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的婚事轰轰烈烈地来了。
    众人都说,那场面丝毫不输太子殿下大婚。
    有人跑去太子和太子妃跟前说小话,夫妻两个的应对一模一样:“卫王毕竟是与新罗国联姻,这是两国的体面。原本就该比我们盛大才合礼仪。”
    话风吹到建明帝耳朵里,皇帝陛下表示非常愉悦:“瞧瞧,亲贤臣远小人,太子就懂事多了。”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穆跃进了卫王府,竟如鱼得水。卫王与这个长史十分相得。而且,两个人的表现都极为得体。甚至连穆跃的家里人,也瞬间收敛起来,深居简出,谨言慎行。
    绿春听了内廷尉府的回报,自己忍不住咕哝:“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建明帝则皱了皱眉头,问绿春:“二郎现在哪里?”
    绿春扬眉,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含着一丝嘲讽:“跟邵家公子一起去看皇后娘娘了。”
    “邵舜英竟是跟二郎更亲近?”建明帝觉得有趣,“他邵家一向是无宝不落的家风。二郎那个样子,难道还能比大郎对他们更好?”
    绿春撇了撇嘴,没吭声。
    ……
    ……
    与此同时,喧嚣了许久的宫廷布帛采购招投标一事也终于尘埃落定,最后中出的乃是吴兴沈记。
    消息一出,沈信言头疼不已。
    虽说女儿出手,例不虚发。但这随后而来的麻烦可也不少。
    果然,第二天上朝,群议汹汹。
    “沈信言以权谋私!”
    “朝廷有律例,在任官员不得与民争利,行商贾事!沈侍郎这是明知故犯!”
    “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辜负圣恩,天理难容!”
    不一而足。
    建明帝也无奈,准沈信言自辩。
    “此事,咳!臣也是刚刚才知道。这吴兴沈记,虽然打得是吴兴旗号,却是刚刚分宗后的京兆沈氏一族的沈信明的东家。如今与我,算是没有什么干系了。”
    沈信言努力说明。
    御史大夫廉绾冷笑连连:“如今这沈信明还在打点你家的庶务,你敢说没有丝毫关系?”
    沈信言叹了口气,躬身对建明帝坦白:“廉大人所言不虚。此事算是臣治家不严了。家中小女因顽劣惯了,其实也拿着自己的压岁钱去这沈记里掺合了一脚。”
    朝堂沸腾。
    “什么家中小女?只怕就是你沈侍郎保驾护航吧?!”
    “沈侍郎,才进户部就贪婪若此,若是给你在户部站稳了脚跟,你是不是要把国库搬去自己家中?”
    “陛下,请治沈信言贪弊!”
    “陛下,请夺沈信言侍郎之职,交大理寺纠查其贪渎之罪!”
    沈信言双手一摊,无奈苦笑:“家中小女酷爱商贾事,各位大人又不是不知道。小女店铺里的小食,沈某倒要问问,哪一位没吃过?”
    众人一寂。
    呃,不仅都吃过,而且,因西市常常缺货,还舍了面子亲自跟沈信言讨过……
    “她爱做生意,在外头却从未用过我的名头。若是大家不信,尽可以去查。哪怕是构陷呢,只要能扯到我身上,沈某立即辞官归老,一世不问朝堂事。”沈信言慢条斯理,但是,“构陷”二字却咬得极清楚。
    这话一出,便是廉绾,都咬着牙皱了眉头不做声了。
    他把沈信言从头到脚查了一个遍,耗时何止三五个月,竟是一点儿破绽都查不到!
    大奸大伪!
    这姓沈的一定有什么惊天的野心和阴谋!
    否则,他怎么会这样小心、这样干净!
    就在此刻,卫王忽然往前迈了一步。
    “沈侍郎是能吏,这一点有目共睹。”卫王带着一贯的阴柔,轻声细语。
    “但这招投标管理办法,毕竟是从我家三弟手里拿出来的。你作为老师,即便否认,大家也不会相信你事先不知情、没见过。
    “沈侍郎清廉,这本王也信。毕竟在扬州益州都待过的人,不会没见过这等小世面。
    “可若要说令爱是近水楼台先知道那管理办法,比所有应标者都提前做了准备的话,似乎跟你沈侍郎清廉不清廉,也没有多大关系。
    “当然,以上也纯属揣测,并无实据。所以本王觉得,因此问罪于你,也有些牵强。
    “然而前几日,本王听说了一件事。本王听说,太子哥哥曾经宣召你去了东宫,问你何德何能,胆敢接手户部,做这天下计相。”
    说到这里,朝里顿时一片嗡嗡声。
    卫王顿住。
    众人的声音立即也跟着停了下来。
    但是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从沈信言身上转向太子,又齐刷刷地转回来看向沈信言。
    人人都在等着卫王的下文。
    “听说你当时没有回答。”卫王说到这里,再次顿住。
    果然,朝臣们交头接耳得更加兴奋了起来。
    “本王以为,太子哥哥这话问得极好。你之前虽有主政益州的上等优绩;但一地之民政,与天下之财计,毕竟不可同日而语。
    “你那时不答,本王替你找个理由,仓促之间,你没准备好。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样久,想必沈侍郎再次面对这等问题,应该成竹在胸了罢?
    “今日这朝堂之上,本王便替太子哥哥再问你一次:
    “沈信言,户部是天下命脉,是立国根本,是我大秦能够长治久安的第一要害。你上不识孝悌、下不能齐家,你有何德何能,敢来接手这计相之职?”
    紫宸殿里,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谁都不知道,卫王秦焓,这个自幼跛了一足,被盛传阴柔诡谲的,隐形人一样的二皇子,竟然有如此犀利的词锋,这样漂亮的口才!
    建明帝眸子里异彩频闪,太子的眼角微微抽动。
    便是沈信言,也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卫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卫王弯了弯嘴唇,仍旧如往昔一般冷清淡定:“沈侍郎,本王还听说,大名鼎鼎的卞山隐士阮止,也就是我家三弟费尽心机请进京来给自己当幕僚的那位北渚先生,已经被你接进了侍郎府。
    “怎么你没有好生跟他讨教一下这生财理财之道么?
    “说说吧。紧紧地捂着你那一二三,不肯亮出真本事,本王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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