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的哭灵平静无波,只是临波公主哭着去请求建明帝,想要在太后灵前守满七七四十九天。
    建明帝犹豫了一下,勉强点了头:“三郎是要守的,你陪着你弟弟,也好。”
    临波公主便又悄悄地拉了建明帝的袖子,擦了泪,低低道:“父皇,陇右不能没有镇军的大将,也不能只有一个镇军的大将。我想求您将我的封地改至陇右,我愿在陇右立公主府,为大秦永镇西北。”
    建明帝诧异之余,又惊又喜,目中精光大盛:“朕的临波真是女中豪杰!”
    女儿竟然想到了陇右不能只有沈信芳一人做大!
    如今大秦,除了陈国公府之外,尚有朱、彭、曲、虞四家武将。清江侯朱闵虽然精明,但儿女们都憨厚。朱凛即便留在陇右,也无法对沈信芳形成制衡。
    彭、曲二侯都是散淡得令人发指的性子,指望他们能留在一个地方,实在是太难了。
    虞家已经被放在了兵部,再往陇右伸手就不合适,总不能为了压下一个沈家,再养出个虞家吧?
    如今临波却提出来要带着丈夫去永镇西北,这可是意外之喜!
    “只是,朕听说琴氏一向宝爱她那个儿子,能放他跟你去西北吃风沙么?”建明帝想知道曲侯的想法。
    “我那婆婆眼里可看不见她儿子。只要侯爷能跟她双宿双飞,其他的都是小事。至于驸马……”临波腮上微微一红,“他都听我的。”
    建明帝扬起了一边的嘴角,轻叹了一声,伸手抚在女儿的头顶:“所以你才想要临走之前,好生陪伴你皇祖母几日……”
    临波低下头去,眼泪又落了下来,过了片刻,方轻声道:“让我和驸马去陇右的事情,其实是那天皇祖母跟我说的……”
    原来是母后……
    建明帝闭了闭眼,心中一阵酸涩,哽咽道:“你皇祖母为了朕,真是操碎了心……”
    父女二人无声对泣了一会儿,绿春走来,轻声道:“公主殿下,净之小姐在那边等您,说想跟您说句话。”
    临波这才拭泪告辞。
    “沈净之寻临波做什么?”建明帝随口问。
    “那一位已经快要到了。老奴看着公主一直不走,所以……”绿春尴尬起来。
    原来是借着沈净之的手赶人。
    建明帝瞟了他一眼。
    “这好歹,净之小姐是见过那一位的,公主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可是从未见过……”绿春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建明帝不置可否,只看了一眼周遭,问:“都安排好了?”
    “是。”
    绿春早就把这附近都清了场。除了拉着建明帝说小话的临波公主,和等在不远处伴着临波出宫的沈濯之外,已经没了旁人。
    灵堂之内,建明帝站在巨大的棺椁前出神。
    而灵堂之外,沈濯和临波窃窃私语往前缓步而行。
    “真的没有孕事么?”沈濯似是随口问道。
    临波微微一滞,终究还是有些别扭地说了实话:“一个月多一点。”
    “太医竟没看出来?”沈濯漫不经心。
    “我反应小。守完了孝就去陇右。不然,我就走不成了。”临波言简意赅。
    曲追想去陇右打仗,临波想离开京城。
    这个消息沈濯自然是早就从耿姑姑嘴里听说了。
    之前她还在猜,若是临波这一回真的有了身孕会怎样。现在听临波当面承认,沈濯听明白了:若是她真的将有孕的消息告诉了出来,那她一定就再也走不了了。
    不论是出于疼惜她本人的真情实意,还是从一国的帝王、太子角度出发,放曲追去陇右很容易,但她和她肚里的这个孩子,却是再想出京就难了。
    所以,不如瞒着。
    “嗯,早些走吧。回头我跟爹爹说,天气渐热,停灵的日子短些吧。太后娘娘疼你,不会在乎这个的。”沈濯非常理解。
    临波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正慢慢往外走,却见迎面来了两个人。
    前头引路的乃是绿春最倚重的心腹大徒弟,后头走着的,却是一位僧人。
    与寻常身穿海青的僧人不同,此人身上穿的是粗麻缝制的僧袍,看上去又是才刮了头脸,显得格外整洁干净。
    临波有些诧异,不由得立住了脚:“站着。”
    看面相就老成持重的内侍忙弯腰行礼:“二公主,沈小姐。”
    “怎么我没听说有大和尚来给皇祖母诵经?”临波好奇地打量着那僧人。
    “是,陛下临时起意。”内侍深深弯着腰解释。而那僧人,也就是湛心的目光,则在临波脸上一转,便落在了沈濯身上。
    沈濯不吭声,往后站了站,看似要躲到临波的影子里一般。
    可是她们面朝的方向恰是夕阳斜照,阳光打在了古玉上,一道美丽的七彩光弧一晃,晃花了四个人的眼。
    “嗯?”就连临波都回头看沈濯。
    沈濯面上有些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玉玦,下意识地解释:“原想着今日怕是最后一回见太后娘娘的仙灵了,所以特意佩了她老人家赐的玉玦来。”
    “竟是纯白的,难怪先前我没发觉。这是皇祖母爱惜你,告诉你她知道你的孝心了呢……”临波说着,鼻子又是一阵发酸。
    沈濯热泪盈眶,拿了帕子擦泪,不小心又晃动了那玉珏,又是一阵缤纷绚烂。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块玉玦,可否赐予贫僧?”湛心终于忍耐不住了,往前迈了半步。
    “你要它做什么?”沈濯警觉地护住了腰畔。
    湛心垂下眸去,双手合十:“此物与贫僧有缘。既是先敬贤太后旧物,当可助贫僧念诵祝祷,事半功倍。”
    沈濯满面的不信,再往临波身后躲了半步:“寿春宫中先太后娘娘的旧物甚多。你若仅是持诵,可央求陛下赐你。我这玉玦已经挂了一天,万一日后被你拿去放在不该放的地方,被人瞧见,我的名声就坏了。”
    言下之意:不给。
    湛心越发坚定地合十,拦在她二人面前:“还望这位女施主行个方便。”
    “罢了。里头还有父皇呢。净之不用担心。”临波不欲节外生枝,便劝了沈濯一句,又对那内侍道,“此事进去一定原原本本禀告陛下,不得遗漏。”
    沈濯不情不愿地将玉玦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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