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的笑容像春花般灿烂,让看的人也为她心醉。老太太开心地道:“好好,我也觉得你比谁都过得好,但最主要的,是你认为好。”
    “好呢,”宝珠嫣然:“祖母放心,这是祖母相中的亲事,怎么能不好?”
    恭维话谁都爱听,安老太太不由得大乐:“我是想套你的话,把你的不能说套出来,现在看来我真的能放心,你还真是守口如瓶。”
    乐了有一声,老太太就噤声模样。她和宝珠坐在锦榻上,可以看到宝珠睡房里。石榴红色带足过年气氛的门帘子高高打起,一眼能望到宝珠大床上鼓鼓的被窝,加寿睡在那里。
    她怕笑得太过大声,就把加寿吵醒。
    安老太太明明看的满心喜欢,说出话来却是抱怨口吻。
    “你们也算会惯孩子,从亲家太太到好孙婿,再到宝珠你,都把个加寿捧在手心里还嫌不足够。”
    抱怨的话,却又让老太太说得眉开眼笑。她在这里少说一个人,最疼爱加寿的还有老太太在内。
    她的抱怨话,十足是炫耀她的曾孙女儿是这个家里的宝。
    “让她睡大床上和你们过年夜,现在好了,她一天不睡就要哭闹。”老太太喜滋滋。加寿多聪明,才这么小,就知道和父母在大床睡得舒服。
    宝珠笑吟吟:“表凶舍不得她哭,他要是在家,听到哭那么一声,就抱上手不丢她。这也是,他就要走了,格外的想疼加寿。”
    在这里怅然。
    老太太也怅然,但随即开宝珠的心。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品了,好大官儿呢。比你京里的伯父们官大了,所有你得有个遗憾,他不能常在家里。”
    袁训目前的官职,除去董家大学士、阮家侯爷那一流,包括袭爵不久的钟恒沛,和老侯为官多年的三个儿子,都在他之下。
    宝珠也安老太太的心,把怅然收起,重新含笑:“是啊。”
    外面传来脚步声,全是细碎而又杂乱,而且不收步子的那种。老太太和宝珠异口同声道:“来了,”说话声就出来。
    “加寿在睡觉吗?”这嗓音软软的,是孩子声,在问加寿在外面的奶妈。
    “小公子小姐们,寿姐儿在睡呢。”奶妈回话。
    “那我们只看看她,可行不行?”
    门帘子让打起,心急的孩子们伸头进来,见到宝珠就小面庞灿烂:“表婶娘,我们来和加寿玩耍。”
    龙氏兄弟有十个以上的孩子,除去几个还在学步的,余下的一拥进来。
    这是初一加寿带头讨过红包以后,就天天会发生的事情。
    而他们一来,加寿不管睡得多沉,也就要醒过来。
    宝珠一面让他们进来,一面扭头看女儿,见果然,鼓起的被窝扭动着,加寿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加寿醒了。”
    孩子们欢呼一声进去,比宝珠和奶妈进去的还要快。他们围在床前,掏出好吃的给加寿看:“这是我母亲新做的软点心,软的,你能吃吗?”
    小孩子醒过来一般是哭的,但旁边一堆孩子在,倒不会哭。加寿一下子就精神了,口水滴哒哒的笑着,不是为吃,是扎牙都会这样。
    她睡着是小袄,手伸得方便,一歪身子,拿住一块点心,先咬一口。
    宝珠无奈的笑着,要说她以前还有防龙氏兄弟的心,也多少防着小孩子,现在让这些孩子们弄得没办法。
    给加寿点心的小孩子,吃得比加寿还要快,这足以去人疑心不是?
    奶妈给加寿穿好衣裳,抱她出来到榻上,老太太看着他们玩耍一回,直到他们离开,才走出房门。
    在门外遇到宝珠的奶妈卫氏,老太太装着无奈:“见天儿来和我们玩,我们还睡着呢。”卫氏太知道她的心,笑着安抚:“我们都看着,不让他们弄哭寿姐儿。”
    “是要看着。”老太太这样说过,心满意足走出宝珠院子,心中得意溢于言表。她自己嘀咕:“这些孩子自己不能作伴吗?偏偏要和加寿玩耍。”
    房中,红花也正凑到宝珠耳朵下面咬耳朵:“东府里奶奶们还真放心,天天许小公子小姑娘们过来。”
    宝珠莞尔:“这也是和我交好,不过啊,还是多看着点儿。”有这样一个宝贝女儿,又深受祖母和父亲疼爱,宝珠也草木皆兵。
    ……。
    当晚袁训回来,已是深夜。袁夫人早回来接走加寿,宝珠倚着他说话。
    宝石似的眸子神采焕发。
    “都要同加寿玩,今天又来了。”
    夫妻心中同时浮出他们分的那份儿家产,辅国公这样办理,固然有疼爱袁训感激宝珠的意思在内,也隐含一个心思,他希冀儿孙们中有人能和袁训常相往来。
    袁训和宝珠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懂得国公心意。宝珠就问他:“龙怀文你准备怎么处置?”宝珠不认为袁训会放过龙怀文,毕竟他不但对着宝珠下手,当时宝珠怀有身孕,还有加寿在身上。
    黑眸骤然冷却,但手臂却温柔的把宝珠抱上一抱,像在安抚她曾受到过的风险。袁训道:“舅父有八个儿子呢。”
    宝珠轻叹口气。
    “我如今也不怕他!就是我不在家,你也不怕他是不是?”袁训深情地看下来,眸子里荡漾的全是宝珠面容。
    夫妻感情太好,不管说什么都能深情一把。宝珠也柔情深动,往袁训怀里偎上一偎。袁训赞宝珠,宝珠也赞他:“这不是有你吗?你把顺伯给了我,祖母又把孔管家给我,哪怕有千军万马冲过来呢,我也只在这里守着你。”
    面上得上一个轻吻,缠绵得似春水拂上面颊。袁训环抱住宝珠摇晃着,柔声道:“我的乖乖,给你最厉害的你倒忘记?”
    “还有谁?”宝珠忙问,已经是一脸喜色。娇娇的手臂抱住袁训脖子,把面颊贴住他胸膛。袁训微笑:“太子殿下让你在这里衙门里找人,你把老赵忘记不成?”
    宝珠眸子一亮:“我能使唤他吗?”
    “你不是使唤过?”袁训半带取笑。
    宝珠笑道:“那时不知万掌柜的底细,”再把脸儿一绷:“全是让万掌柜的逼的。”袁训忍俊不禁,充当和事佬儿:“他现在老实听你的话,今天还在咱们家歇呢,你别再生他的气,对了,你让红花别欺负他。我刚才进门见孔管家又上夜,他倒辛苦这好几天。万大同陪他在用酒,红花在里面正教训他。”
    “红花是不服他,过年前就往京里去信,凡事儿都要孔掌柜的帮着拿主意,这也亏得有你,没有你,太子殿下怎么肯给这中用的人?”宝珠摩娑着袁训。
    “所以你用得到老赵的地方,就不用客气。不对,是凡事儿都和他去商议,现在虽然与舅父府上好了,也不能轻心。”在这里袁训皱眉头,眸中杀气浮现,他又想到龙怀文。
    将军杀气本吓人,但宝珠看得更痴迷。
    “我是想杀他,但得有个舅父面前说得过去的理由。”袁训淡淡。
    宝珠微叹:“是啊,我去年没想到求赵大人,就是还念着他是舅父血脉,这算家里的事。可是呢,我们当他是家里的事,他却当我们眼中刺。”
    “气死他!”袁训忽然笑起来:“舅父以前就想给我家产,是母亲拦下来。进京后母亲才对我说这件事,说隔壁那几位,”
    脑袋一晃,此时表兄也不再叫,袁训笑得很开心:“他们以前不好所以不要,但现在老实不少,有几个老实的,别的人就没有办法。现在八个里面,倒有过一半的对着我不敢不老实,龙怀文一个人能翻出什么花样?”
    颦起眉头,宝珠寻思道:“二表兄过年是和气的……”正要说龙四和龙五不得不防。
    “呸,舅父不在不用称呼。”袁训坏笑。
    宝珠笑盈盈:“那怎么叫他?”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袁训说着,和宝珠笑作一团。宝珠吃吃轻笑:“你若还生气,不如叫小二小三,”
    淘气到这里,宝珠一笑住口。夫妻同时想到另一个叫小二的,那个小二太可爱,让人不忍心把龙二将军叫做小二。
    “对了,小二给你的信,催你作诗,你做下没有?”宝珠催促道。
    “我升职以前,他只要我作诗。我现在军功厚,他又要和我比刀剑。这小子尽粘上我。”袁训说过,外面风雪骤然大起来,有什么啪啪打在窗户上。
    宝珠抱紧袁训,又觉得风中像有什么,正要叫人去问,红花兴奋的小嗓音在外面进来:“回奶奶,东府里正闹事呢。”
    “闹事你倒喜欢?”宝珠听上去是责怪,语声中却没有责备。
    “是二表姑娘回来了,在凌家欺负了谁,大表公子正在听她吵闹。”
    宝珠失笑,说一声:“我知道了。”听着红花脚步离去,再对袁训笑道:“难怪红花这么喜欢,二姑娘又受足了气回来。真是的,她一回来就是这话在嘴边上,她受足了气?她给别人受足气还差不多。”
    “管她你管不过来,我看好她的能耐,准把凌家折腾得七零八散的。”袁训懒懒的这样说着,又交待宝珠有事只管去找赵大人。直到三更后,才听到说老侯回来,袁训放下心:“回来就好。”
    再看怀中宝珠已经睡得沉沉。
    舍不得放手的袁训还是放开宝珠,在她身边躺下,低声道:“都说红颜是祸水,小宝你就是个大祸水,我舍不得走,这可怎么好?不过我不走呢,虽然与官帽无关,却让兄弟们笑话。让兄弟们笑话我恋着老婆也就罢了,让小王爷笑话,那还不如钻地缝呢。”
    自己把自己说得有了笑容:“好在你丈夫只是嘴上说说,而且不敢让你听到。”他睡下来,先拿左手比划比划,嘀咕道:“这是宝珠和加寿,”再拿右手比划比划:“这是十年寒窗苦,一朝人上人。”
    然后两巴掌全按宝珠面上,乐道:“把人上人给你,我放心的走。”
    他升官后,宝珠也升诰封,赵大人打听的真仔细,说官印随梁山王已出京,诰命单独出京也在路上。
    谁不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该去的还得去。
    宝珠在半夜里醒来,没睁眼先胆战心惊地去摸。摸到那坚实手臂还在身边,心慢慢沉稳,这才缓缓睁眼,对着袁训胸膛倚去,听着那心跳结实有力,宝珠满意的吁一口长气,也低低有了声音。
    “离走的日子不远了吧?”她柔声细语,说不尽的情意在其中:“我问大表嫂,她说和往年相比,像这样在家里一呆数月是难得的。我知道你不肯告诉我日子,怕我先想在心里。可我知道,知道这日子就要近了。多好,我在这里守着你,一年两年还能相聚些日子,有你的地方真是好啊。”
    这样念叨着,重新才在那有力的心跳声中睡去。
    这个时候还有人没有睡,他在风雪中默默对着辅国公府和袁府看,见到两处府门高挂的大红灯笼,这是喜气的东西,他却闭闭眼眸,淌下几点泪水。
    龙五公子这一夜不在家中,他在两府对面的楼上。因为与辅国公府离得太近,国公府是不允许方圆楼高超过的,五公子站的这楼,不过就两层,但不妨碍他近距离眺望自己的家。
    “每逢佳节备思亲,”五公子慢慢吟出来,想到他才去世不久的生母,是葬在鲍家的坟地上,过年别的兄弟们都热闹,独他们兄弟背着人伤心,五公子叹气上来:“可怜我才没娘亲。”
    身后的门,在这时候响了。
    五公子就是在等人,门响他并不害怕。但他回过身子见到进来的这个人时,他倒有点儿恐惧。
    “伍掌柜的,是你?”龙五嗓音发颤。
    这不是项城郡王的人吗?
    龙五公子在奉命和他接触,吩咐一些事情给项城郡王时,从没有听伍掌柜的说过些什么,反而能看得出伍掌柜露出对出身不错人的鄙夷。
    这是生意人对公子们有的态度,也是身份低的人对天生身份尊贵人的不满。
    但现在,他竟然应约前来,难道他不是那一般身份的管事掌柜?
    伍掌柜的面有尴尬,干搓着手:“五公子是我,您别多想,我还是我们郡王的奴才,不过有人借我来传句话儿,我就来了。”
    龙五惊疑下去一半,他也聪明,随即明白。房中有椅子,坐下来在烛光中掏出帕子拭拭面上不存在的风雪,问道:“郡王府中死去的雷不凡和你接触过?”
    “雷先生在的时候,我回去倒是常和他说话。”伍掌柜面有谄媚。
    “后来呢?”龙五不动声色。
    伍掌柜的道:“后来他说多挣份儿钱,我说行。雷先生说有人会来找我,他数月前死去,我把这事情忘记,不想昨天有人来找我,”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龙五公子面色微变。
    “他在我那都没呆住,进来就和我对那个,那个暗语,好在我还记得,他就让我把话带给您。我说了您自己来见五公子,我可以代你约。他说就要离开,还要去很远的地方,我只能来了。”
    龙五默默听完,道:“你收了钱吧?”
    “收了。”伍掌柜的承认。
    “这就是了,用这样的小人物,而且又是项城郡王的人,纵然败露,也不会让人顺藤摸瓜。这是好妙计。”龙五公子用低不可闻的话对自己说完,抬眸,沉静地道:“你说。”
    伍掌柜的道:“他说让您打听钦差钟老大人办的差事,抓的那些混混要怎么样的处置,”龙五公子皱眉打断:“怎么把个混混也笼络?”
    “他说您一定会这么的问,说大千世界若能清明,是要不管何等人物都收为已用才行。”
    龙五怒目,也不管伍掌柜的是不是可靠人,他怒道:“汉王帝业靠张良,始皇亦有吕不韦。士农工商各有其职,他来找我,我理解清平世界需要我这样的人才,我这样的家世,用混混,难道我们是鸡鸣狗盗之徒?”
    面对他的怒容,伍掌柜的还是持以前的心思,心想依我来看,你们全是吃饱了撑的。世家公子上有祖宗颜面,下自有人奉承,什么当下不清明,清平要依靠你,我不管你们,我只收钱,给我钱我就办事情。
    哈下腰再陪笑:“那人又说,五公子必然说这样的话,”
    他一而再的“那人又说”,龙五重新镇定。想那个人来找他的时候,言语出众,智计百端,是先让他服,龙五才肯为一个清平世界出力。龙五怒气消逝,淡声道:“说什么?”
    “他说汉王帝业有樊哙,杀猪的。又说韩信也曾胯下钻。又说吕氏不韦献美妾,才有始皇赢政,说白了婊子养的。”
    龙五嗤之以鼻:“说吕不韦在妾有孕后送给秦公子,生下始皇帝,这是野史。”
    “野史正史,能传开来的自然有依据吧?”这句是伍掌柜的话。他陪笑:“五公子,我把话带到了,您呐,打听钦差的主张后,依您的法子传个话出去。”
    说过躬身一礼就要走,龙五叫住他:“站住。”伍掌柜的回过身,见五公子目光炯炯:“还有话吧?”
    “没了啊。”伍掌柜的笑:“不是吃的,我不私吞。”
    “正月十五,准备在这个城里闹事吧?”龙五慢吞吞:“那些混混们是法外野人,他们能轻易放过去?”
    伍掌柜的一哆嗦:“这个我不知道。”再感激地道:“您说得有理,我呀,正月十五本来想铺子开门,赶晚上的走百病,能有好生意。现在算了吧,我让伙计们再休息几天,索性十八过去再开门,挣个安心钱。”
    他走出这楼,把衣裳扯紧,低下头在风雪里走出一长串子脚印,但很快就让雪填平。
    墙角里,有两个人注视着伍掌柜的离去。一个人轻声道:“大人,让这老油条见龙五合适吗?”
    “比我自己见合适。龙五这豪门公子,拿清平对他说话有用,让他知道共事的还有混混们,我在反而不好解释。”另一个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对精光四射的眼睛,警惕地对四面看看,提防着巡视的人。
    另一个人道:“大人,混混们要闹事,你真的不管?”
    “主子要的,不就是乱。”那个人淡淡:“越乱越好,不但龙五这样的贵公子们乱,平民们乱才真正是乱世。乱世,才能出英雄啊。”
    他还想多盯会儿龙五,但风中送来马蹄声,这条街又长,巡视的人身影已能见到。两个人不再说话,悄悄的离开这里。
    风雪,又很快把他们的脚印填平,到明天早上,注定还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看上去依然是平静的。
    ……
    直到十五那天,红花和万大同还是见面就吵。大早上的,万大同懒洋洋起来。袁府里地方大,主人太少,万大同独自占三间房,有睡房还有起坐的小客厅。
    宝珠背后总是怪他什么的,却招待得很好,单独打发两个人侍候万大同,给万大同送净面水和早饭。
    万大同这个年过得舒坦,吃过把热茶一端,就往门房去找孔青。
    “孔管家,你这个年过得用心,奶奶得单独赏你一大份儿。”万大同才说上话,外面走来红花。万大同咬牙切齿模样:“每当我安生坐会儿的时候,这姑娘就从天而降。”
    孔青了然地笑道:“又让红花欺负了?”
    “她哪天不欺负我。”
    红花早就不是以前的红花,四、五个丫头,两、三个婆子跟着她。走到门房外面,还有丫头殷勤地道:“姑娘小心台阶,雪滑呢。”
    “噗!”万大同哈哈大笑,对孔青挤眼睛皱鼻子:“姑娘,哈哈,今天十五,奶奶不是把大姑娘带去国公府,夫人带着老太太是要那里用宴的,这家里哪又出来个姑娘,这是想造反吗?”
    红花没好气进来,手点在鼻子上,面色阴沉:“是我,红花姑娘!你不服气?”
    “别人我都不服,只服你红花姑娘一个。不信你问孔管家,这辈子别指望我服他。”万大同嘻嘻。
    红花狠瞪一眼:“这还差不多。”
    红花姑娘生得再漂亮,小眼神儿“嗖嗖”的跟鱼肠剑似的,万大同捧着热茶都觉得冷。干笑道:“一家人全在东府里,你倒没跟去?”
    “我是要跟去的,但还没交待你,我就来了。”红花溜圆眼睛:“今天我们全在东府里,你少吃酒,多看门,”
    万大同对大门看看,心想这个人怎么还不走?嘀咕道:“我是狗吗?还多看门。”
    “你会摇尾巴才能是。”红花总是耳朵尖。
    孔青也笑出来,万大同脸上挂不住,又磨磨牙:“等开了春奶奶买马场,有你求我的时候!”红花冷笑:“奶奶用得到你?”
    “不用我了?”万大同欢天喜地般。
    “用得到你,是你的福气!”红花凶巴巴。
    万大同得意洋洋:“我说嘛,不用我,你不懂的太多。”
    “我会不懂?”红花气呼呼。
    万大同面不改色:“难道不是?”
    “我不懂也不问你!”想让红花输嘴皮子总是难度大。
    万大同鼓掌:“这是你说的?”
    红花再冷笑:“问你不怕你不说!”
    孔青哈哈大笑,眼角瞄瞄万大同。你总是在红花说话下面吃亏,还总是记不住要惹红花。
    笑声中,万大同慢条斯理:“哎哟,问我?不问你的孔掌柜的?这就抛得快,前天你还夸他像雪山上莲花,今天就成狗尾巴草?”
    “怎么不问!你同孔掌柜的相比,小手指头也比不上。孔掌柜的是能人儿,你呢,”
    万大同故意满面希冀:“能人中的能人?”
    “野人!”红花挑眉头傲气十足:“别比了,孔掌柜的随便支个招儿,你就得墙角里呆着去。孔掌柜的哼一声,”
    “我的娘啊,天上打炸雷还不算,这天还一块一块地往下掉。”万大同大惊小怪。
    红花露出满意:“让你说对了!”
    “因为你太吹牛拍马,就全砸你脑袋上。”万大同说过,张开嘴:“哈哈哈哈,”把个大腿再一拍,笑声更响。
    红花偏不生气,撇撇嘴:“嫉妒,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倒也应该有。”最后瞪瞪眼:“没事儿多干活,别只知道闲着要吃的。”腰身一扭,吩咐跟的人:“该办事的都去办事,别的人跟我去东府。”
    红花走以后,万大同忍不住问孔青:“你见过京里的孔掌柜没有?”
    “见过几回。”
    “有才能?”
    “有。”
    “经验多?”万大同不服气。
    孔青肯定的点点头:“比得上他的人就很少。”下一句孔青没有说,孔青早就私下和梅英说过,不知万掌柜的和孔掌柜的遇上,谁会占上风?在孔青来看,这两个人一般的有能耐。
    万大同不知道孔青是这样想的,他不舒服上来。默默喝着茶沉思,半晌又问:“生得好?”万掌柜的同时摸一把自己脸,他生得不能算春风玉面郎,却也是五官端正,气宇轩昂。
    孔青愕然:“什么?”
    “我说孔掌柜的一定生得好,光看红花小丫头每天对着我得瑟,我就能猜出来。话说回来,孔掌柜的生得俊,她成天的对我得瑟什么?我难道生得差吗?我不是玉面粉面,也还仪表堂堂吧。”万大同挺挺胸膛,对不在的红花表示不屑:“小丫头坏的,就会欺负我。”
    孔青再次放声大笑,笑得不能回答万大同的话。
    孔掌柜的生得好?
    孔掌柜的一笑出来,一脸的褶子,挂上点儿面粉,准保的一滴不剩的落下来。说他生得好?和常年习武看着年青的万掌柜你相比?
    孔青忍住笑:“屈才,太屈才。”你们比相貌,太屈你万掌柜的才。万大同自然是误会的,嘴角一撇:“我就知道生得好她才见天儿的说,”没滋没味这就上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让他嘀咕的红花,已经走到东府里,听不到万大同的这番话。
    眼睛看到加寿的时候,红花心花怒放,早把万大同抛到云彩外面。她跟着宝珠往山西跑这一场,为来为去的不就是为小小爷和小姑娘。
    加寿吃得胖嘟嘟的,不相干的人见到都喜欢,何况是守着她出世的红花。这会儿,也不仅是红花对着加寿笑,这房中的人全对着加寿在笑。
    真红色大锦榻上,加寿坐在中间,左边是个腿软软的小孩子,右边也是个走路不灵光的小孩子,他们坐在一处玩耍,每人手中都捧着果子。
    大些的孩子们,在榻前围着玩耍。
    加寿捧个大果子,啃上一会儿有些累,眼睛盯上谢氏儿子的果子。这是个小些的梨子,谢氏的儿子才拿到手,正闻香抱着玩还没有啃,冷不防的加寿歪身子过来,半个身子压住他腿,一抬手,把他梨子抓在手中。
    梨子对谢氏的儿子来说不大,对加寿小胖手却不小。但加寿抓得稳稳的,一把就夺到手上。把歪着的身子挪回来,旧果子早丢下来,抱着新的,乐呵呵。
    谢氏的儿子伸手就来抢。加寿比他小,现在会拿东西吃,袖子是卷起的,但知道袖子打人厉害,小手一缩,一袖子甩在他脸上,毫不客气地把他打哭。
    “哇……。”
    奶妈们急忙来哄,都好笑:“大的反让小的打了?”
    宝珠和妯娌们在旁看到,宝珠忙歉意:“这孩子……”
    几个字刚出来,谢氏忙打断她:“她懂什么,她还当是玩呢。”她无意中说句话,这就说中。
    加寿抢来一个果子还不满意,又盯上老八小儿子的果子。这就手伸得娴熟,一抓又到手里。老八的小儿子要来抢,加寿不慌不忙地把果子往腿上一放,抬手一推,把老八儿子推倒在榻上。
    宝珠又对八奶奶陪笑:“看看这个孩子,”
    八奶奶也好笑:“怎么着,这小的反倒力气大,我们的倒成不济的。”
    再看加寿,像知道自己得胜,两只小手快乐的拍着锦榻,笑得格格有声。大些的姐姐们给她一块点心,加寿有滋有味的吃起来,一只小手还护着自己抢来的果子,不让别人碰她的。
    国公从房外见到这一幕,也抚须微笑。他本来是看孩子们才过来,看过这两出子,就不用再看,见袁训兄弟们在梅花下面逛,看上去有说有笑,国公好奇心大作,自语道:“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点上一点儿子们,见没有龙大和龙四龙五,辅国公没说什么。
    袁训是让二将军叫出来的,随后兄弟们才跟上来。
    梅随雪舞,树下尽是英俊公子,远远看上去赏心悦目。
    “小弟,你听说过板凳城没有?”
    袁训点头:“略知一二,那是苏赫养粮草的地方?”
    “是他库房。”龙二眼睛只有一条缝,笑容满面地怂恿:“开了春我们打下来?”四面的龙三龙六龙七龙八全笑意盎然。
    袁训漫不经心:“我没有去过,不知道地形是什么样的?”
    “我画给你看。”龙二折一段梅花枝,蹲下身子在雪地里划起来。他从军日子久,画起地图来有模有样。画到一半,袁训让他吸引,也把身子蹲下,大家在这里蹲出个圈子,屁股全对着外面,拿脑袋相对。
    辅国公从后面凑上来,不防老侯也跟出来。老侯奇怪地问:“他们在打什么洞?都不是孩子,又不是夏天,这样能挖知了捉蛐蛐儿?”
    “小子们野心大,在画攻城地图。”国公回头问:“我出来散散,你怎么也跟出来了?”老侯深吸一口梅花香:“我出来逛逛,我这钦差当完,这官真的当到头。我得在你家里先瞄一样好东西,等我不当官,就写信找你要,你给我送到京里去。”
    国公失笑,随即警惕地问:“你可别相中我的老梅树?”
    “不要老梅,要……”
    “太湖石也不行,”
    “那你花房的……”
    “兰花是我心爱的,”国公都快瑟瑟发抖,老侯扫兴地道:“你就说不给不就完了。”国公收起怯色,一指袁训:“我最心爱的不是早给了你?”
    老侯笑了:“算你有理。”再拿眼睛继续乱晃,从梅花到假山,从轩亭上楠木到奇巧盆景。辅国公刚才说不给不过是开玩笑,这就陪着他看。
    正看得有精神,树底下爆发出公子们大笑。年青人的笑声,灿烂而有活力,就像夏天的朝阳来到这里。
    勾得国公和老侯眼馋地走到他们身后,还没有问,就见龙二手按住冰冷地面,上面有一幅地图,龙二笑对袁训道:“怎么样小弟,我们拿下来?”
    袁训心中是认可,也觉得龙氏兄弟功课做得不错。但他面对龙二的询问,耸耸肩头,滑头地道:“这个嘛,得王爷作主。”
    “找王爷把这主意一说,就没有我们的了。”
    袁训继续滑头:“那,也没有办法不是?”
    “你找找小王爷呗?”龙氏兄弟一起说服他。
    袁训今天是滑头到底,打个哈哈:“也是,等我见到他问问,他要是不答应,可都别怨我。”
    老侯听到这里,把国公扯开十几步,问他:“从没见过这小子这般油滑油滑的,这是你教的?”国公眼角微挑:“我倒是想认功劳,可他十一岁以后,就不在我身边。”
    老侯也有笨的时候,居然问:“在哪里?”
    “在殿下府中。”国公取笑他:“昨儿喝酒你多出我好几杯,昨天看你不老,一夜没见,你就老了不成?”
    老侯敲自己额头:“看我糊涂的,他是十二岁到殿下身边,我早知道的。”
    “十一岁离开这里,路上过的生日,到殿下身边十二岁。”辅国公微笑补充完整。
    老侯觉得这就能解释,对辅国公介绍道:“殿下府里,藏龙卧虎的我佩服,文才盖世的我服他。还有那几块牛皮糖,依我看满京里人都能让他们玩在手心里。”
    对袁训后背努嘴儿,老侯悄声道:“都跟你的外甥不错。”
    辅国公嘿嘿笑着:“哪几块,又是什么样的牛皮糖?”
    “扯不断砸不烂咬他又粘牙,一个冷捕头,像一百年前哪家女眷偷人他都知道。”老侯表面鄙夷,话中却是欣赏的:“都说他最擅长钻洞。不钻洞,怎么能知道别人家的秘辛。”
    辅国公莞尔:“这样的人有几个,用起来方便。”
    “还有一个苏先,”
    “你等等,都说苏先是人才,怎么也是牛皮糖?”国公拦下老侯话头。
    老侯撇嘴,那表情活似苏先偷走他心爱的古董。“天下难缠他第一!”
    “太子妃一族的柳至,无赖胡缠他第一!”
    “你外甥,我妹妹的好孙婿,京中人送稀泥和起来,他第一。”
    辅国公正要笑,这真是各有各的好处。有大哭声传过来。袁训跳起来就往房中去,这是加寿在哭。他奔到房中,就见到他的宝贝女儿果然哇哇正哭得厉害,同时哭的,还有另外两个孩子。
    “怎么了,我的乖乖。”袁训抱过女儿问宝珠。宝珠无奈:“你女儿呀,如今会打人了!才打哭两个为抢人家果子,现在又相中小姑娘们的东西,又打了她们。”
    袁训一听就乐了,让宝珠捏一把才收敛。清清嗓子板起脸,把宝珠训道:“你也不看着点儿,她小呢,”
    宝珠无话可说,她小呢?你别对着我说啊,你去对着哭的那两个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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