这里撇嘴皱眉,哪里像个做妹妹的样子?——过来,给你姐姐道歉!”
    齐意娟脸色变得很难看,却不敢违拗,勉勉强强过来行了礼,说了声“对不起”。
    齐意欣大度地笑道:“四妹妹学规矩学了这么久,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想来不是四妹妹的错,而是那教养嬷嬷的错。”回头看着齐老太太道:“祖母,要不要我给四妹妹寻个好一些的教养嬷嬷过来教她学规矩?
    齐意娟再也忍不住,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指着齐意欣,恨恨地道:“别以为仗着有顾家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我跟你说,上官哥哥亲口对我说,他对你很失望!”
    齐意欣也从袖袋里拿出一块帕子,掩了唇,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见到上官七少的?”
    齐老太太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对下面的婆子道:“怎么不给三小姐和表小姐看座?——都愣在哪里干什么?”
    齐意欣眉目微动,有些诧异地跟叶碧缕交换了一个眼神。
    齐意娟却唯恐天下不乱,得意洋洋地看着齐意欣道:“你不在府里的时候,每次上官哥哥过来,祖母都是让我负责招待上官哥哥的!”一副过了明路的样子。
    齐意欣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定定地看着齐意娟,直到看得齐意娟不自在地低下头,才转头看向齐老太太问道:“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意娟怎么会去接待上官七少?”齐意欣和上官铭还没有退婚,哪有小姨子经常去跟未来的姐夫来往密切的?
    齐老太太正好有话要跟齐意欣说,闻言便道:“来人,带四小姐下去习字去。”又对叶碧缕道:“你先回去,我有话要跟你表妹说。”
    叶碧缕福身应了,鼓励地看了齐意欣一眼,转身跟齐意娟一起出去了。
    齐老太太就带了齐意欣进到暖阁里面,慈祥地道:“把外面的大氅脱了吧。这屋里有炭炉,不冷。”
    齐意欣解开雪狐大氅,坐到了齐老太太身边的锦杌上。
    齐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脚下踩着一个脚炉,对齐意欣轻声问道:“你去朝阳山,顾夫人跟你说过什么话没有?”
    齐意欣不知道齐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齐老太太却以为齐意欣是在害羞,轻轻拍了她的手,笑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好孩子,别害羞了。顾家少都督已经都跟我说了,他要娶你为妻。”
    齐意欣惊呼一声,从锦杌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什么……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齐老太太笑得更是欢畅,伸手拉了齐意欣坐下,嗔道:“看你这样子羯羯嗷嗷的,一点子成算都没有,也不知道顾二少看上你什么了。”
    齐意欣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可是还是要摆出一个笑的模样,听齐老太太说话。
    “就是你临走的前一天,少都督亲自来跟我说的。我都答应他了。”齐老太太拍拍齐意欣的手,声音更是祥和,“你从生下来,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大福气的人。我本来以为,你嫁给上官家,已经是了不得的福气了,谁知道,还有更大的福气等着你。——顾家比上官家,又要好上许多倍。只要你嫁给少都督,我们齐家,是真正不用愁了。”
    齐意欣心里乱成一团,忍不住道:“……我还没退婚呢。”
    齐老太太拉着齐意欣坐到自己身边的罗汉床上,低声道:“我就是找你为这事。我琢磨着,要既不得罪顾家,又不得罪上官家,唯一的法子,只有让上官七少自己提出来跟你退婚,才是两全之策。”
    齐意欣默然了半晌,抬头看着齐老太太,一双明眸如同秋水寒星,声音更是清如冰雪,“所以祖母就让四妹妹出来勾搭上官七少,只要让上官七少移情到四妹妹身上,他就自动会提出跟我退婚。到时候,我们齐家,既能攀上上官家,又攀上顾家,是也不是?!”
    齐老太太被齐意欣这样一说,又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从齐意欣手里抽回来,捂到自己的手炉上,讪讪地道:“你也知道,我们家的门楣,本是配不上上官家的。现在你既然有了更好的去处,就将上官七少让给你四妹妹,岂不是四角俱全?——我们是生意人家,万事以和为贵,能一举两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是生意人家,这算盘打得真是滴水不漏。
    齐意欣摇摇头,脸上面无表情地道:“上官七少难道跟四妹妹有了私情?”
    “当然没有。”齐老太太赶紧否认。
    “既然没有私情,祖母要怎样让上官七少移情到四妹妹身上呢?”齐意欣眉头微蹙,心里对这个主意大摇其头。明明祖母是知道齐家配不上上官家的,先前还一直敲打齐意娟,怎么过了十数天不见,就突然想着要将齐意娟嫁给上官铭呢?
    齐老太太有些着急,知道这事要能成,一定少不了齐意欣的帮忙,忙道:“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才要你帮着穿针搭线。——以后上官七少来了,你都带着你四妹妹去见他。然后你借故走开,让你四妹妹多跟上官七少相处……”
    “不行!”齐意欣大怒,忍不住站起来,气得胸脯一鼓一鼓地,“我们齐家女儿还要不要脸?祖母,是谁在您面前扇得邪风?”
    她要跟上官铭退婚不假,上官铭以后娶谁也不跟她相干。可是她万万不要做这拉皮条的!
    齐老太太也怒了,可是一时不敢在齐意欣面前发脾气,嗫嚅了半天,才道:“是我自己见上官七少对你四妹妹不错,就跟……就跟……顾二少以前对你一样。”眼神闪烁着看向齐意欣,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孙女,不止是长高了,而且也成熟了许多。
    顾远东说要娶齐意欣,只是提了个话头,可是还没有下定。齐意欣也还没有跟上官铭退婚,这个时候,齐老太太也不敢对别人说,只是闷在自己心里,私下盘算而已。
    齐意欣只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连忙扶着罗汉床上的小台几坐了下来,低声道:“祖母,这事不能这样做。上官家,不是好惹的,不容别人算计的。”说着,齐意欣又看着齐老太太,轻言细语地道:“祖母,您这阵子有没有出过门?”
    齐老太太摇头,道:“没有。家里忙着过年,铺子上要交帐,你二叔二婶忙得脚不沾地,我也就有空帮他们一把。”
    齐意欣叹口气,努力坐直了身子,道:“祖母,您知不知道,东阳城最大的广福楼,刚刚倒闭了,可是为什么?”
    齐老太太当然不知道,狐疑地看着齐意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广福楼扯进来。
    齐意欣便道:“估计四妹妹也没有跟祖母说过这事。”有关上官铭的名节,齐意娟就算看了那则新闻,也不会在齐老太太面前主动提及。
    齐老太太坐直身子,脸上神情严峻,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齐意欣就将上官铭有一阵子在广福楼买醉,差点中了人家圈套,惹怒了上官夫人,出手将广福楼挤垮的事,说了出来。
    “这事,四妹妹应该也知道。不知道她跟祖母您说了没有?”齐意欣有些讥诮地道。
    齐老太太脸色一沉,摇头恨声道:“意娟这个死丫头,居然连我也敢耍!”
    齐意欣笑了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齐老太太心志坚定,不起攀附之心,齐意娟怎么使手段都没用。还不是齐意娟以为齐老太太是和她娘齐大太太一样的心思,要取齐意欣而代之,才有意让她去笼络上官铭?
    “祖母好好想想,这事凶险无比。若是我能跟上官七少顺利退婚还好,若是不能,上官家不仅会跟我们齐家反目成仇,甚至跟顾家,都会起了嫌隙。——祖母想想,到那时候,肯定是顺得哥情失嫂意,我们齐家,必须在上官家和顾家之间,挑一家依附。”齐意欣不动声色地将此事的后果说得无比严重,希望换得齐老太太不再插手,让她能自己动手,在没有外力的干涉下,跟上官铭顺利退婚,不要弄到最后两败俱伤的结局。
    让齐意娟从中作梗,如果上官铭真的移情别恋,对齐意欣其实是一种解脱,而且能以受害者的姿态被迫解除婚约,其实对齐意欣是利大于弊的。
    可是齐意欣想来想去,总觉得这样算计上官铭,实在太过下作,更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更想坦坦荡荡地让上官铭认识到,他们之间的问题,是两个人个性不合,而不是掺杂了别的因素。
    就算没有顾远东,齐意欣知道,自己也不会嫁给上官铭。因为他们完全是两路人,勉强在一起生活,只能以后变成一对怨偶,害人害己。
    在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当她知道上官铭是这位齐三小姐的未婚夫,对上官铭也是另眼相看,给的机会也是最多的。可惜两人越相处,她就越明白跟上官铭的不合在哪里。这种不同,其实没有谁对谁错,不过是个性不合而已。换作是以前的齐三小姐,会和上官铭佳偶天成。可是上天让齐意欣来到这里,似乎已经做出了选择。
    上官铭不想改变自己,齐意欣也不想改变自己。所以可以改变的,就只有他们的婚约。
    齐意欣只是庆幸,她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成亲,彼此还有机会,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而上官铭最终要娶谁,齐意欣也希望,是完全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情况下,让上官铭自己去选择最适合他的姑娘。
    像齐意娟这样的被迫中奖,齐意欣不希望发生在上官铭身上。
    “老太太,上官七少听说三小姐回来了,过来拜访。”外面一个婆子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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