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他本淡泊名利,几经苦难与郡主才得以相聚完婚,想是会归隐书院之中……”江秋白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片刻,突是一喜:“眼下修书劝说招收女学子,应是可成……”
    “师叔是说会因马郡主之故?”郭荣心念一动。
    “我也只是猜测,山长当初是因郡主之故,才收了慕云这个女徒弟。”江秋白点了点头,“此下郡主回来,招收女子学生之事,应是大有希望。”
    江秋白自也不知楚南风完婚之后,带着洛逍遥、萧慕云去了云州寻访穆道承。
    郭荣喜道:“如此甚好,我即刻去修书。”言罢便是起身去了书房。
    江秋白望着郭荣离去的背影,笑了一笑,对着向佑道:“这林姑娘你可曾见过面?相貌如何?”
    尚佑一时不知道他所言何意,怔了一下,应道:“弟子两年前曾在林统领宅上见过一次,若说相貌,倒可以说是有中上之姿。”
    江秋白点了点头,微笑道:“你今年应是有二十四岁了吧?也该有成家的安排了。”
    尚佑顿有所觉,不禁脸色一红,一时间却是不敢应答。江秋白轻笑一声,“江湖女儿,缘来情生……若是有缘倒不可错失,唔?”
    “弟子,明白。”尚佑呐呐应道。心想自己应是会错意了,这林姑娘去了太白书院,而自己却是在澶州,如何能够相处一起。
    “当今圣上仁德,有一统天下之志,但知良才难求,特意让君贵留意培养。对于书院弟子更是重视,上次求得武、华二位师父应允,让一些弟子去药王谷学医术……对于常师弟、孟师弟等人,待学有所成,亦是有意让他们入仕相助君贵。”
    “此下他们年纪尚小,即使有大一些的学子,倘若入了军旅,也须一段时日才能适应军中规矩,更不用说行军布阵的要领。你有过带兵经验,我想让你眼下就去书院,教他们行军打仗的技巧,以便将来他们能够迅速融入……你意下如何?”江秋白笑道。
    尚佑自是未料到江秋白有如此安排,但想能够回书院教学子行军打仗,心中自是百般愿意,欣喜之下,应道:“只是弟子能力不够,恐是不能胜任……”
    江秋白笑着摆了摆手,“你只须尽力去为即可,莫忘了你武师公他们也是行伍岀身之人。”
    尚佑闻言一愣一喜,“弟子愚钝,怎是把师公他们给忘了。”
    武望博、华千行二人当年也是驰骋沙场的人物,若是肯出言传援,就是尚佑本人也是受益非浅。
    此时郭荣已是将书信写好来到厅上,当听得江秋白让尚佑前去书院的安排,自是点头赞同,“师叔安排甚是有理,若小师叔一众长大后入仕,个个必是能成为我大周的猛将,哈哈……”
    他求才若渴,心中早是巴不得书院学子能够为朝堂效力,大笑之后,又道:“尚师弟明日且随那林益去往荆南,带着他家千金等求学之人去往书院,我即刻再着人带上银两送至书院,以资小师叔他们日常演练费用……”
    所谓趁热打铁,郭荣但想再将银两送到书院,本有心让学子为朝廷效力的武望博等人,应是会同意尚佑回到书院行事。
    尚佑大喜过望,忙是带着郭荣所修书信,去了城中客栈与等待回复的林益相见,略一叙说过程,二人便是连夜赶去荆南。
    八天后,太白书院前院的厅堂上,武望博听完尚佑讲述来书院的事由后,打开手中郭荣捎来的书信,看了一遍,递与坐在身侧的华千行,笑着对尚佑道:“你小子五六年未见,从固元境练到了归真大成,呵呵,倒是用心了,不错,不错。”
    武望博望着脸色微红未敢言答的尚佑,按着道:“富贵家的女孩子多是不许抛头露面,皆是请了私塾在宅中求学。而贫穷百姓……嘿嘿,当初书院初立之时,也曾让周边百姓家中的女娃儿来求学受教,可惜到了十一二岁之时,皆是被父母留在家中帮忙家务,要说办个女子学班,谈何容易?”
    “贫苦人家……唉,能让孩子读上一年半载己属不易了。”看完书信的华千行接言道:“这附近十里八里内的村庄倒是方便来去,远路的即使不收学费,也无钱两交付伙食。”
    太白书院自创立以来,其实是入不敷岀,皆是依赖通宝阁暗中资助,才得已维持,此中难处书院学子自是不知。
    武、华二人有所感触之言,尚佑却是听得忐忑不安,唯恐他二人拒绝接收已经随自己前来的林益之女。
    武望博望着脸有紧张之色的尚佑,笑了一笑,“这林姑娘的父亲有恩于你,秋白与君贵又来信推荐,师公我就作主先留下来,等山长归来后再做决定……你看如何?”
    尚佑暗松了一口气,但想先安定下来再说,忙道:“但凭武师公安排。”
    “关于学子们习文练武之余,随尚佑操练行军打仗之事……”武望博顿了一下,望向华千行,“华老弟有何看法?”
    华千行嘿嘿一笑,“尚佑还未到来,君贵的银两却是送到书院,难不成要退回去?”
    “这君贵……”武望博也自一笑,“山长大婚之后,我曾与他言谈……对于学子效力朝堂也未反对,只是唯恐这一众学子对家国归属存有分岐,目前只是赞同中原之地的学子入仕。但是影响所致,众多学子倒是认可大周朝堂为正统……呵呵,倒出乎意料呀!”
    “这一段荆南之地陆陆续续来了二十余位学子……”武望博迟疑一下,望向尚佑,“你江师叔离去之后,书院也少了帮手,你刚好?位教习学子,同时也不误练兵,啊哈哈……”
    但听武望博已是同,尚佑自然大喜,忙躬身行礼:“多谢二位师公。”
    武望博点了点头,“你就先去安置随你前来求学的子弟,哦,等等……你说那林姑娘也曾习武,她是何修为?”
    “林姑娘已是归真小成之境。”
    “哦?”武望博皱了一下眉头,“十七岁就踏入了归真小成,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你将她喊来……”
    尚佑但听武望博夸奖,心头一喜,话音未落中已是奔出了厅堂,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位头梳双丫髻,身着深紫色祆裙的清丽少女进来。
    随着尚佑的介绍,那少女落落大方的对着武、华二人躬身行礼:“婉真见过武师公、华师公。”
    武望博打量了一下,望着她五官精致的瓜子脸,颔首微笑道:“婉真姑娘,不知你师承何人?”
    “家父未入仕军旅时,曾行走江湖,结交了一众豪杰,婉真从小受了熏陶,也就喜欢武学,随着家父与众叔伯,东一招,西一式学了一些……”
    如今乱世,所谓行走江湖给交一众豪杰,多是打家劫舍之辈。对于林益早年的行事,武、华二人也从尚佑口中知晓,知晓林益并非欺凌良善的恶人,故而才未拒绝林婉真入院求学,此下又听她言语得体,二人心中却是添了一份好感。
    武望博微微一笑:“你年纪轻轻,能踏入归真之境实属不易,想是你勤学苦练的原因……书院并非江湖门派,无有带艺拜师的禁忌,但也讲究尊师敬长的礼数,你此番前来是习文还是练武?”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练武之人要改换门庭,另拜他人门下,须经过原来师门同意才可,而习文却无此讲究。林婉真自也听得武望博言下之意,应道:“婉真此次前来求学,父亲与叔伯们皆是极力赞成,但恐书院认为婉真有偷艺之嫌…”
    武望博与华千行互视一眼,皆是脸显嘉许之色,想是对林婉真的坦诚极为欣赏。武望博抚着银须笑道:“好个偷艺之说,好,冲着你这句话,老夫待郡主归来,让她收你为徒,也给小慕云做个伴,哈哈……”
    尚佑未料事情如此顺利,不由得喜露于色,未等林婉真言谢,已是躬身行礼:“多谢师公成全。”
    林婉真自然不知武望博口中的郡主,是指山长夫人马希兰,但见尚佑眉开颜笑,心猜这郡主定是有了不起的武功,忙跟着行礼道谢。
    三日后未时,一辆马车停在书院门口,只见洛逍遥从车厢中跃了下来,门房中的袁伯闻声而出,忙是迎上招呼。
    “车上有酒,麻烦袁伯叫人卸到窖中。”洛逍遥言语中已是疾步入了书院。
    他那日与谭道人作别,便回到房州看望洛寒水,恰好有一批“归来醉”酿好,就顺便带来太白书院。
    后院北屋厅上,与华千行一起下棋的武望博但见洛逍遥到来,略感惊讶,武望博将手中的棋子放下,笑着对行礼拜见的洛逍遥道:“回来啦,你师父他们呢?”
    “师父与师娘在仙女湖岛上……”洛逍遥从怀中掏出信件,递与武望博,“这是师父写与师公的手信……”
    “哦?”武望博接过书信,望着眼神忧郁的洛逍遥,迟疑了一下,拆开信封取岀信纸观看,刚看几行已是脸色大变,神情骤然凝重起来,一旁的华千行见状心中但觉不妙,却是靠近武望博,一同观看。
    二人看完信件内容,互视一眼,华千行瞪着双眼,惊声道:“负情蛊?世上竟有如此恶虫……”
    洛逍遥心中一沉,但听华千行语气,想是不知‘负情蛊’的来历,心中抱着的一丝希望也自碎去,恍惚间只听武望博道:“逍遥,你且将详情道来……”
    洛逍遥定了定心神,便将事由的过程讲与武、华二人听,楚南风在信上只是提及“负情蛊”的毒性与后果,而洛逍遥却是从萧雁北之死讲起,只听得二人面面相觑,惊怒不已,良久之后,武望博方道:“你是说柳宫文这恶厮落涯而死?山长他们知道吗?”
    “当日弟子恐萧伯父遇难之事会给穆师公伤上加伤,未曾道出……”洛逍遥摇了摇头,“后来师父与穆师公前去擒拿毒书生之时,弟子将柳贼之死告知了师娘,想来师父应是知晓此事……”
    武望博点了点头,叹道:“唉,未料道竟有如此变化,这‘负情蛊’的毒性惑人神识,慕云自身的毅力尤为重要……山长以阴阳相济之法入手医治,应是正确,逍遥你先不必担心。”
    武、华二人已从楚南风书信中得悉洛逍遥与萧慕云已生情愫,此下自然是出言相慰。
    “我安排一下书院之事,去莫忘岛走一趟。”武望博望向对华千行,“南风要将山长之位传与正华,你对此有何看法?”
    原来楚南风来信之中还提及辞去书院山长之职。洛逍遥闻言一愣之下,复是一喜,但想师父与师娘历经磨难才相聚一起,而今想隐居岛上相伴一生,心中顿生赞成。
    “南风与郡主大喜之后,已生有此意……就说几年前,若非你我相逼,南风他哪肯接受山长之位。他本淡于名利,又与郡主好不容易相聚,有心隐于莫忘岛,恐是再难以相劝,武老哥你前去应是无功。”华千行但想武望博赶去莫忘岛是为相劝楚南风收回辞位之举。
    武望博叹了一口气,伤感道:“你道我是老糊涂了,南风此下归隐,我亦是支持。唉,武某只是想去拜祭易先生……看下小慕云伤势。”
    华千行一愣之下,点了点头,“老哥你就替华某敬易先生一杯酒,待将南风交待之事做成,华某再前往拜祭……”
    洛逍遥听得但觉困惑,不知师父在信中交待华千行所办何事,狐疑之中只见武望博身形一闪,却是向前院而去,倾刻间便听到一阵铜锣之声响起。
    这锣声是招集院中学子之用,洛逍遥已是猜出武望博要宣布山长人事更换一事,正欲起身往前院汇合,却听华千行道:“你已知晓山长更换之事,就不必前去,且随师公去拔仙台走走。”
    洛逍遥不知何意,却是不敢询问,只得随着华千行走岀厅外,却见通往后山山谷的院门鱼贯而入十余位学子,尚佑赫然也在其中,身边还跟着一位模样清丽的少女。
    尚佑一脸惊喜,“小师兄,你回来了?”
    孟小虎与常山二人却是奔至身边招呼,“逍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到书院。”洛逍遥见到尚佑也是大为意外。
    但知书院规矩甚是讲究,集合锣声响起,未经允许,学子必须放下诸事到前院集合,何况华千行此下正在身边,尚佑等人打过招呼后未敢停留,便直奔前院。
    华千行引着洛逍遥往拔仙台而去,时值仲冬,此下虽未下雪,但一路上却见白雪皑皑,岩石冰雕,待到峰顶,四周云层又望如海涛汹涌。
    寒风啸啸中,华千行双手负后,抬头望着变幻莫测的天空片刻,转而对洛逍遥言道:“武学之修,有因人体魂魄强弱而择。如小虎体魄见长,以力练气,常山神魂敏识,以意聚气,二者气机一刚一柔,修到归真境后,若是再要破境,须得在极刚之中寻阴柔之道,极柔之中悟阳刚之法,使刚柔并济,体内阴阳平衡,复以重生,如蚕破茧,才能再上一层楼。”
    “但要破开功法桎梏,每一跨境之时皆要费去诸多时光,同样的功法,有的修武之人滞在固元境,一辈子无法踏入归真门槛,有的则修至元婴、金身大成……”
    顿了一下,缓缓举步而行,边走边道:“而你有神体双修之根,体内阴阳之气相辅相成,可得众学之精髓……若水投水,可不分其清,自去其浊,若火共火,可不辨其明,自得其华。”
    言罢,倏忽气机徒涨,转身一拳击向距有一丈之远的洛逍遥。
    洛逍遥猝不及防,心头吃惊之下,神识一动,“太初心经”的气机由然而生,同时百柔掌的“沉石入海”使出,“突”一声闷响,拳掌相交,饶是他反应极快,也是被华千行七成之力震得连连后退,峰上本是结了厚冰,乍退之中,收脚不住,连退带滑到六丈之外方是顿住身形。
    心口血气翻腾之中,但听华千行道:“形守形,气归气,神自神,然阴阳自循其道……”
    洛逍遥此时顿然明白楚南风修书给武望博的目的,是让师公华千行砥砺自己的武学。
    楚南风在莫忘岛之时,瞧出洛逍遥已入神念大成巅峰,隐有破境之势,但想此下萧慕云受了蛊虫之毒,料他无法静心破境。
    知晓洛逍遥的双修体质,可以在与人相斗产生压力之下逆气顺生,便是叫他回书院,让华千行磨练与他,使他神念大成圆满无缺,入抱丹之境也就水到渠成。
    华千行修有以刚猛见称的大常拳,其罡气之霸道,自是能够压迫人的神识反应,对洛逍遥而言,当是最好的磨刀石。
    洛逍遥想着华千行所言之意,是让自己形、气、神各守其位,进入化虚状态,以使形气神归一。又忆起谭道长所言,‘守之不得,舍之不失’,心神便是一敛,凝气站定。
    但见华千行欺身而至,大常拳接踵而来,便是极力闪避,却也不作反击,在避无可避之下,方才出手接招硬挡。待被华千行击倒之后,又是爬起相斗,直至精疲力尽,方才下山归院,如此练法延续有五日时间。
    待第六日起,但如毫无武功的庄稼汉一般,或掌或拳,先自抢攻起来。这种毫无章法一通乱打,自是连华千行一招都未能接下。却似不知疼痛,倒了又爬起来攻打,且不做躲避,以致脸部被拳罡扫中,弄得鼻青脸肿,回到书院之后,众学子个个一头雾水,惊疑莫名。
    过有五日,又改变方式,对于华千行的攻击,施展一身所学,见招拆招,却仍是只守不攻。而如此对练十天后,在抱丹大成之境的华千行力压之下,已然可以硬接三十招而不败。
    这一日傍晚,与洛逍遥对练下山的华千行,刚从寝室换了衣衫到厅堂茗茶之时,却见武望博归来,便是呵呵一笑,“刚刚我心头还念叨着老哥,哈哈,便是见你回来……哦,小慕云情况如何?”
    武望博摇了摇头,望了一眼脸显关切的华千行,走到他左侧的交椅落座,叹道:“唉,南风与穆兄弟是找到蛊虫最弱的时刻……但未及半盏茶时间。”
    “哦?”华千行见他脸有忧色,便是疑道:“以他们两位的身手应是可以对付得了呀?”
    “此蛊虫伏于心脉,邪灵反应敏锐……南风此下尚无把握,言说要等这个月中之日出手试试……”武望博顿了一下,问道:“逍遥他练得如何?”
    “这小子悟力不凡,前几日守神,断而忘形、接着归气,此下已是能做到神识虚实不罔,形气归一……纵使我故意露出破绽,也不反攻,而是接招挨打,迫使脉络扩张,已是大有收获,是可以让他凝丹了。”
    “哦?”武望博一喜,沉吟片刻,言道:“那你观他此下心境是否可行?”
    “他是双修之体,此下已趋大成圆满,神识入不罔之界,外因已难影响于他……而内息一旦入念,也就波澜不惊,只要给他一个时辰,引精血融合,胎丹当是可成……”
    见武望博脸显迟疑之状,华千行又道:“他有临战破境之能,何须有走火入魔之虑,即使不成也无碍修为……”
    武望博但想华千行所言不无道理,洛逍遥是为双修体质,阴阳气机生生不息,破境时阴阳不判状态稍纵即逝……想到此处,便点头道:“那就让他到后山窖洞修习入境。”
    练功下山后在东侧木屋静坐的洛逍遥,当听得孟小虎跑来告知武望博归来,便是如飞一般奔至厅中。
    “逍遥见过师公。”望向武望博,洛逍遥一脸激动,“师父他可是寻到了蛊虫最弱时刻?”
    武望博点了点头,笑道:“是在月圆之日的午时三刻。”
    洛逍遥心中大喜,但想自己离岛已是三十余天,再过五六日便是第二个月圆日,不由得紧张起来。
    武望博看出他心情起伏,抚着银须,缓声言道:“你师父与穆老弟自会寻法对付,你不必过于牵心挂肚了……此下我观你神念气机已趋圆满,可有入境的念头?”
    洛逍遥但见他严肃的神情,心神一敛,未待作答,又听武望博道:“对于体魄入武者,踏入金身境时最为重要。其从明窍山谷时如树开枝,到明窍山巅时是谓根深叶茂……当入金身门槛之际,就是如结出果实一般,凝聚元神之灵,生成‘神境通’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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