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给出去的宅院,其实并不是沈恒买的;而是沈濯老早就预备下了,就防着沈信诲等人赖着不搬。
    悄悄地把那宅子过到了沈恒名下,沈濯觉得这样一来,也应该抵得上老爷子紧急给家里出的日用钱了。
    谁知沈恒又让人给她送了钱票来:“也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钱。赶紧去把窟窿堵住。以后有事儿需要钱了找太爷爷,不许乱动旁的心思。”
    沈濯有些不好意思,拿了钱票去找沈信明。
    她买那边宅院的钱,是跟沈信明借的。也不知道沈信明怎么就这样信得过她,竟然借了五百贯钱给她。
    回府之后七事八事的,沈濯还没有闲心仔细逛过西府——因沈信明等住的院子在沈家西边,下人们为了好称呼,顺口便叫了西府,自家便是东府。
    从侧门进得府来,只见绿柳拂荫,鲜花遍地,梅兰竹菊,松枫桃杏,竟似比自家住的地方还要悦目一些。
    沈濯觉得有些怪异。
    沈信明和沈信成都是极有分寸的人,怎么会一进了京,忽然就变得这样会享受了?
    下人恭敬引她去了沈信明的书房。
    沈信明大大方方地收回了钱票,含笑问她:“怎么样?大事做定,心里可踏实了?”
    第一次单独跟这位号称吴兴沈氏最会挣钱的人对坐而谈,沈濯心里唯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我们合作挣钱吧挣钱吧挣钱吧!
    “信明伯不要笑话我。还多亏了您帮忙。”沈濯叉手躬身行礼。
    沈信明满面欣赏:“能想到让典儿拉着国公府的两位哥儿同小太爷一席,勾得老人家看见孙辈曾孙辈就眼馋;还能想到通过我的口,散步老宅想要给小太爷挑嗣子嗣孙的消息;然后再命人将兼祧一途递到了那位心心念念都是当正头夫人的姨奶奶跟前。濯姐儿,这三管齐下,德先爷就算不想兼祧分家,只怕也会被推着想到这一步吧?”
    沈濯唇角微勾:“我本来还打算让隗先生在宅子里说说太爷爷有多少多少钱的,不过,没用上。”
    沈信明仰天笑了起来:“果然如此,那你也就太狠了。”
    沈濯脸上闪过鄙夷。
    不生贪心,不入鬼途。
    活该!
    笑够了,沈信明却直起身来,大袖展开,躬身一礼:“我二房在吴兴举步维艰,不是濯姐儿与嫂夫人一力搭救,焉有我家今日?大恩,不言谢!”说着,却拜伏下去。
    沈濯忙侧身闪开:“信明伯,言重了。我陪娘去挑人,您一家被挑中了,愿意跟着我们来京里吃亏受累,该我们感谢您一家不介意这声名之累才是。”
    沈信明说完这话,却不再赘言,起身,拱手:“只是我这里现在还有一个难事,须得濯姐儿你帮忙。”
    沈濯眉一挑。
    沈信明的笑容这个时候再看起来,嗯,一点儿都不真诚,不实在,不厚道!
    “濯姐儿想必还没去看过你顾伯母的屋子,走,我带你去瞧瞧。”沈信明站了起来。
    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沈濯一腔心思,进了顾氏的卧房,立即便明白了过来:“这家具,想是我三婶预备的?”
    沈信明的笑容敛了起来,叹道:“正是。还有这屋里的陈设,我们住进来之后,一样都没有添减过。”
    沈濯扫视了一圈儿。
    红曲柳木的桌椅,薄如蝉翼的汝窑茶器,檀香木架上的翡翠如意,实心铜制的双耳九环香鼎。
    六幅屏风上竟是双面绣的和合二仙。
    沈濯心里顿了顿。
    这等奢靡,怕是三婶把她能搜罗到的所有好东西都堆在了这里吧?
    委实是让人挠头啊。
    沈信明的两道浓眉皱到了一处,愁道:“如今,我可是如坐针毡啊……”
    沈濯点了点头:“我恰有一事跟信明伯商议。”
    沈信明微愕,却也从善如流,伸手请她桌边坐下。
    沈濯坐下,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坐在几百贯中间的感觉不错。”
    沈信明扶额。
    “信明伯,我有一些小主意,想挣一些小钱钱,但是,需要您帮我个小忙。”沈濯的笑容甜得不像话。
    放下手,沈信明一脸无奈:“猜着就是。”
    沈濯托着脸看他,笑得甜蜜蜜。
    是啊,谁都知道你是一把挣钱的好手,怎么可能不用啊?
    “开店的话,做什么呢?长安城什么都有。凡东西,做不了独一份,就顶好不要做。”
    沈濯眼睛亮了起来:“信明伯,看来,你最近也没闲着啊。”
    沈信明摸了摸鼻子:“习惯了。”
    沈濯笑了起来,说出的话,吓了沈信明一跳:“我们什么都可以做。信明伯你觉得长安东西两市里,什么东西好卖,什么东西好挣,咱们就做什么。我管保你,吃喝玩乐,衣食住行,不论哪一样,都能做到比市面上,强一线。”
    沈信明的双眼,顿时比沈濯还要亮:“此言当真?!”
    沈濯的俏脸上泛出奇异的光彩,那是沈信明在任何人脸上都没见识过的自信:“我有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爹爹,有个在宫里待了二十年的三品女官师父,还有一个满脑子里都是奇思妙想的隗粲予先生——你说,我这话,当不当的真?”
    我还有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
    论起来吃喝玩乐,属当今世界,真真儿的,我怕谁?
    沈濯走的时候,沈信明已经在做铺子格局设计和罗列所需人手了。
    ……
    ……
    与此同时,罗氏去了桐香苑探望韦老夫人。
    韦老夫人现在的感觉,十分怪异。
    很复杂。
    伤心?不算。这些年也没寄予过希望,所以也就无所谓失望。
    孤单?也不算。沈信行出生后,沈恭就再也没留宿过她的院子。
    羞耻?谈不上。沈恭一辈子标榜的就是自己是吴兴沈氏。如今出嗣沈恒,反倒成了吴兴沈氏的嫡支。
    沉重?更不是。她只觉得双肩上一阵莫名的轻松。
    解脱?还不像。沈恭活着,她就只能是他的妻子。这个扣子,一生都挣脱不开。
    所以,韦老夫人一直在发呆。
    罗氏挥退了下人们,轻轻地坐在了她身边。
    韦老夫人发觉了她,却也懒得说话。
    婆媳两个就这样静静地坐到日头偏西。
    “母亲,以后家里,就能过安生日子了。您放心,媳妇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您。”
    不知道什么时候,罗氏温柔地握住了韦老夫人那已经不再白皙细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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