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的这一把火烧得建明帝大发雷霆,立即派了刑部侍郎秦倚桐亲自去审:“有任何发现,立即马上直接来告诉朕!”
    京兆府、长安万年两县,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不挨骂的。
    唯有东西两市的商人,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争先恐后往平准署跑——烧掉的是哪里?谁家的?卖不卖?!
    寸土寸金的地方,平准署令自然躲着不见人,却放出话去:“铺子是人家自己的,卖不卖我管不着。想买想卖的都去找牙行,找我算是怎么回事?”
    众人明白过来,一哄又去问牙行。
    京城最大的牙行笑眯眯地问他们:“先说说抽佣,能给我们多少?我们再告诉你们行市。”
    有那明白人,立即反应过来,塞了两块金子过去,只求一个答案:“是不是有人在我们前头问过了?”
    牙行倒也光棍,痛快地告诉他们:“东市大火第二天一早,牙行刚开门,就已经有人在我们这里放下了钱。东市那条烧透的街,人家包了。我们的规矩大家伙儿都知道,是不能够把上下家的消息泄露出来的。各位,恕罪,下回请早!”
    自然也有不死心的,再塞金子,悄悄打听是谁这么大手笔。
    牙行这回却不敢收,笑着请他回头看铺子开业就知道了。
    一条街,烧得成了瓦砾场。
    万年县自然是寻各个店铺赶紧清理。
    可是几乎烧得家毁人亡的铺子们,一家一家地抱头痛哭,现在哪里顾得上什么清理?
    还是牙行的人忽然出现,雇了力巴,帮着各家收拾东西。砖头瓦块、残损的家具都用大车拉走,还帮着把店铺们抢出来的细软东西打包收好。
    铺子的掌柜东家都已经预备好了掏钱,却没一个人来跟他们收一文钱。
    一个店东一边哭着被砸断了腿的儿子,一边拉着牙行的人问:“我是不信天上掉馅儿饼的。您跟我说,是不是有人看上我的铺子了?他出多少钱?”
    牙行的人面露为难之色,却趁机露了露口风:“能在东市开铺子,哪里就只有这一个铺子了?这地方值不值当卖、什么时候卖、卖多少,不都是东家说了算?我们不过是牙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正月的,人家买主儿说了,不论卖不卖,先让大家伙儿安稳几天。不急在这一时。”
    被烧的都听说了这个信儿,有心眼儿活泛的,立即去寻牙行的人:“我若卖的早,是不是价钱更好?”
    牙行听了吩咐,这个时候必要装假:“这样好的地段,又赶上西北打仗,西域的细货进不来,生意正是好的时候,做什么非要卖?不过出几个钱修整修整罢了……”
    “家里觉得晦气。”想卖的一口道破。
    这个理由太强大了。
    牙行当即记录下了对方的信息,只道一句:“您说个数,那边儿说了,只要是个诚心的卖价,头一家开口的,他都接着。”
    第一间铺子就这样一夜之间倒了手。
    消息传出去,就像是秋天里一阵狂风,吹倒了院子中最高大的梧桐树。所有被烧的铺子蜂拥去了牙行和第一个卖家处打听:“谁买下的?多少钱?”
    牙行回得妙:“两家子都不是在乎钱的人家。你们打听着了也没用。买铺子那位撂了话,虽然不缺钱,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价钱,好说。但得分人。”
    卖铺子的就更加找不到人了。
    只有几个聪明的,连吓唬带哄,又主动降了降价钱,把手里的铺子悄悄地转了。
    众人正在悻悻,那牙行忽然又有一个做中人的,吃醉了,“不小心”告诉了一个被烧了的铺子:“你们笨。头一个卖的简直精成了猴儿。西北这一场仗,从说要打,到打起来,就用了小半年。这打完,到收拾清商路,又要小半年。里外里一年的功夫呢!西域的东西别说是进不来了,咱们的东西不也一样出不去么?这东西两市这半年的生意难做,你们自己没感觉么?
    “这东市的这条街,你以为平准署真不管吗?那皇上的库里吃什么?不过是现在大家都没缓过来,所以平准署万年县都躲得远远的。等刑部把这事儿了结了,那官字两张口,该怎么吃你们,就怎么吃你们!
    “到时候,里外翻修,钱,时间;再去进货,钱,时间。你以为老客人们就光等着你们呀?西市那边早就憋足了劲儿抢你们的生意呢!不信你们去看看,这几天是不是一边儿上新样子,一边儿给新客人们降价抹零呢!
    “所以啊,早点儿周转,拿了钱去干别的,比什么不强?都耗在这片焦土上,显摆你家有钱呢?”
    是醉话,却也有三分歪理。
    众人悄悄地传开,自己在心里悄悄地琢磨。也就有人,悄悄地去找牙行:“甭废话了,我急着脱手,交给底儿吧。”
    牙行痛快划下道儿来,卖家发现竟然没有想象中的狠辣,立即痛快地又易手了十来家。
    这个消息传开,炸了。
    众人一拥去找牙行。牙行各个分开,一个一个地谈。
    大正月里,东市里忙得不可开交。
    ……
    ……
    而沈濯,就坐在崇贤坊的府里揪头发。
    哪里想得到真会有这么大一场火?!
    而且,自家那些忽悠人的法子还真管用?!
    这样买起铺子来,自己哪儿有那么多钱?!
    不能硬买,就只能……
    没奈何,找北渚。
    北渚先生一听,两只眼只放绿光:“此事大小姐不要管了!交给老夫!”
    沈濯哼了一声,伸了手在桌子上敲:“不许找公主!”
    北渚顿时一僵。
    “我这里有个换手的法子,我却不能出面,先生去跟牙行及那些人谈。”
    东市里剩下的各家两天后接到了另一个方案:那些实在不想卖掉手里唯一的下蛋母鸡的人家,这边可以租。先付三年租金,以后一年一付,但是合约必须十年起算。
    可这个租金就不那么好谈了。
    谈来谈去,谈得翼王府长史、章扬先生知道了消息。
    北渚先生笑眯眯地来找沈濯:“三爷临走,跟章扬说过,他的钱,随你用。所以,我就用了。”
    粉面通红的沈濯咬着嘴唇硬扛:“用就用了。大不了,我算他入股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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