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作者:万川之月
    文案
    写字楼正门的侧面停着一辆黑亮亮的小宝马,车前倚着一个身着暗蓝英伦格衬衫的年轻男人,正抬起眼来对着郑予北和阮棠微笑。那人眉眼温雅,态度缄默,笑起来如四月熏风初入弦,郑予北心里猛地一颤,立时就挪不开眼了。
    那就是他与林家延的“初见”。
    谁知待他们走近了,那人一把清冷的好嗓音响起来,说的却是“小棠,今天过得还好么”。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可怜郑予北所向披靡了二十几年,从这一刻起就算折戟沉沙了。他情愿少活个一二十年,只为此刻跟阮棠角色对调。
    温柔体贴却有点任性的林家延,可靠可爱却心怀阴霾的郑予北,成长环境与个人性格的不同让他们的生活变得精彩纷呈,也让本文甜得令人回味悠长……他们将会怎样走向早已注定的he呢?
    一群朋友乱七八糟的关系,几个家庭两代人的情谊,过程或许纠结,结局必定温馨。
    这是《一往而深》的后续故事,但没看过前篇也完全不要紧,实质上关联性不算很强。
    内容标签:强强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家延,郑予北 ┃ 配角:阮棠,林家栋,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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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第一章
    对于郑予北而言,那个意义非凡的时刻曾在他的脑海中回放过无数遍,遍遍鲜活,从未褪色。
    当然那个时候,饶他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预料,眼前这个缄默温雅的年轻人将是他的毕生所爱。
    在上海这片闻名遐迩的高科技园区里,像他这样年轻、单身、高薪并且从事软件开发的男性被统称为“张江男”,几乎成为都市新贵的代言群体,一向是各种婚介所、速配娱乐节目和广大“有姑娘”家庭的追逐对象。这正是下班的时间,所有的张江男们,包括他和阮棠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那就是收拾电脑包准备离开办公室。
    公司规模不大,日常工作就是替几家固定的中型企业做网络维护,应合作伙伴的要求编写新软件,有时候也会把职员单个的租出去做一点散活。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是软件工程师,连负责外联的女孩子都是计算机系毕业的小学妹,工作氛围单纯且高效。郑予北和阮棠当年是同系不同班的同学,毕业后应聘进了同一家公司,格子间正好毗邻,偶尔抬头时会彼此笑着点点头,从此就成了不远不近的朋友。他们都挺喜欢这样的环境,也习惯了这样的工资水平和工作强度,因此一待就是好几年,没人想过改变什么。
    正如往常一样,两个人并肩走出电梯,一边低声交谈一边穿过写字楼一层的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不少西装革履的年轻才俊,他们只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成员。当忙碌成为了生活的常态,有时连表现出疲惫都是一种浪费,用阮棠的话来说,“牵动面部肌肉也是要做功的”。
    但就是这么淡如纯水的一天,竟然在最后关头璀璨夺目起来,这实在是郑予北始料未及的事情。
    写字楼正门的侧面停着一辆黑亮亮的小宝马,车前倚着一个身着暗蓝英伦格衬衫的年轻男人,正抬起眼来对着郑予北和阮棠微笑。那人眉眼温雅,态度缄默,笑起来如四月熏风初入弦,郑予北心里猛地一颤,立时就挪不开眼了。
    那就是他与林家延的初见。
    谁知待他们走近了,那人一把清冷的好嗓音响起来,说的却是“小棠,今天过得还好么”。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可怜郑予北所向披靡了二十几年,从这一刻起就算折戟沉沙了。他情愿少活个一二十年,只为此刻跟阮棠角色对调。
    郑予北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然后又全部重组,阮棠却毫不意外地走到林家延面前去:“怎么又派你到工地来了?”
    后者显然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有个陌生人在场连这种程度的问题都不愿意作答,只静静打量了郑予北几眼,然后对阮棠道:“这是你同事吗?”
    “嗯,我同事。”阮棠侧身让出一点距离,正式给这二位作介绍:“予北,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林家延。家延,这是我曾经的大学同学,现在的同事,郑予北。”
    两人都是混职场的,伸手一握弄得像谈判对手一样,转眼郑予北就笑了,偏过脸看向阮棠:“你说这是不是职业病?我一跟别人握手,就像启动了什么程序一样……”
    似是感知到了阮棠与郑予北的熟稔程度,林家延周身的防备感淡了许多,十分礼貌地应和了一下,但并不多话。
    “既然你来了,那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吧。”
    郑予北简直控制不住自己往林家延脸上偏移的目光,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看阮棠都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了,林家延只好笑着邀请他:“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我替你开门吗?”
    话是对着郑予北说的,可眼睛却盯在阮棠那儿,一触即收,恍若无痕。阮棠心里自然清楚,他这是在问自己为什么把副驾驶的座位都让出来了,但由于某种暂且还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不得不装成完全没看见的样子。
    郑予北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汹涌澎湃的视觉震撼,深知自己大概已经很失态了,路上硬是一声不吭,不想让林家延觉得他这人淡定不能。可惜他管得住嘴,却管不住眼睛,一找到林家延专心开车的机会就去细看人家的面容,还只敢看一两眼,忙不迭地又收回来,生怕被他抓个正着。
    这并不是多么出众的一张脸,五官甚至有些平淡,但眉间眼角总有一番说不出的妥帖之感,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郑予北偷偷摸摸扫了一眼又一眼,恨不得自己的眼睛就是照相机,能把林家延的每一寸轮廓都刻在心里,从此永不相忘。
    人都说爱情使人卑微,先爱上的那个注定姿态不堪。可怜之前那么多年都一路长风破浪的郑予北,在见到林家延的十分钟内就完全触礁沉没了,想扳回来都无从下手。其实这时候的感觉最多是好奇,或者好感,绝对谈不上谁爱谁。但郑予北清楚地知道,他这就是玩儿完了,没救了――
    因为他偶尔回头时撞上了阮棠的眼神,平常连笑一笑都稀有的一个人,居然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显然正在观赏一场好戏。
    趁郑予北瞪着阮棠的时候,林家延瞥了一眼他微微泛红的脸,心里暗自觉得好笑,于是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你旁边有瓶水,没开过的,渴了的话先喝几口吧。”
    一通凉水灌下去,胸腔里欢蹦乱跳的心脏总算冷却一些,郑予北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顺手把那瓶子放了回去:“谢谢。”
    林家延没再看他,只勾起唇角笑了笑作为回应。
    其实这不是个莽撞的家伙,他当然看得出来。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一不是性格的外在表述,一时的紧张是不会掩盖全局的。
    至于他为什么紧张成这样,车里的三个人各自都很清楚。只是阮棠早有预料,郑予北难以置信,而林家延懒得追究而已。
    第二天早上,阮棠再次在办公室里见到郑予北的时候,他已经很好地恢复了原样。
    与阮棠不同,郑予北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表现得热情洋溢的人,似乎从来不失望,也从来不低落。任谁年轻的时候也都是急着要功成名就的,比如与大企业合作的时候,办公室里大多数人都希望多承担一些编写任务,或者直接出面去跟合作方商谈,以期给人家留下深刻印象,往后的职业生涯能够一帆风顺。但郑予北不会去抢这样的机会,阮棠曾经想过,可能这就是所谓与生俱来的自信,让他不会急于占有什么,而是兴致盎然地将自己的能量散布到很多繁杂的琐事上去,且并不认为那是一种浪费。
    在这个小小的社会里,郑予北会主动帮别人复印点什么东西,因为他正好站起来倒咖啡;郑予北会经常打开窗换换空气,因为他知道这里有人哮喘,最好能避免长时间闷在空调房间里;郑予北甚至不介意替单身汉们牵线搭桥,连明摆着喜欢他的小姑娘他都能坦然把机会让出去……
    不过这一点倒不是因为他为人好,而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这样看似不争不抢的家伙,实则每个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每个人都认为他值得信赖,阮棠旁观了这几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心地纯良,真心实意是为了别人好。但事实上,阮棠深知他是个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什么都不屑于深究的人。他们同窗四年,后来又长时间共事,可要不是郑予北亲口告诉他,他居然完全不知道身边这位挚友的取向。仅凭这一点,他郑予北就绝不会没心没肺,反而有可能是行事滴水不漏的性格――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他懒,他觉得不值得,索性求个开心,万事都顺其自然。
    把这些印象综合起来,阮棠对这个家伙的评价还是相当高的,所以对于昨晚刻意让他见到林家延这件事,他只有瞒着当事人的一点点愧疚,但绝无悔意。
    家延总是孓然一身,阮棠无疑是家人朋友里最担心的一个。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用意终究是好的,希望郑予北跟林家延真的能凑成一对,然后好好地、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午间休息的时候,郑予北照旧跟他一起吃饭。因为对饮食都没什么太大讲究,楼上两个人合作写的程序又没完成,一人两个汉堡一杯摩卡就算是午餐了。餐厅里根本没几个人,满楼的工程师们都忙于敲打键盘,用他们早已习惯的非人类语言与机器进行交流,命令它们产生各式各样的程序,有空乘电梯下来一趟的人并不多。
    其实他们之所以会坐在这里,原因也是郑予北的一味坚持。他想问什么阮棠心里有数,于是就好整以暇等着他开口,装作一心一意啃着自己的汉堡,看都不看他一眼。
    “喂,林家延跟你……真的是一起长大的?”
    “嗯,我妈和他妈是所谓的闺蜜,我爸和他爸也算是朋友。这关系稍微有点儿复杂,你……是不是得付出点儿代价才能打听得到?”
    郑予北果然有点晕头转向,平时伶牙俐齿的劲头荡然无存,只是很无力地翻了翻白眼作为催促。
    “算了算了,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我和他两家一直很亲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上一辈人相互都是多年的朋友,我们比别人家的血亲还要好得多。”
    郑予北恨透了他慢条斯理剥着包装纸的德行,但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问:“那既然如此,你把他的手机号告诉我,他应该不会找你麻烦吧。况且,我估计你昨天也是早有预谋,故意引荐的。”
    这话一入耳,阮棠立刻知道对面这人的智商又复苏了,这才直接了当把手机名片发了过去。郑予北那儿传来短信提醒的震动声,阮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实话跟你说,这事儿我一直瞒着他,没敢明说是想把你介绍给他。你小子给我认真一点,家延还比我大几个月呢,虽然我没叫过哥哥,但……”
    阮棠极少去解释什么,郑予北一听就笑了,站起身示意他可以一起上楼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昨天连笑话都看过了,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林家延林家延,我这一夜都没怎么睡踏实,绕来绕去都是这三个字。”
    阮棠忽然顿住脚步,一把拽了郑予北的衣服,强迫他转过身来对着自己:“予北,你一向是敢做敢为的人,我是相信你才敢把这号码给你。你可千万不能伤着家延,听清楚没有?”
    郑予北迎视他的目光,一时间竟被震得无言以对。两人伫立良久,他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允诺似地拍拍阮棠的肩:“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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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阮棠这么说,好像郑予北能把林家延追到手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一样,但现实往往比人们想象得要残酷得多:这一回丘比特好像只射了半根箭,还有半根则不翼而飞了。
    在初遇的三天以后,郑予北终于拨通了那个已经看得烂熟于心的号码,又听到了林家延的声音。
    “郑予北……”林家延最近正忙着在工作室和工地之间两边跑,哪里还能记得牢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名,足足想了四五秒才反应过来:“哦,小棠的同事对吧。”
    “对……”郑予北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声调都沉下来了。
    那段似乎顿住了片刻,然后主动开了口:“我这几天是有点忙过头了,所以没能记得很清楚……对不起。”
    这会儿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除了郑予北和阮棠外就没有第三个人,因此阮棠把这通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连同郑予北精彩绝伦的面目表情也一并尽收眼底。
    “你今晚有空么,我请你吃饭?”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郑予北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就跳出一个聊天窗口来。是对面阮棠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笑成什么样子。
    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听觉上,根本无暇顾及损友。林家延半天没回答他,最后耐不住沉默的还是郑予北:“你好歹给我个面子嘛。一天太猴急,五天没诚意,我是好不容易等到第三天才来约你的。”
    这一来连意图都不必伪装了,开门见山,一切昭然若揭。林家延也觉得不用再戴着客客气气的面具了,直接了当地回了一句“无功不受禄”,手指一动就把电话给挂了。
    看到郑予北悻悻地开始收拾东西,阮棠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果然不到两分钟,他自己的手机就催命似的震了起来。
    “……喂?家延?”
    阮棠自己并不知道,他这一开口就带了颤音,哆哆嗦嗦像片秋风里的黄叶。这下连正准备走人的郑予北都站住了,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
    那头传来不怎么规律的呼吸声,明显正竭力压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林家延终于下了决心,把自己想说的都给说了:“阮棠,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的私事不需要你操心。我身边有人也好,没人也好,都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阮棠拎起公文包,一面往外走一面推了郑予北一把,顺手把门边的开关摁掉了:“家延,我知道这次是我多事了,但予北这人真的不错……”
    “事到如今,你再装糊涂就未免太矫情了。这世上谁都可以给我介绍对象,只有你,不可以。”
    意料之中的话,但阮棠还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扫了一眼郑予北的表情,确定他至少没听清之后才应了下去:“你这样没着没落的,家里人不都要替你担心么。上回家栋走之前还让我替你留意点呢,你看他那样的人都知道关心你了……”
    林家延听了更生气,字字分明,掷地有声:“你少拿家栋来压我。而且,正因为我知道他什么德行,绝对不可能跟你说这种话。”
    一计不成,阮棠短时间内还真做不到又生一计,只得好言相劝:“要不你先别把话说绝了,先试……”
    他想说“先试试看”,但林家延挂电话的速度一如既往,半个字的废话也没有,成功地让他闭嘴了。
    在平时的工作中,阮棠向来是不苟言笑的。就这一会儿功夫,那张不怎么做出表情的脸上一次滚过了歉疚、尴尬、诚恳和无奈,在郑予北看来精彩程度已经不亚于川剧的变脸了。阮棠跟他一起在电梯里站着,咬咬牙扔出一句狠话来,硬是把满肚子疑问的郑予北给噎得愣住了。
    “我一会儿把家延工作单位的地址和住址都发给你,你实在约不到他就下班以后去堵他。还有,他最近正盯着张江高科技园区这边的一个工程项目,所以昨天才会来找我……我知道那工地在哪儿,你明天午休的时候去看看,十有□他都会在的。”
    “哥们儿,我没听错吧。”郑予北仔细打量了他两眼,没看出有什么失心疯的征兆来,于是更奇怪了:“刚才那个电话明明是打来骂你的吧,说你多管闲事,不该替他瞎操心。你还敢这么公然泄露人家的个人信息?”
    一不做二不休,阮棠掏出手机来就开始编辑短信:“我反正得罪过他了,逃不掉他下回见面找我麻烦。送佛送到西,我还不如让你如愿以偿。”
    有了同学、同事兼好友的鼎力相助,次日中午郑予北就在工地上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林家延。
    林家延在学校里读的是土木工程,毕业后进了一家小有名气的工作室,一年总能参与设计几个重大的市政项目,比如眼下这栋楼就是其中之一。据探子阮棠的消息,林家延在这栋社区活动中心的大楼里加上了不少方便老人进出的专门设施,给他自己在业界赢得了一点小小的口碑。在建筑与城市设计这种按资排辈的行当里,年纪轻轻能让人记住个名字就实属不易了,因此林家延对这个工地看得就特别勤快,要找到他也易如反掌。
    郑予北望见林家延的时候,他正戴着个白色的安全帽,仰着头观察手脚架上工人的施工情况,手上还时不时动两下笔,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俗话说一个男人最性感的时候就是醉心于工作的时候,郑予北曾经以为纯属废话,但此刻却不得不承认其无可辩驳的正确性――
    林家延在工作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台按部就班的机器,从神态到动作,竟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毕竟读了那么多年书,站在尘土飞扬的工地里怎么也融不进去,总有点卓尔不群的风范。尤其林家延当时还穿了件雪白的长袖衬衫,可能外面是配了西装上衣的,但正午时分的时候人在户外,不出意外应该是脱下来留在他那辆小宝马里了。
    至于他西装、衬衫、皮鞋乃至于手表的品牌,上次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郑予北都一一偷眼看过了,由此也总结出了他选择生活用品的准则:舒适实用是最重要的,其它的都不重要。那天饭后,林家延路过便利店时拎了一箱啤酒过来,在他开了后备箱放进去的时候,郑予北注意到那里面备了一双防滑拖鞋,居然是法国某知名家居品牌的新品,四百块人民币一双,他前几天刚在店里看到过。
    一个会花四百块买双拖鞋,还随随便便扔在后备箱里不常用的人……郑予北相信自己已经窥得了他的某些特质,虽然影影绰绰,也足够他暗自欣喜了。
    在他忍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林家延无意中一回头,骤然看到这么一双还没在记忆中消失的眼睛正盯着他,搞得像久别重逢一样含情脉脉,让他在大太阳底下都差点打了个寒颤。
    这第一眼是恰好撞上了,郑予北刚想跟他多对视一会儿,林家延忽然一言不发地示意他退回去。从工地入口走到他原先站的地方不过二十几步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完了,林家延这才出了声,但相当的不愉快:“没戴安全帽你就敢进工地,真够不怕死的。”
    郑予北怔了怔,立刻露出几分喜色来:“原来是这样……你怕我在里面出事?”
    林家延皱着眉,又开始沉默了。
    后来郑予北仔细想过了,那确实不是因为林家延关心他,而纯粹是因为他心善。他就是有要让身边的人和事都保持完好状态、不能有差错的习惯,那一刻自己没戴安全帽的脑袋就是他眼里唯一的不和谐,怎么也要除之而后快。
    “我真的就是想请你吃顿饭而已,没别的意思。反正你也单身嘛,晚上也没什么事,不会耽误你什么的。”见林家延把帽子摘下来递还给工人,他索性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锲而不舍地在他耳边说着:“就算你不答应我,也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吧。或者衡山路上就那几家酒吧,大家都是圈子里的人,最多我一家一家地找过来……”
    就在他提到酒吧的一瞬间,林家延的神情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但这变化消失得比出现时更快,郑予北看到了却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脸不耐烦地坐进车里。
    “喂,如果我是晚上在酒吧遇见的你,然后约你找个地方过一夜,你会不会答应?”
    “……”林家延已经发动了车子,碍着郑予北的手还搭在他的车窗上,所以没有开走。
    “你隔三差五的总得找人过夜吧,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你并不讨厌我,我看得出来啊……”
    林家延终于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得像一池静水:“你疯了。”
    就算再勇往直前的人,听到这三个字也撑不住了。郑予北不知还能说些什么,看着他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又实在不甘心,于是便诡异地僵在那儿,站成了一尊名为“白领精英”的雕像。
    “放手。”
    终于等来一点人声,郑予北的肢体下意识选择了服从命令,甚至在他大脑开始运转之前。
    然后那辆黑色的车不慌不忙地向前驶去,在第一个路口处转了弯,全程都没有半点气急败坏的意味。
    人还是这个人,脸还是这张脸,为什么一夕之间就成了别人眼里连419都惹人嫌的家伙呢。郑予北是真的觉得很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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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中午郑予北去见了林家延,回来后阮棠却只来得及跟他打个照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板派他出去做事总不能不去。等到第二天他进办公室的时候,郑予北已经进入了不动如钟、目不转睛的工作状态了。
    阮棠与他的格子间只隔一道板,连踢了几下都没反应之后,他也就转而去关心自己的当日任务了。谁知笔记本开机还没完成呢,手机上就来了一条自家表姐陈向晚的短信,问他周末去不去陈扬和叶祺那儿。
    他们这几家向来亲近,小辈去看长辈私下都会沟通一下,尽量拆开来不要一窝蜂挤过去。让长辈每周都有客才是最贴心的,这早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观念了。
    陈扬和叶祺是一对同性情侣,自大学起就黏在一起,一直到老也没有分开。阮棠的父亲阮元和当年是陈扬的朋友,林家兄弟的父亲林逸清是叶祺的朋友,再加上陈扬的堂兄陈飞,这五个男人之间的友谊铸就了几家人良好关系的基石,并且延续到了他们晚辈的身上。陈飞后来娶了阮元和的妹妹沁和,陈向晚是他们的女儿;林逸清与相恋多年的女友何嘉h完婚,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就是林家栋和小他一分多钟的林家延;阮元和是最晚结婚的一个,夫人欢宜比他小了近十岁,而他们夫妇就是阮棠的父母。
    阮家给阮元和结婚的房子就在陈叶隔壁那栋楼,两家做了多年邻居,阮棠几乎就是他陈伯伯和叶叔叔帮着养大的。阮家夫妇都在市立图书馆工作,周末无休,因此从小阮棠就由陈扬和叶祺二位代为照料,人大了以后自然与他们感情深厚。
    这两人自己没有孩子,于是待这几家朋友的孩子都像是亲生的,节假日里时常接到家里来玩,也给孩子们提供了一起打闹的绝佳场所。陈扬自己有一家公司,叶祺是名声在外的翻译家和学者,经济状况也是这几户人家中最优越的,总能给孩子们添置些父母斥责为“奢侈”的东西,从小时候的遥控赛车一直到后来的西服皮包。
    陈扬和叶祺的住所是他们共同的成长回忆,有时竟觉得比父母家中还要亲切,最多隔周总要回去看看。阮棠占尽了地理优势,在陈叶面前形同亲子,跟林家双胞胎和陈向晚相比又更多出几分亲厚,因而谁要去看都会先来问问他。
    向晚是医生,并不是每个周末都能抽出空来的,所以阮棠回复她让她到时候尽管过去,不必在意自己在不在那儿。这边手机按键按下去发出了声音,阮棠这才发觉情景模式还没调到无声,于是有些歉然地抬头看看对面的郑予北,幸好对方太过专注,根本就没注意到。
    阮棠静静地坐着,等待开机时例行的木马扫描尽快结束,而他耳边郑予北敲击键盘的声音几乎是匀速的,似乎完全不需要思考,程序就能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在他的附近工作,每个人的效率都会在不经意间提高,这是阮棠长期观察的结果。若论及工作能力,郑予北绝对是无可挑剔的殿堂级人物,这办公室里资格再老的老人都不得不服他,暗地里叹一声后生可畏。
    在阮棠这一辈,林家栋和林家延都跟他同届,几乎是做一模一样的作业,考一模一样的考卷长大的,难免要年复一年不断地攀比。向晚比他们大五岁,早早地学着要温婉矜持,自然没什么好比的,但三个男孩子之间的比较却从未偃旗息鼓:最初比谁跑得快跳得远,然后比谁牌打得好棋下得好,最后毫无悬念地比起了谁数理化学得好,谁读书最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路争下来,林家栋无疑是阮棠见过的,智商最高的同龄人。当年高考迫在眉睫的时候,阮棠和林家延坐在学校走廊一头一尾的两个理科班里,连着考出一个又一个濒临满分的成绩,自然少不了亲戚朋友的满堂彩。可那时候林家栋却是高高凌驾在他们之上的人物,高三下半学期连人都不知道野在什么地方,林家父母连打多少个电话都找不回来――他早就凭着奥林匹克物理和数学的全国金奖,拿了南航的军委委培生项目名额,连高考的考场都不用进了。
    后来阮棠考进计算机系,林家延读了土木工程,林家栋投奔了一个叫做“弹道导弹”的神奇专业,从此位列仙班,不是凡人了。人家毕业了自去找工作,他却被国家保密部门牵走,不知在哪个深山老林里励精图治地捣鼓导弹,一年只回来一次。
    不管见了面如何鸡飞狗跳,阮棠对林家栋的脑子还是持肯定态度的。在遇上郑予北之后,他才觉得或许林家栋不是独一无二的,眼前这个年轻人也一样属于不太正常的智力范畴。
    就凭他这一上午没有半刻懈怠的连续工作,阮棠也有理由相信他是真心喜爱编程这项伟大事业的。而这世上所有把工作当成事业的人,都是有可能直接推动人类发展的特殊人群,通常都不太按常理出牌的。
    饭点一到,郑予北啪的一声合上面前的笔记本,干净利索地起身就走。
    “喂,你这是……赶着去投胎?”阮棠看他这么镇定,早就猜到昨天林家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原本以为午休时间他会抓住自己拼命吐槽的。
    郑予北回头一笑,还真有点风流倜傥的味道:“不是投胎,是给林家延送午饭去。我看他好像不是喜欢坐下来慢慢吃慢慢聊的人,既然他务实,那我就投其所好。”
    “你居然会做饭?”阮棠简直觉得惊悚了,见四下无人便走近了一点,疑惑地打量起他手里的保鲜饭盒来。
    郑予北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也随着他垂头去看那两只饭盒:“我怎么可能会呢。不提了,你是不知道我昨晚熬到几点才弄出这点东西来……下回咱真该给厨房也编个程,让它自己烧自己弄得了。”
    阮棠感慨地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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