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当然会知道很多事情,这个谢衍心里一直有数。可能也是这些年被折腾的,周游对谢衍的要求越来越低:不涉黄赌毒,晚上按时回家。做到这两点,周游基本不管她,但就算他想管也管不了,谢衍不爱听他说教。周游又太忙了,很多时候他根本不清楚谢衍在外面干什么,而无论是出于极强控制欲的本性,还是工作要求不得不谨慎,他都不会放任谢衍脱离自己的视野。
    这种行为,在他失忆后可能会愈演愈烈。他迫切地需要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不让自己行差踏错,而谢衍这个他同床共枕的“陌生人”,怎么调查都不为过。
    或许在谢衍都没察觉到的最初,周游已经把她从里到外从小学到大学所有的履历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了。
    所以周游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对她从冷漠到亲近的过程,中间她的调情或许还起到了可有可无的催化作用。
    而谢衍那段时间,关注自己的事情远甚过关注周游,关注周游的身体远甚于关注他本身,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或许已经想起很多事情了。
    她甚至不清楚,周游知道的事情有没有超过一个度。会让她感到隐私被窥探的那个度。
    她慢慢折返病房,乐清辉依旧不进去,周游在里面陪着外婆,谢衍站在门口看他:“别怄了,进来吧。”
    “她又不喜欢我,我干嘛进去惹彼此不痛快。”乐清辉翻白眼,把手里的保温饭盒塞给她。
    女人可能永远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抱有别样的感情,外婆最爱大女儿,而丈夫家更想要儿子,于是她一直生到第叁胎才让夫家满意,但也因此伤到了元气,此后身体一直不大好,连带着对小儿子也不喜欢,大女儿有人爱,小儿子有人爱,夹在中间的第二个女儿,缺爱着长大,学会了更偏执地索取爱。
    从小敏感且自尊心强的乐清辉察觉到母亲对他的不喜,就也疏远了母亲,隔阂越来越大,两人十几年来都没说过几句话。但是也因此影响到了他的心理,母爱的缺失导致他产生了恋母情结,早年交的女朋友都是比他大且会照顾人的,这些年年纪大了看开了,(主要也是没几个比他还大的单身女性了)转而开始喜欢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但是又和年轻小姑娘们处不好关系,常闹分手。
    看乐清辉还在倔强着不肯进病房,谢衍叹气摇头,自己先开门进去。她心想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呢,为人父母的一颗心匀成好几份,而孩子得不到的那份爱会影响他们一生。
    她忽然就想起听听了,因此靠门站了很久,才抬起头。
    病房里周游已经劝动了外婆转院,毕竟家人都在澜水,她现在行动不便肯定不能一个人待在银城。她要是喜欢独居,澜水房子多着,随便她住。过去也好请护工,还方便时常过去探望。
    谢衍立刻就要联系院方,周游却说已经和医院商量过了。
    现在已经是饭点,谢衍支起餐桌板,把乐清辉塞给她的大保温饭盒放到上面,打开一看,嗯,不愧是乐清辉,就准备了她和外婆两人份的,不过也可能是没想到周游会过来,就没准备他的。
    周游起身说去出去吃,外婆拦他:“可以外卖呀,衍子,你给他点一份。”
    谢衍:“他不点外卖。外婆你吃自己的,我这份给他,我早饭吃饱了不饿。”
    周游没立刻接过筷子,而是看了看菜色,比如糊了锅的土豆,和炒干了的青菜叶。谢衍不耐烦:“卖相是不行啦,但是我舅亲手做的,他还有自己的菜园子,用料绝对纯天然无公害,比外面的饭馆子干净多了。”
    周游:“……嗯。”
    转院事宜安排妥当,主治医生给老人查完房,说了句“也好,不孤单”,就刷刷开了转院证明,下午外婆就转移到了澜水市一院。护工当场到位,谢衍就被外婆赶回家了。
    和一个相处多年的丈夫吵架是什么感受,就是上一秒在和他吵,或者下一秒将要和他吵,但是在当下的这一秒,你依旧要思考柴米油盐和家里的晾衣架为什么永远不够用。
    听说周游搬到锦润公馆住时的谢衍就是这反应。
    她的十叁套睡衣都还在市区家里,最近天气热,没有那几套真丝穿她晚上睡不舒服。
    谢衍在车里看着周游,周游也看着谢衍。
    周游退了一步:“我们可以回去拿。”
    谢衍:“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辆车根本装不下什么东西。”
    周游:“你不能在冷战的时候还要求我体贴你。”
    “我们什么时候冷战了?是你疏远我。”谢衍发动车子。
    被无理取闹的周游脸朝向窗外,谢衍继续:“你有时间把你书房的文件全转移交接,没时间带下我的东西,哪怕是一根鱼竿……说起来禁渔期快过了……所以你果然对我太无情了。”
    周游:“前面红灯。”
    谢衍刹车。转眼看见不远处的政府大楼,问:“你办公室在哪?”
    周游给她示意:“二十叁楼。”
    谢衍观察了下:“那么高?职能部门都搬进去了吗?”
    “没有。”
    “果然是冗官冗员,明明裁掉叁分之一也不会影响行政效率。”
    周游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
    不过和谢衍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坐在教育体育局顶层十叁楼的陈文悯也是这么想的。
    作为前澜中校长,现省教育厅副厅长,陈文悯小几个月前刚来澜水督查过工作,现在又来了。
    资助金贪污+高层腐败,恶劣影响一环扣一环,今年一年澜水都别想好过,赵东风书记前几周刚去省委说明情况,还四处活动,力图明年进省委的事情不被影响。连陈文悯都被他请过几次,不过他婉拒了。
    眼看着即将放暑假,教育局开始新一轮的忙碌和计划发放秋季的贫困学生资助金,慎之又慎,这节骨眼教育局局长又被举报出轨有私生子的作风问题,偏偏原来分管教育局的周游副市长升为常务副市长,忙到腾不开手,刚接手教育工作的副市长原来是搞扶贫工作的,对教育工作不熟悉,全局上下焦头烂额,不得已教育厅把陈文悯派了过来,希望对澜中事务比较了解的他能帮上点忙。
    刚过来没半个月的陈文悯就被文山会海淹没了。
    天天她妈的开会,教字号文件打印无数份,办公室全是笔杆子,专给领导写文件,明明那么多人,但是一件事情传达下去几天都弄不好,这个说不归他们科室管,那个说以前没经手过没经验,还有的干脆装聋作哑,小领导把事情推给刚入职的小科员做,刚毕业的小年轻哪知道怎么写,办公室加班熬的比陈文悯还晚。
    要那么多公务员干什么,裁掉叁分之一都不影响。他按着太阳穴头疼地想,却还要打起精神应付面前的人。
    国安局来的人,姓谢名晏,自称晏科长,来教育局调取资料。
    这种部门的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公事公办,不和你啰嗦,开门见山,东西拿了就走。拉话什么的几乎不可能,陈文悯和国安部的人打过交道,知道这类人愿意告诉你的才是真话,不愿意告诉你的能用无数谎言代替,所以在等待下面科室抱资料上来的时候,他聊的都是一些很场面的话题。
    晏科长也是个干练的人,坐在陈文悯对面腰杆挺得笔直,不怎么笑,神情很端正。
    财审科和结算中心要准备叁年的资助金和大学生贷款明细,还在弄着,其他科室的主任先敲门进来了。
    是管全市体卫艺的刘主任,要跟陈文悯汇报工作。她看了眼沙发上的晏科长,陈文悯说:“没关系,你继续。”
    刘主任就继续,报告完工作提了一嘴即将组织的本季度全市高中小学心理培训讲座,陈文悯点头表示没啥问题了,晏科长忽然插了一句:“我记得澜中的心理咨询室是最正规的,心理老师都是正儿八经持证上岗的专业人士。”
    陈文悯说:“对,刘主任以前就是澜中的心理老师。”
    晏科长看向刘主任:“恭喜高升了,刘主任。”
    刘主任害了声:“有什么可恭喜的,现在的教育局局长还是以前澜中的物理老师呢。以前学生都认识他不认识我。”
    陈文悯签文件:“我们来来去去教了这么多届学生,学生也在换老师,最后谁还记得谁呢。”
    晏科长笑了笑,说:“陈校长桃李满天下,恐怕曾经的学生站在您面前,您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吧。”
    说话间有人敲门进来,正是给晏科长递材料的,晏科长一本本检查完年度,然后请对方在申请条上签字,刚把文件抱起来,听见陈文悯对刘主任感慨道:“这些年学生心理健康是越来越受重视了,好多学校还组织志愿者学生帮助心理状态不好的同学呢,这比不专业的老师的教导更有用。”
    刘主任却说:“澜中一直都实行的这个方法啊,选志愿学生到心理咨询室服务。我印象最深的是陈副厅你做校长的那一届,有个女学生因为亲眼目睹同学跳楼所以精神失常,每次在心理咨询室闹起来只有同年级一个志愿男生才能安抚住。”
    陈文悯迅速想起:“哦,谢衍?”
    “女孩子叫谢衍么,我不记得了。但是男生现在很有名呢,就是周游周市长。”
    晏科长手里的文件忽然掉在了地上,她弯腰捡起。陈文悯也十分诧异,刘主任却毫无知觉地继续说:“真是特别温柔的男生呐,女孩子把心理咨询室的彩图撕的满地都是他也不生气,打扫完卫生还会哄女孩子说,‘你没有错,你只是生病了’。”
    她只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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