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哭泣着回了话:“家里只有老子娘,就是他们卖了我。不是荒年也不是忽然遇灾,就为贪钱,一辈子没见过五十两银子。我在这里唱了两年,每晚光打赏银两就不止五十两,为这里挣够了钱,我要离开这里。”
    太上皇知道这话不假,今天晚上只他们一行人赏的钱就超过五十两。老太爷办了一件大实在事情,那几个村落接下来几代都不会缺水如打井以前,他心情好,爱洒银子。
    他心情好,也爱管个闲事。
    但是呢,既然管了,就要管的有结果。皱起眉头道:“你回家去?家里依然要卖你吧?”
    难道老太爷为那对贪心的爹娘出银子不成。
    少女听出来有盼头,没有迫切,反而扭捏。两片红云在面颊上升起,话也没有激愤时流利。长辈们是过来人,陈留郡王妃和瑞庆长公主异口同声地问道:“你相中了什么人,可是老实本分的?不然,帮你也白帮,不过是一个不如意的境遇里,又到另一个不如意境遇中。”
    二楼是有钱大客户才包的起的地方,单独有侍候的人,其中有一个不久前还提壶续水的跪了下来,大家看一看,生得白净的后生。
    太上皇大觉有趣,对妹妹和表妹笑道:“且看我们促成一对苦鸳鸯。”命后生和少女细细回话。
    这个时候,这楼的掌柜和大管事到来,认不出这位老太爷的身份,只以为是个有钱太闲的老爷子,着急地分辨:“自买回来她,衣服穿戴,教习先生,再来茶水好点心养着,可是花了大价钱。”
    太上皇正当这一出子苦命鸳鸯记是今晚的好说书,让打岔顿时变了脸:“咄!不要你插话。退下!”
    多年九五至尊的威风,这一声斥责,二楼好似风云也跟着变动。掌柜的几个人吓得一缩脖子,额头上有什么滴下来。抬手一抹,是一把子冷汗。
    这虽秋初,楼上又暖,不应该有一把子冷汗下来。
    当下,哪里还敢说话,只老实等着。
    少女和后生也吓的不轻,但见到太上皇对他们和声细语:“慢慢说来。”少女本就胆子大才敢在曲子里弄手脚,她还敢说话。
    “这是我家邻居,我让卖的那年,我还小,不知道他喜欢我。不想去年,他为寻我到了这里。我才知道自我让卖以后,他也离开家,一处一处的地方寻我,直找到今年。不怕老爷笑话,也有富商要为我赎身,但幸好我没有答应。原来,还有个他等着我。我们都年青,手脚能干活,从这里离开不愁衣食。求老太爷帮一把,来生当牛做马也愿意。”
    后生就只知道叩头,在他的面前,有一小摊子泪水越积越多。
    太上皇微微地笑:“你的话里有语病,既然有富商愿为你赎身,你怎么不求他?却求我?”
    少女刚才还大胆近似泼辣,这会儿腼腆地快张不开嘴,期期艾艾的道:“您……是个好心人,富商赎我为当小,您不是,”
    “为什么我不是?”太上皇勾起一腔兴趣,忘记做小不做小的话,在孩子们面前应该避避。
    安白氏都没有想起来,她瞪圆眼睛听得也很认真。这可比说书的唱戏的好看,说书唱戏的大多是编出来,虽然有出自真人真事的地方,但比不得眼前这一出子的真实。
    没有人想到孩子们应该避避,都是听新鲜古记儿不要错过的新鲜劲头儿。
    而太上皇的疑问,大家都有。瑞庆大长公主和陈留郡王妃窃窃私语:“表姐,她莫非看出咱们的来历?”
    陈留郡王妃有了警惕:“那要盘问清楚才行。”
    这样的心情主导,谁还管孩子们在旁边眼睛张得大大的,耳朵支得尖尖的,他们也在看热闹呢。
    镇南王和苏先及随行侍候的太监、侍卫们,是最早升起警惕的人。侍卫们不露痕迹的散开,有的守住楼梯口往下审视可疑人等,有的守住窗户,对街上的侍卫发暗示。余下的把太上皇一行护的紧紧。
    黑加福等人带的随从也这样做,站在最有力保护小爷们的位置,并且方便下楼。
    街上留的侍卫不止一个,其中一个是侍卫总管,一个是镇南王的心腹将军。
    他们身上有盖好印的公文:“钦差某人,一应地方便宜行事。”
    见到楼上有变,这两个往一处凑凑:“不知是什么变化,等下咱们谁去衙门调差人?”
    不过是个也许可能解救少女,楼上楼下已摆开如临大敌的阵势。
    少女还不知道,她上哪里知道去?面对太上皇的问话,为什么只相中老爷子,向他求救呢,少女难为情上来:“夏天您在对面抛赏钱,我们这一条街都传遍。我一听,您就是个好人。凡带着小爷们来耍的,没有那种心思。”
    她有侥幸,幸好没有猜错,让大家看在眼里。
    长公主和郡王妃先笑了,私下道:“这是个有眼力的。”
    “我本没想到您会来,但见到今天晚上给的赏钱许多,跟那天对面的差不多。哥哥在这里侍候,”斜一眼后生:“他在这里倒茶送水的,他最清楚。我本没有想到是您,但想到带着小爷的,都是好心人,就大胆一求。”
    太上皇的警惕从这里出来:“哦?”淡淡地反问:“你怎么确定夏天的那人也是我?”
    “您给的钱太多,我们掌柜的羡慕,全城的客栈打听您,想请您也来这里听曲子。不想说有这样一位老爷子,却第二天就退了房。我见到赏的钱多,就想到在这里唱了几年,带许多小爷来的人,还能是谁?您是唯一的一份儿。因此大胆了。”
    上一回太上皇在扬州,住的确实是客栈,虽是安全上靠得住的客栈,但客栈人多嘴杂,打听到一两句形容体态也有可能。
    镇南王和苏先一左一右的在太上皇耳边回话:“咱们这就离开吧,这里是杂乱地儿。”
    太上皇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让说破,他就不太想跟着走。想到城外刚治过水,把夏天在那里过去,暴露形迹这种,不是早就有了。
    嗯上一声使个眼色,让镇南王和苏先退下,太上皇还回到少女的话上。他也想了起来,这个人是有眼力的,她看得出来自己与别人不同。至少,和对面那此时盼着自己过去的人不同。
    为她赎身的钱,不管报价多少,对太上皇都不算什么。但为她赎身,太上皇还是考虑着。正好他口渴,端着茶呷几口。
    孩子们见长辈不问话,他们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一个接一个问出来。
    “为什么带上我们,你就看出来是好心人?”黑加福头一个,长女的风采又展露一回,自我感觉不错,把个鼻子翘起来。
    少女回道:“带小爷们这里来,又指名不唱不能唱的曲子,这是疼爱小爷们,带着耍呢,只能是好心人。”
    黑加福很满意,举高小手:“我出一份儿钱。”
    安书兰紧紧跟上:“我也出一份儿。”
    萧镇等也问了几句,大多是以后怎么过活的话,也要求出一份儿。
    太上皇笑道:“我还没有拿好主意呢,你们倒当了家。”
    镇南王在他沉吟时,走近妻子和郡王妃,低声道:“要赎身就赶紧吧,一个唱曲子都能有眼力,咱们还是早离开这里,凡事儿要安全。”
    这眼力的话,从王爷嘴里也出来,瑞庆长公主以为得意,手先点在自己鼻子上:“我和表姐先看出来的。”
    随后举手:“我也出一份儿。”附议了孩子们。
    长公主是出了名的淘气包儿,她要是不掺和,那叫不是她。她掺和进来,太上皇莞尔过,让人问掌柜的赎身多少钱。
    掌柜的分明就在这里,但他身份过低,太上皇不直接和他对话。
    掌柜的要五千,让随行的一个人劈头盖脸一顿骂,把姑娘买来几年,一年唱大约挣多少钱算给他听。别看随行的人不在扬州长呆,但算的大致不差。
    掌柜的在这种行当里打滚,按说是老精明,结果说到结束,哭丧着脸答应一千两赎人。
    孩子们纷纷说认些,回家去算账再分送银子给太上皇。钱由太上皇的人出了。救人救到底,少女和后生带走安置一夜,明儿一早城门开,打发他们出城远去。
    这番壮举让满楼的客人也不想听曲子,等着听结果。风一般的传着话儿,整条街都听说。
    太上皇让簇拥出来,对面那唱曲子的膝行过来,泪珠儿晶莹滴滴如珠:“老太爷,我也想着家人呢。”
    太上皇让她逗乐,暗想我又不呆,你说想家人我就信?抬腿要走,但见到她哭的泪人儿一般,为喜欢她的曲子曾回宫也不忘记,说余情上来,不如贴切的说“余喜欢”上来。
    想这个人就是眼力差了,而且镇南王比自己年青,表相上确实比自己强。
    还有就是太上皇后来无意中想到,她为什么会看走眼。自己带着孩子们,虽有奶妈等,也要尽心。一会儿让他们吃点心,一会儿让他们不要多吃凉瓜果,跟个老而无用的老爷子没有区别。
    太上皇不再同她置气,命人:“赏她一百两。”再就看也不看的走开,哪怕后面哭声好似撕开夜空。
    不多的“余喜欢”,一百两给出,散的一干二净。
    救下一个少女,有了一场比头。少女看得出照顾孩子的是好心人。而跪下在眼前的这一位,她只要想欢好而多掏钱的人。
    无意中救了一个人,却让太上皇膈应至今的难过消散,太上皇觉得这银花得值了。
    好心情回到铺子里,好心情的让人安置少女和后生,明儿一早五更开城门,不用叩别,走人也罢。好心情的回到房中。
    桌上摆着一些纸张,太上皇看过,更加的好心情。“来人,请小爷们来说话。”
    当值的太监露出笑脸儿:“夜深了,有话明儿说,倒说的更尽兴不是。您也请早早歇息了吧。小爷们也要睡呢。”
    太上皇刚觉得有理,新的好心情明天再说不迟。太监的背后探出一张黑脸儿:“找我们吗?老太爷,我们也有话对您说,我们这话可等不得明天再说。”
    这是黑加福。
    又一张白脸儿,这是萧镇。
    又一张白脸儿,这是安书兰。
    又一张……孩子们都在这里。
    太上皇不知道他们的来意,只是很高兴地道:“来来来,没睡咱们就来说话。”
    孩子们进来坐下,要求先说。
    长女黑加福永远“人多势众”——弟弟们让她收买好。萧镇退后一步,由黑加福主说。
    “您是我们带出来的,可不能让人缠上,还要好好带回去还给太后娘娘。”
    小孩子不是太会措词,平时说话也随意的多,就用了一个“还给太后娘娘”,好似柳太后是太上皇的当家人。
    太上皇没计较这句,他愣在头一句上,瞅瞅小脸儿:“你们带我出来?不对吧,今晚花的可是我给的零用钱。”
    “那个那个,难道不是为我们出来玩,带上您?”黑加福“据理力争”,别的人一起点头。
    都认为自己的玩好生要紧。
    “是我出来玩,带上你们。”太上皇板起脸,分明是我要玩。
    萧镇对大姐打眼风:“老太爷要生气了,你不会说,就我来说。”
    黑加福回瞪他一眼,大有把他打退的意思,再就很大方的好说话,绽放笑脸儿:“哈哈,都行都行,意思差不多。”
    “差的太远吧,”太上皇嘀咕,还是摸不着重点,干脆道:“你想说什么?”
    黑加福扳小手指:“您是贵人,”扳无名指:“咱们鱼龙微服”,扳中指:“您最要当心”,扳食指:“我们要看住您”,扳大拇指:“曾祖父说的。”…。
    说到自己小手没的扳,握住萧镇一只手扳起来:“有些地方得劝着,您是老爷子,不可以相与,”
    萧镇露出得意。
    孩子们齐声道:“不好的人。”
    太上皇腾的红了脸,再一想,自己没做什么啊。真有些恼羞成怒,但因为是真的,反不能如实表露。不然好似让孩子们说中。分明真怒,却只能装出佯怒模样:“你曾祖父说的?”
    “曾祖父说,这一路上会见到好些人,有些人不能相与的深,我们得看着您。”
    给梁山老王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小小的孙女儿管太上皇的情事。老王说这话有出处。
    当时说战哥加福出游,说到元皓收小黑子这些故事。曾孙们表示他们也想收一个。老王叮嘱曾孙们:“相与人要小心,可不能什么人都要。”特别说市井这些不能收。
    烟花柳巷里浸润过的,哪能侍候他的宝贝曾孙们。纵然是清白民女还得有个衡量呢。在黑加福出游前,老王又一番交待。他是这样的用意。
    黑加福脑袋瓜子忽然想到,和今晚的两个人联系上。头一个就要有家,不会纠缠。第二个,她提出来,孩子们一起担心。
    “今天晚上的那个女子,是不是打算缠着您?”
    “您千万别理她,她就是图银子。”
    “咱们也给了好些,”
    孩子们七嘴八舌说起来,太上皇的面上一阵阵发烧,头一个心思,怎么在孩子们心里,我就这种模样?随后暗骂梁山老王,这些话能教孩子们吗?
    梁山老王若是在,会说真真的冤枉。
    “这是护驾的大事儿呢。”长子昂首挺胸,把他认为长女没说到的话补充。
    太上皇没了脾气,好吧,你们都是护驾的,还要一起走几年呢,同梁山老王生气寻不到他,同孩子们生气犯不着。他们确实好心好意。
    打开话匣子,争着想关心他的孩子们很难闭上嘴,但幸好,太上皇手里有一件随时随地博取注意的好东西。
    他扬扬纸张:“你们的正事说完了,该我了。”挤出一个笑容,不然面对清澈的小眼光难堪没有下去,暂时笑不出来:“谁要扬州的铺子?谁喜欢当这里的掌柜?”
    在他不在时,送来摆放到桌上的纸张,是扬州代知府让拿走进京,贿赂他的富商也让拿走进京后,由官府出售的富商铺面。
    最好的地段。
    争的人很多。
    出游而在扬州和苏州拥有铺子,也是元皓等人回京吹的大牛皮之一。此系事实,不算牛皮。但吹的过程天花乱坠,那个是牛皮。
    太上皇认为这些最好地段,将成下一任知府学坏的根源。而在他头一回出游的路上,四喜姑娘和褚大花、小豹子、关大牛等带给他欢乐很多,这一回的黑加福也很可爱,袁乖宝是太后去世前抚养的老孙子。
    他把铺面弄了来,打算给孩子们分一分。
    见烛下小孩子呆住,耳边清静了,太上皇更有精神的摇晃着手:“谁要,呵呵,咱们也有铺子分。”
    “我要我要我要我要,”
    “我也要我也要,”
    “我都要了我都要了,都给我吧,”
    “哈哈,贪心鬼儿长不高,明儿一天的菜钱全由你出,谁叫你贪心来着……。”
    哈哈的笑声在静夜里响亮,长公主和四喜姑娘小夫妻也过来,长公主听过,亮了眼睛,她个头儿最高,手伸得最高:“哥哥,我也要,我要卖和元皓同样的东西,同他争生意。”
    数一数,还有没来的人,索性地全请了来,大家都坐着,目光亮晶晶,等着太上皇分铺面。
    跟太上皇出来的人,有名的是太子萧乾,和未婚妻钟芳容。
    镇南王夫妻。
    齐王世子萧晗。
    四喜姑娘及夫婿尹君悦、柳云若、董习、谢长林。
    梁山王府里,绰号黑加福的萧静姝,长子萧镇,次子萧银。
    陈留郡王妃带着两个孙子,世子萧衍志之子萧烨,二公子萧衍忠之子萧炫。
    忠毅侯府里袁乖宝及未婚妻子安书兰一家。
    永毅郡王袁执瑜之子袁征。
    永国公袁执璞之子袁律。
    香姐儿之子沈晖。
    寄居在忠毅侯府长大的褚大花、姚有地夫妻,小豹子夫妻、关大牛夫妻。
    前太子党苏先。
    前太子党章英之孙章程、谷凡之孙谷春、周均之孙周冲之、上官风之孙上官云重、陆灵之孙陆淳、石充之孙石庭,赵夫子等。
    近三十个人,太上皇要拿出近三十间铺面才行。
    长公主点着人数,瞄着房契,好生地担心:“哥哥,理当先分给孩子们,但到后面就没有我的了吧?我倒罢了,就怕表姐难过。”
    陈留郡王妃忍住笑不揭穿。
    太上皇打趣道:“她不会难过,她又没有份儿,烨哥炫哥有。”
    长公主大为担心,对女儿多喜郡主看看,好生的忧愁。
    太上皇看不下去说了实话:“少不了你的,你放心吧,几条大街的铺面我让都拿来,等我们分结束,余下的还给他们出售。”
    长公主可怜兮兮的等着。
    当下按着小夫妻或单独出来的孩子各一间分了,苏先也有一间,太上皇道:“你先代忠毅侯世子的孩子收着。”
    赵先生帮胖队长善后张学等人,也得一间给孙子们。他决定给阮瑛阮琬一人一半。瑛哥虽不是他的外孙,但也有份。
    陈留郡王妃没有,萧烨萧炫有。长公主独分到三间,把她乐的不行。
    “书兰,我们的铺子交给你管。你要好好的管哦。”袁乖宝和安书兰有一间。
    安三爷夫妻又一次让慷慨惊的张口结舌,扬州最繁华街道的铺面,自己个儿出钱买,那得出多少?再说,这是争抢的焦点,有钱不见得买得到。
    安书兰又一次欢欢喜喜:“我会和静姝学的。”
    黑加福眉头拧着,已经开始考虑:“咱们卖什么呢?”
    ------题外话------
    感谢我的云上看着你亲爱的,感谢如意亲爱的。仔得到提醒,把名字理了理。但是呢,怕还有遗漏之处。又加上一个等哈哈,请叫仔聪明周全仔。
    如果还有漏掉的,敬请提出。如果仔想起来,以后再加。如果以后要加上,也方便再加上哈哈哈。
    多谢多谢。
    为什么要写太上皇,太上皇在本书的地位不次于太后。没有他,就没有侯门里的欢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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