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勇放开父亲,自然不会把他曾对父亲疑心说出来。笑嘻嘻回:“不关瑜哥璞哥什么事情,就是我忽然想到他们,瑜哥璞哥一定会为我喜欢,他们俩个多想去当兵呢。”
    “你和瑜哥璞哥不一样,”萧瞻峻在长子头上拍拍。因为他没有拒绝去军中,而面容更疼爱和对这行程有了期待。
    早在萧衍志和萧衍忠定亲尚公主的时候,这心思就在萧瞻峻心头转悠,让他无数次中夜坐起,对月难眠。
    他既有将门不倒的想法,也心疼他的长兄身边无人服侍。
    尚公主,是因为有太后。有太后,太后必然住宫中。这亲将在京中成。而指望尊贵的公主到以烧杀出名的边城来?萧瞻峻总是摇头,算了吧,别指望太多,失落就越多。
    他的父亲为他这个庶子安排的前程,是留守家中,就命他苦苦诗书,带他去见梁山王求在军需上行走。
    萧瞻峻为自己庶子安排的前程,是和长兄数年商讨,命庶子入军中,为陈留郡王的贴身子侄。
    “你和瑜哥璞哥不一样,”萧瞻峻回想到这里,重复说上一遍,对儿子关切:“你走你的路,别羡慕别人。”
    从回家的路上,长子就不停的说瑜哥和璞哥,萧瞻峻不得不敲打几句。
    萧衍勇一挺胸膛,满意的小脸儿上容光焕发:“父亲放心!我不羡慕瑜哥璞哥,他们是我的好兄弟。”然后,又一头扎上来,抱住父亲的腰身欢喜难言,只会说:“谢谢父亲,谢谢父亲……”
    萧瞻峻由着他抱上一会儿,把儿子欢喜感受收到心里,命他:“回房去,让你姨娘帮你收拾贴身衣物,出门儿的东西,我让你母亲帮你准备,后天就打发你走。”
    萧衍勇欢蹦乱跳的回房。
    ……
    兰香听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结舌:“你没有听错吗?真的让你去陪郡王?”
    萧衍勇眉飞色舞,他已经开始收拾笔墨等东西:“是啊,姨娘快别站着,取我出门儿的行衣,父亲让我带上书,秋闱让我回来应试,让我军中也看书。我的笔,哈,这个是瑜哥送我的,砚台是璞哥送我的,是了,我得给他们写封信,等瑜哥璞哥知道,他们会为我喜欢的,也会羡慕我的,哈,我去写信,”
    把已收好的砚台又打开,取过纸兴冲冲就下笔。
    兰香背过身子,帕子也忘记用,用衣角揩眼角的泪水,喃喃轻声:“二爷从来没有亏待过大公子。”
    在武将世家里,打发儿子们去当兵,这是荣耀,这是在亲戚眼里的荣耀。
    另外还有陈留郡王八岁就从军,名将名声一刀一枪厮杀出来。
    萧瞻峻这决定,既是把长子前程安排好——本朝军功最厚。又对他承继家声——不一定就是跟萧衍志忠兄弟抢郡王位——寄予莫大的期望。
    纸张哗啦的声响中,萧衍勇兴奋的念出声:“瑜哥璞哥,我要先当兵去了,对不住,咱们约好的一起当兵,我食言了。父亲疼我,你们说对了,父亲命我去,我不能不去。后天就走,哈,后天就走,哈哈,后天我就当兵去了,我要当大伯一样的好将军,哈哈…。”
    兰香无声哭了一会儿,才想到:“你不会把哈哈也写进去了吧?”萧衍勇一瞅:“哈哈,幸好有姨娘提醒,我真的写进去一个。重新再写。”
    兰香开始笑着,去内室收拾大公子的衣物。
    ……
    宝珠睁大眼睛听完,袁训还在得瑟着:“看看你也没看出来吧?我足的瞒了母亲和你十年,”
    窗外繁星明亮,烛光燃在床前。月光和烛光交汇的地方,是宝珠的枕边,金线银绣的小襁褓。
    今天出生的加喜小脸儿红通不减,胎毛细细微放光泽,睡得正是香甜。
    宝珠斜睨过丈夫,就斜睨大睡的女儿。
    但女儿不会说话,宝珠只能自己不服气:“把我们卖了?还敢当我们不聪明。我早就知道了,早在柳家十年前送礼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宝珠一翘鼻子:“我就是没说。”
    袁训陶陶然:“没说出来的不算。哈,你也没有看出来。”
    宝珠当头一棒:“你这般瞧不起我和加喜,也把母亲说在内,还指望我们为你在太后面前说话吗?”
    袁训一跳过来,跟他侯爷的身份和尚书的尊贵相比,这是个不合适的举动。
    孩子气的对宝珠伏下身子:“卿卿,我不指望你,怎么会对你说出来。”
    宝珠面有怒容:“不是我月子里不能和你生气,我就抱着加喜打你。你今天倒敢不对我们说?你不来说,这事情也光天化日下出来,难道母亲不告诉我?”
    天气热,宝珠不是被子盖得严紧。这就方便她把加喜抱到床里面,脸儿也往里一扭不回来,轻抚加喜柔声道:“咱们不要和爹爹说话,是不是?瞒不过去,他才肯对咱们说,还要笑话咱们不聪明。”
    加喜呼呼依就大睡,宝珠身后一暖,有个人影子压下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袁训贴上来。
    宝珠不自知的有了笑容,但抚着女儿还是不理他:“加喜乖乖,爹爹为你寻的女婿不错,只是皇上不见得喜欢,爹爹的乌纱没带半年呢,这眼看又要没有了,加喜乖乖,到时候咱们笑话他好不好?”
    发上,袁训轻轻抚摸着。低声道:“是啊,你到时候可别着急。要是你还在月子里,皇上大发雷霆,要是有什么,你只好好坐月子,不要担心我。也让加喜不要担心爹爹。”
    “你呀,”宝珠更是柔声,但不再佯装怪他。在烛光似有似无的燃烧声里,轻轻地表示理解:“你有情有意,你没有错。等皇上不高兴了,你放心,我和加喜会为你在太后面前说话的,你放心,母亲会去,加寿也会为你说话,我找……。公主……”
    宝珠眼睛一亮,扬面回眸对袁训微笑:“你要是下午就对我说,公主带着明怡来看小妹妹,还在咱们家里。不过明天她也会来,明天我请她也帮忙说说,皇上最疼公主。”
    一段雪白的脖子,虽扭面庞也在袁训眼前。袁训说着:“好”,吻了下去。
    “别,一身汗,没洗呢,”宝珠往前面挣开。
    袁训跟上来:“怕什么,你这是有加喜来的汗水,这是喜……”但宝珠今天刚生产过,袁训也没有过份。吻上一口,就凑到宝珠耳边:“如果我真的有事情,答应我,你别急,”
    “好……。”宝珠对他心疼:“你没有错儿,但真的皇上震怒,你也不要硬顶着。”
    房外,卫氏在月光里左一转右一转,不时地往房门看着。侯爷这又开始了,侯夫人坐月子呢,这产房本不是男人来的地方,他却一定要进,这就拦不住他。
    这都生了七个孩子,只要侯爷是在家的,回回这么样来。哎,都生七回还记不住吗?
    张张嘴,是不是能说一声吧?可以出来了,进去那么久了。
    但手指叩到门前,又觉得叩不下去。
    卫氏就继续在廊下左一转右一转,在心里念叨不停,可以出来了,请快出来吧……。
    ……
    宫门下钥以后,宫里除去必要的走动,寂静的好似空无一人。随着夜色更黑,走动的太监宫女和巡视的侍卫们也更悄声,如果细细地听,夏风荷香的传播还更清晰一些。
    窗下,太后和平时一样,和太上皇相对静坐。有时候说说话,有时候赏赏星辰。
    随着偏殿里加寿的烛火熄灭,提醒太上皇他们就寝的钟点儿也到了。
    但是太上皇没有说,因为他还没有弄清楚太后从回宫后满面的不自在是为什么。
    假如太后喜色有一丝,太上皇也会认为与生下来不到一天的加喜有关。
    也正因为太后没有喜色,太上皇不肯含糊这事,哪怕到了睡的时辰,也宁愿陪着太后继续坐着,也方便他细细地猜测太后忽然而来的心事。
    早上出宫的时候还没有,有了加喜就是太上皇都觉得稀罕,生七个了不起,太上皇跟着喜欢,认为太后也应该是喜欢才对。
    就是有心事,也应该为加喜而散开。怎么会有了加喜反而添出心事?
    忠毅侯最近的殷勤浮现在眼前,太上皇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也只能是他又添新事情。
    “你可以说了吧?”太上皇催问。
    失神对着夜色深处的太后茫然:“说什么?”
    “你的魂儿都不在这里,去了哪里?你就说哪里。”太上皇抚须:“你不说也行,明天我问忠毅侯。”
    太后明显有了不安,她露出不想面对的神色,支支吾吾道:“问他作什么,”又道:“该睡了吧?”先于太上皇往内殿走去。
    太上皇就不着急问,因为后天加喜洗三,他还会陪太后去袁家。太后跟女眷坐着,太上皇是臣子们相陪。到时候不用宣,忠毅侯也就在面前,想怎么问就怎么问。
    他跟去,和太后睡下来。
    年老的人睡眠少,睡眠有时候也浅。今天睡晚了,是走了困,太上皇闭目,却没有入睡。
    耳边,没有一会儿,太后悄悄的翻了个身。太上皇没有动静,太后低叹出来。
    前后约盏茶时分,太后翻过来翻过去,叹上十几声。
    太上皇忍不住了,坐起来问道:“是什么事情让你睡不安?”太后让他惊吓到:“你不是睡着了?”
    “让你搅和的没法睡,说吧,忠毅侯让你惯坏了是不是?又出难题给你了?这一回比较的难,难的你也没办法,所以存在心里下不去?”太上皇不悦地道:“你是不是又想去当将军?要不然,就是又兴出妖魔鬼怪的心思,反正他歪点子比较多。大臣们说皇帝这次战役,是我在位时没有的。我是比不了,我没有这种把自己往诏狱里送也不在乎的臣子。将帅不和好几年,梁山王真受得下气,陈留郡王也是仗着你才嚣张,你呀你,有心事赶紧说出来,不要背着我助长他们。”
    太上皇絮絮叨叨地话没有别的含意,而他指责的袁训不怕进诏狱,换个角度来看,亦是一种夸奖。但“诏狱”二字,触动太后伤痛心肠,本不愿意说出来的她,嘴唇颤抖着和盘托出:“他在十年前就把加喜亲事定下来。”
    太上皇不但还是没事人,反而明了,他笑容出来:“我知道了,你为不能定加喜的亲事在生气,我说怎么加喜来了,你还有心事?这加喜都不能冲走的心事,应该是在加喜身上,我早应该想到。”
    “定给柳至。”微弱的嗓音又道。
    “呵呵……。!”笑声嘎然止住,太上皇震惊的呆若木鸡。
    太后对他瞄一眼,眸中已有泪光:“这个孩子让我担心的不行,他在十年前,柳丞相开始对加寿下手的第二年,他离京的那一年,和柳至把儿女亲事定下。”
    太上皇嘴唇也哆嗦着,一回神头一句话:“这话足有十年了!加寿进京是冬天,她当年过了一周岁生日进京。第二年忠毅侯带走你的两个宝贝孙子,把你眼馋的不行,加寿当年两周岁,而今年,加寿十二周岁!”
    有片刻的停顿之后,太上皇怒气冲冲下了床。
    太后心中升起不妙:“你去哪里?”
    “太放肆了!”太上皇这样回她话,披衣走了出去。
    ……
    皇帝是个苦差使,还在批阅奏章没有睡。闻报说太上皇到来,皇帝放下笔走出御书案,见到太上皇已经进来。
    宫灯之下,太上皇的气色不太好。皇帝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好表弟和他的好内弟出了件事情,一面疑惑太平世道谁敢惹太上皇生气,一面猜想难道自己忘了什么?
    有太监服侍,皇帝想不会跟自己问候上有关。就想到太后身上去,笑问道:“是母后怪我今天没有去袁家?母后应该知道,我不能给袁家过度的恩遇。我对忠毅侯已经……”
    “你对他太好了!”太上皇负气打断。
    皇帝更摸不着头脑:“是表弟惹母后生气?不会啊,他今天有了加喜,”在这里是好笑:“应该有阵子是母后眼里的大功臣。父皇进来以前我还在想这事,我得提防着母后又为他讨东讨西才是。”
    “你防着对!”太上皇还是七窍生烟模样。
    皇帝意识到事情不小,请太上皇坐下,把侍候的太监打发走。近前来低声问:“父皇请说。”
    太上皇默然好一会儿,看得出来他克制着自己,但出口依然怨气冲天:“你看忠毅侯为人如何?”
    皇帝震惊:“他惹的父皇?”
    太上皇劈面又问:“你看柳至为人如何?”
    皇帝稀里糊涂:“还有柳至在内?”
    太上皇恶狠狠:“你跟你母后一样,都让他们蒙在葫芦里!这两个人早在十年前,就定下儿女亲家!”
    皇帝耳朵边上嗡嗡巨响,使得他身子一晃,失声道:“这不可能!”
    “沈家定得早!梁山王定得早!柳至就一等十年。今天和忠毅侯一起要太后答应兑现前言,把你母后折腾到现在也不能入睡。这两个人,你太大意了!”
    太上皇的话,好似劈面打来的耳光,让皇帝面庞上又重又滞又难堪。青一阵白一阵走上一回以后,皇帝愤怒的攥紧拳头:“这就处置他们!”
    太上皇阴沉着脸叫住他,却不是让皇帝不要处置,而是厉声道:“忠毅侯打了柳至父亲,柳家与加寿曾有嫌隙,这正是他们两个以后再好,也有限的大好缘由!将来一个是皇帝外戚,一个是皇后外戚,互相牵制,互相兢兢业业办事,又都精明过人,恰好让对方不敢办错事!如今这倒好!兄弟情意要成亲戚情意!皇权之下也有兄弟情,但亲戚情血浓与水!这万万不能!”
    “是是,”皇帝躬身,胸口一股气怒酸涩,还有失查的羞,激得他含上泪水。太上皇跺跺脚,这就算说完话转身回宫。留下皇帝在本来明亮的宫灯下面,意昏昏思沉沉。
    一瞒十年?这话疯狂的啃咬着皇帝的心,是太上皇暴怒的原因,是太后担忧的原因,也是皇帝快要发狂的原因。
    他亲手栽培出来的两个亲信臣子,这么大的事情十年之内没有一次回奏过,怎么不让人惊怒交加?
    今天是能瞒十年的儿女亲家,明天只怕就能瞒造反和谋逆!因为他们是兄弟情不是吗?以后还是亲戚情。
    他们中有人发现对方徇私舞弊,将和这十年一样,为了兄弟情意,顾及到对方的性命,可能不及时呈报,也可能枉法放行。
    枉个卖官贪银子的法也就罢了,要是取皇帝脑袋也放行,这种心哪个皇帝能放心。
    这里将产生一个莫须有罪名,其心可诛!
    换而言之,也就是当臣子的,你想什么皇帝应该知道。但你隐瞒下来,皇帝就对你不放心,怀疑你有异心,认为其心可诛之时,其人也就可以诛了。
    这想法让皇帝不是走向御书案,而是带着无声的轰轰隆隆冲到御书案后,用能捏断笔的力气抓起笔,沾满了墨汁,想也不想,提笔就写圣旨。
    如果他是个昏君,袁训和柳至今晚不但没有性命,也可能把全家株连。
    但他不是,所以写上一句以后,笔尖移动的缓下来,皇帝有了一声哀怨叹息。
    “两个混帐!”
    他骂上一声,把笔丢下来,苦恼的跌坐在椅子上,用他幼年就学会的克制方法,想一想再写圣旨。如果处置还跟刚才一样,就维持刚才的心思。如果心思变了,就再斟酌。
    很快,两个混帐的功劳历历在目,而要说两个混帐有异心,皇帝还是不信的。
    再说十年前,一个混帐还不是外戚,另一个混帐也不掌控柳家。
    此事事出有因,和一瞒十年,就此和宫灯散发出的烛光一样,在皇帝的眼前飞旋着,转来转去不停歇。
    ……
    柳云若恼的小脸儿发紫,也不管会让侍候的人听到,对着父母亲大叫大嚷:“我的亲事,怎么不先对我说说!凭什么,我要定她,凭什么!”
    房门紧闭,只有柳至一家三口在。柳至是严厉而且压抑着嗓音:“闭嘴!这亲事十年前就约下来……”
    “十年前!您就把我给卖了,这十年中,我难道不能先知道一下吗!为什么不早说,早说我早就说退了,多省事!”柳云若生气中脑筋灵光,转得飞快和父亲辩论着:“十年前还没有我呢!这亲事为什么要我承当!让母亲再生一个定她!”
    柳夫人板着脸:“放肆看我打你!给你定一门好亲事,你真不知好歹!”
    这话大大的激怒柳云若,他小鼻子里呼呼喘着粗气,恼怒的和母亲争着:“什么好亲事!我不稀罕!满京的人都羡慕连叔叔尚叔父苏先伯父!满京的人都说福禄寿有福气,能沾上袁家就叫好!独我,看不上!”
    “为什么!”柳至目光严峻。
    柳云若小手紧拧着沉重的红木椅子扶手,不然他可以跳起来,怒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不——喜——欢——他——们——家!”
    柳夫人也恼的呵斥儿子时,柳云若不喘气的说了下去。
    “夜巡,听鱼和兔子的!开会,等鱼和兔子到了才能开!就是城外拿个人,也是鱼和兔子占先!如今我的终身也要等袁小七十年!他们家太得意了,独我不奉承!”小脸儿生动的凶狠着,恨声再道:“我不爱奉承!”
    “呼啦”一下子,是柳夫人起身带动椅子,随即冲过去要揍儿子。她气势凶猛不比儿子的凶狠差,柳云若拔腿就跑,围着椅子和母亲绕圈圈。
    边跑边喊:“大棒走,小棒受!为这事打我,我不依…。”
    柳至让太后不答应而沉重的心,终于让儿子弄得啼笑皆非。稳坐没打算劝开的他没好气调侃:“你倒还知道大棒走,却忘记父母之命!”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的终身为什么不能跟我商议?为什么……”柳云若边跑边继续抗议。
    柳至没忍住话,对儿子怒道:“为什么不跟你商议,不是梁山王插进来,不是以为你岳母不会再生。”
    柳云若吃惊的忘记跑:“这里面有梁山王什么事情?”柳夫人这就追上,对着儿子脑袋一巴掌,气喘吁吁骂道:“把我累的不行,还是追上了不是,你再敢犟嘴,我再打你。”
    “哎哟,”柳云若学功夫的人,挨一下不当回事,抱着脑袋随便叫一声给母亲听,呆呆再问父亲:“是梁山王逼成这亲事?”
    柳夫人又给他一巴掌:“梁山王哪有这么好!是有加福的时候,你父亲去信,以为是你的亲事。结果冒出梁山王这个程咬金,把加福定了去。”
    这事情是柳夫人今天才知道,但说的声情并茂,好似当年写信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一样。
    柳云若晃晃纷乱的脑袋:“那就是说,如果没有战哥儿,加福是我的媳妇?”
    “这是旧话,提它无用!加福已经是梁山老王的得意孙媳,你再提,怕梁山老王那老无赖不敢来寻你事情?”柳至斥责。
    见他为难,他的儿子得意上来,回到椅上坐下,装出必恭必敬:“父亲,如果把加福定给我,我答应。”
    柳夫人再次火冒三丈:“这不是废话!加福怎么能定给你!”
    当儿子的大占上风模样,小脸儿笑眯眯:“要么给我加福,要么这亲事免谈!”
    柳至一语揭破:“还轮不到你小子给我出难题,我叫你来,就是对你说一声,你有亲事了。以后多去看加喜,多多的让太后喜欢你。现在就公开,倒也不是。等加喜再大几岁,再央媒不迟。”
    柳云若还小,柳至只想让他多去看加喜,太后不答应这话,柳至先不对他说。
    柳至心里已想好,袁家国夫人喜欢这亲事,这亲事九成九的算成了。料来太后要么不公开,那他对儿子已经言明。要公开呢,正中柳至下怀,他正好正大光明的坚持这亲事。
    柳云若气呼呼,一定要和父母亲过不去:“给我加福,我就要加福。”反复就这一句话时,紧闭的门外有人说话,柳垣叩门:“说找我不是?衙门里今天事情多,我刚到家听说,就赶紧过来。”
    “去开门,”柳至吩咐柳夫人,且把她支走:“去弄夜宵给我们。”使一个严父的眼色让儿子回房,柳垣就和柳云若擦身而过,把他的生气看在眼中。
    “关着门教训儿子?也是,云若大了,京里有名头儿,顾脸面的时候到了。”柳垣想劝劝。
    柳至抬手:“关门。”说得不容反驳。
    柳垣失笑:“我可不是晚辈啊,不然成了自己说话讲自己。”依言把门关上,把侍候的人眼光再次挡在外面。
    夜风清盈,繁星闪烁,是个夏日的好天气。长廊有穿堂风,不比院子里的凉快差。太舒适,就想说点儿什么。再加上传出来的话是小爷的亲事,丫头们悄悄互问着:“梅香,你在夫人身边呆的多,知道是哪一家吗?”
    “我却没听说过,不如问问竹香姐姐?”
    竹香也摇头,低低道:“小爷不愿意?难道是生得不好。”
    众丫头道:“不会,老爷夫人不会挑错。”
    “那,难道是小爷看出来表舅太太家姑娘喜欢他,他一定要定她?”
    众丫头目瞪口呆:“不会吧?表舅太太来提亲事,夫人是没说什么,老爷亲口回绝表舅老爷,表姑娘哭了好几天,过年没有往家里来,小爷照样一顿三大碗,没一点儿不痛快。不会是她。”
    脚步声往门口来时,丫头们各归各位。都知道柳垣是柳至信任的人,就都以为商量的是小爷亲事。都窥视柳垣,却见到他双眸茫然,不是有气无力,就是魂不守舍,让丫头们骇然。
    这是什么表情?
    柳至柳垣都没注意侍候人,柳至送到大门,镇定而温和的再次叮咛:“如果有事情出来,就是为这个原因。”
    柳垣艰难地想道别,却说不出一个字。干张张嘴,点一点头去了。走在街上,翻来覆去还是惊吓,你们还真敢定啊,还真敢提出来。
    ……
    柳云若在临睡前,以为自己会因为等待袁小七才能定终身的耻辱,而一夜睡不着。但结果是,他一挨枕头就呼呼大睡,而且在梦中把萧战揍的抱头鼠窜,执瑜执璞拱手求饶,香甜的直到奶妈唤醒他:“小爷,今早不练功吗?”
    柳云若就去练了功,没遇上父亲,他也不太想再听父亲的教训,也没有问父亲有没有起。
    吃早饭的时候,见到父母亲全在座。柳云若带着悻悻然就座,心想如果再问我,我就拿两个馒首走,不在这里吃饭也罢。但父母亲食不语,柳云若暗暗松口气,大口扒着粥米。
    吃完起身,行过礼说着:“我去上学。”父母亲也没有多说什么,算开开心心的出来,小子们抱着书,主仆往学里走时,见通大门的路上,虎行狼势来了一群人。
    太凶,活似一群虎狼扑进门。这对柳家来说,是少见的一回。
    两个门人抹汗跑在前面:“老爷,圣旨下。”
    柳云若见势头不对,又听到这句,对小子们道:“咱们看看。”主仆闪身避到月洞门里面。
    认一认,为首的是宫中太监,在他身边站的是刑部尚书张良陵。张良陵面有懵懂,貌似跟来的糊涂。但柳家摆香案,柳至出来跪下,太监把圣旨交给张尚书,由他宣读。
    “奉天承运……”张良陵念到这里,让踩中脖子似的一噎。太监瞅瞅他,张尚书重拾流利,下面的话没有再停顿。
    “刑部侍郎柳至,轻慢傲上,法典生疏,不堪刑部为官。现着本司摘去顶戴,收回官印,降为城外捕快,即刻前往就职……”
    张良陵不知道最后“钦此”怎么念完,只知道他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而柳云若疾跑过来,紧紧搂住还没有起身的父亲,泪流满面问他:“出了什么事,父亲,你对我说说,”
    在场的人中,柳至不但镇定,还和儿子耍了个花招。凑到儿子耳朵上,轻而有力的道:“你几时答应亲事,几时父亲能早回来。”
    在皇帝清算的时候还能说出来这一句,柳至不仅是早有预料,而且承受能力强大。
    但他的儿子经受不住,他算得明白从正三品的侍郎到不入流的捕快的差距,这是从天上到脚底下泥里,柳云若听到父亲的话以后,伤痛的不能自己。
    “是因为我吗?”柳云若抱着柳至大哭。柳至却不肯再和儿子多说,低声道:“记住父亲的话,一切听母亲的。”把他轻轻推开,对原上司张良陵垂手:“官印在衙门里,大人知道地方。请大人稍候,把官袍取出来呈交。”
    张良陵嗓子眼里堵堵的,涩涩地道:“要我做点儿什么,我能怎么为你说个情份?”
    这位上官是真的痛心,他和柳至相处不错,一直也暗示鲁豫,柳至才是他以后的接位人。但忽然,柳至就成疏于法典的人。如果宫里娘娘不得力,太子殿下不得力,柳至再回刑部的路已让斩断。
    他是奉旨前来宣旨,宣以前不知道去哪一家,跟着太监走。宣的时候,不知道内容。
    就在宣读完还不能理解皇上瞒下他的用意,现在瞬间省悟。他来,恰好把官印官袍收归本司,太监们来,柳至还要往刑部去一趟缴官印。皇上这是有多恨柳至,一刻不想让他留在京里,要把他马不停蹄的打发去城外集镇当差。
    那个地方张尚书知道,临河靠低处。在去年雨水成灾,致使疫病成灾。今天朝廷在全国严防,那不是个当捕快公差的地方,是修堤做苦工。
    苦工不足够,和案子不多的时候,就把低等的公职人员调去一起修。
    张良陵咬住牙,让柳至这等少年就参与破案的人才去担泥修堤?这是大材小用,也说明你招皇上恨的牙痒痒。
    你做下什么?
    柳至都进去,张良陵还瞪着他,希冀能得到解释。
    柳至出来什么也没说,把官袍上缴,叩头拜别:“多谢大人数年照拂,我去了。”
    他认得那地名儿,这就挎刀青衣,也不要小子:“哪有捕快还跟着家人侍候?”牵马在全家人天塌地陷的神情里,静静往门外走去。
    柳夫人倚门相望,对自己说要挺住。柳云若一猫身子,飞快跑开。出大门,他对着袁家奔去。他要去责问忠毅侯,凭什么我不要袁小七,你就把我父亲暗算?
    在他出来以后,张尚书又去了柳家别人的住处,一大早都还没出门呢,把柳垣等十几个柳家官员的乌纱也摘了下来。
    虽然没有摘完柳家的人,张尚书也内心稍有安慰。看来这是柳家别人出事,祸及到柳至。他打定主意,复命时为柳至说说情。
    他怎么不想是柳至连累的呢?他对柳至太了解。认为柳至做事有章法,不是乱来的人。
    他往宫里去,柳云若到袁家门外。抬眸一看,顿时傻眼。
    一队士兵,一个满面惶然的大人——常都御史大人正出来。在他身后押着一个人,锁链挂在身上,不是别人,正是忠毅侯。
    门外,常都御史定定神:“小袁,我奉旨而来,没办法,你没马骑,你只能让押着地上走。但还好,皇上只免了你的官职,却没降你的爵位。”
    袁训镇静的和柳至一样:“有劳大人,咱们按旨意来。”
    “爹爹,”身后传来呼喊声。袁训在书房里接的旨,孩子们听信这才赶来。
    执瑜执璞怒的跟两头小狮子似的,用手撕扯着父亲身上的铁锁:“不许给我爹爹戴锁铐,放开他,不然我们告太后讲!”
    香姐儿尖叫:“我爹爹是大捷功臣,有罪也可以免去的。”
    元皓更是对着常都御史大发脾气:“放开我舅舅,不然元皓进宫见皇舅舅不要你当官。快放开!”
    袁训费了点儿力气,把孩子们拢到身边。抹去韩正经和常巧秀的泪水,柔声道:“今天都不乖,你们应该先问怎么了?常家祖父是奉旨来的。”
    “我们去见太后!”孩子们异口同声。
    袁训碰碰儿子额头:“答应爹爹,不要去烦太后。别人说咱们仗势的话,你们听少了吗?听话,在家里呆着。爹爹没有事情,很快回来。”
    香姐儿厉声问常都御史:“要把我爹爹带去哪里审问?是什么罪名?”
    常都御史非常愿意对她说,也非常愿意暗示她们去找太后。抚须道:“侯爷罪名是轻慢傲上,法典生疏,奉旨把他押往诏狱待审。”
    柳云若眉头紧皱,这跟给自己父亲的圣旨上,竟然一个字不错。
    香姐儿抓住破绽:“我爹爹还是侯爵,刑不上大夫!”小手指住袁训身上挂的铁锁。
    常都御史也尴尬地对锁具看看,抖动胡子为难地道:“这是圣意。”
    “不要去找太后,免得她老人家生气。”袁训再一次交待,然后跟着常都御史走了。
    铁锁虽重,侯爷有把子力气,握在手中并不吃力。就是这般上街人人观瞧得到,面上有难堪。
    袁训心知肚明,栽培之心的皇帝让他和柳至把颜面扒得光光,这就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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