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孟笃安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如此越界的亲密让她一惊,“我可以和你说句话吗?”
    赵一如向赵一鹏、赵一鸣点头,跟着孟笃安走向客厅的一角。
    “我一会儿可能要提前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他问的有些急。
    “怎么这么急?午饭还没吃完呢…”她第一次来赵家过年,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太合适。
    “我有急事”,他眼睛瞟着窗外,“如果你留下,他们很可能会追问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有什么问题吗?”赵一如反问,“是你和他们的关系有问题吧?”
    孟笃安沉默。
    “再说了,给人帮佣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拿这个戳他?”不知道为什么,赵一如想起轮椅上瘦削的赵子尧,再看看眼前意气风发的男人,忍不住说出了重话,“我还是他的女儿呢,你跟我睡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一如”,孟笃安声音依旧不大,但语调已转向冷硬,“你不了解全部的事实,我今天没有时间和你解释,我真的要走了”。
    “留不留下是你的选择”,他似乎在压抑什么,“如果他们问起我们的关系,以你的说法为准”。
    孟笃安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和赵家人道别。赵子尧也随他去,只是看了他远去的车一眼。
    车尾渐渐消失在盘山路边的椰林中,赵一如回到长桌边——现在她真的是一个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孟笃安一走,整个房子里没有“外人”,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所有人说话做事都直接了起来。
    倒也不是说互相之间就不友好了,但是之前因为要显得客气而保持的体面,一下子撕去了。
    赵一如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孟笃安从夏天起,开始从各种渠道求购星洲的股份。
    之前听唐霜讲过,星洲虽然名为地产集团,但其实是承建商起家,早年为孟家和宋家服务——这也符合赵子尧最初的身份。后来结识了“玉楼春”,触角才伸向服务业,在星洲拥有高中低档诸如其南山庄、东山饭店、东洲大排档等一系列酒店、餐厅和娱乐场所。粗粗算来,东洲超过2/3的五星酒店都有星洲的参与。
    这类生意风光归风光,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是不稳当。光景好的时候,在最高级的写字楼里交一小笔租就能开热门餐馆日进斗金。近年来光景不好,“玉楼春”的经营强项多在高端宴请,抓不住时下兴起的年轻人市场,经营有困难也是可想而知。
    赵一蒙不是没有作为,她接手星洲的这些年,已经在努力改善集团旗下的服务业品牌结构,并且多方投资、力图为集团多培育一些资产。但是偏偏房地产的风潮也差不多过去了,如今地产商利润也薄,常与星洲合作的东野自己都在寻求转型。
    但是从赵家人今天的反应来看,一切并不顺利。
    当然终究孟家的底子比星洲厚,光是他们手头囤的土地就让赵家难望项背。赵子尧一直希望可以分几块肉,之前也不是没有表达过诚意——夏天东野广场套房的那一夜,就是赵家最大的诚意。
    但女儿卖都卖了,孟笃安却似乎没有领情,不仅婚事没定下来,还在背后搞起了蚕食股份的小动作。过年前东洲有过一阵流感疫情,服务业哀鸿遍野,星洲的股价自然也是处于低位,往日围绕着赵家的一些小股东被逐个拿下,孟笃安“逼宫”的姿态越发明显。
    说实话,听到这里,赵一如不觉得任何人有错:在商言商,赵家投诚是为了钱,孟笃安落井下石想必也是有利可图,自己不也靠这个从中捞了一笔么?
    但婚是自己不想结的,这个他们真的错怪孟笃安了。
    “我当初建议过,不要把太多希望寄托在嫁女儿上,现在不是那个时代了…”赵一鸣因为和星洲瓜葛不多,毫不避讳赵一如在场,有话直说。
    “而且赵家女儿也不少,又不是独生女家庭…”赵一鹏加了一句。
    他俩已经结婚,自认对婚恋市场的规则还是略知一二,当仁不让地分析起了把赵一如嫁进孟家这个策略的可行性。
    “笃安来找我的时候,诚意是非常足的”,赵一鸿有些不解,“一如,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赵一如疯狂搜索合适的措辞,“我觉得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再多相处…”
    “是你觉得还是他觉得?”赵子尧不耐烦地开口。
    “是我们觉得”,赵一如对赵子尧就没这么耐心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单方面决定呢?”
    好了,这话一说,赵家人更加笃定是孟笃安不同意结婚。
    赵一蒙看出她的窘迫,为她解围道:
    “既然都说时代变了,现在也不是相亲几个月就办婚事的年代了”。
    “这有什么不行的”,赵一鹏不屑一顾,“带一如去调理调理身子,怀上男丁怎么可能进不了门…”。
    “我的天呐,这是什么封建丧尸还魂了哟”,一直没说话的赵一鹂一边吃着芝士,一边扇鼻子作恶臭状。
    赵一蒙和赵一鸣听了也跟着笑了。
    “一如,你还好吗?”,“玉楼春”突然拉过她的手,“我确实认识几个不错的妇科医生,需不需要介绍认识一下?”
    “妈,你问她这个没用的”,赵一蒙似乎更了解隐情,“孟笃安是不是严防死守?”
    严防死守?他强迫症一般地清理避孕套,应该就是吧。
    赵一蒙怎么会知道?
    “我们确实在避孕”,她来不及多想了,决定实话实说,“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而且我们已经很久没有…”
    等一下,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于情于理,她没有任何义务和其他人交代他们的关系。
    更何况在座的人,每一个都抱着不同的目的在追问,有当她是联姻工具的,有当她是生育机器的,有干脆等着看戏的,唯独没有人停下来问她一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哦不对,赵一鸿问了,但他是孟笃安的表哥,她更相信他是站在孟笃安立场上问的。
    “我要先回去了”,事不宜迟,拖到了晚饭时分会更难办,“我和孟先生的事情,是我的私事,以后我不能再交代了,到此为止”。
    说完她就向外跑去,不顾赵一蒙追在身后说要为她安排车子,忽略赵一鹂高声笑话赵一鹏“看,你把人家吓跑了吧”,想必赵子尧此时的脸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她选择向前走、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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