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中原东方的蓬莱城西北一两千里之外的阳和卫附近有一座天音山。按理说这座山本来应该叫做阳和山,能够这样称呼的原因就是在这座山上有一个江湖上威名远播的门派,就是天音宗。
    和寻常门派不同的是,天音宗宗门占地面积非常小,只有一个小小的宅院那么大,也就只能容纳三四个人居住。天音宗也就只有三个人,从来都没有什么下人和不记名弟子。而这三个人在之前的部分当中已经全都提到了:掌门戏音天师、大师姐原婧裳、小师弟曹罚。这三个人在在江湖上的大名非常响亮,在每一代当中都是顶尖的佼佼者。
    可是戏音天师这个人有些不拘一格,不屑于和江湖上那些人都不怎么来往,也不喜欢热闹。骨子里面有些好面子,有的时候疯疯癫癫的,还喜欢吹牛,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常常以为这个天下他就是天下第一,活脱脱就是一个老顽童的形象。
    常常提着一个葫芦,虽然是装酒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的,因为只要里面有酒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被喝个干净。
    “裳儿!裳儿!”差不多在藤原臧海挑战蓬莱城的同时,外出了好长时间的天师突然回来。依旧是满脸通红醉醺醺的邋遢相。
    “哎?不对,裳儿好像是下山去了,她不在。那就罚儿,罚儿!罚儿!哎?好像走得更早。”天师在自己宗门的门口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想到两个徒弟全都下山去了心里未免有些失落,更多的还是为自己的午饭担忧。
    “啊!有没有人能给我做饭啊。”疯疯癫癫摇摇晃晃的推开了有些陈旧的门。平时天音宗实在是冷清的可怜,在物资充足的情况下他们三个人一般都不会下山。
    可是一进门儿,却听到了里面伤情的琴声,似断似续犹如伤心断肠之音。
    天师一听,家里还是有人在的,这下他的午饭有着落了。
    顺着琴声走到原婧裳的屋前,身体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可能要摔倒。一把推开大徒弟的房门,也不管女徒弟在屋子里面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就直接推门而入。
    原婧裳歪着头,把这首曲子弹得很慢很伤情,感觉自己已经死了成百上千年。
    “喂!好裳儿,师父饿了,快去做点饭来。饿的时候还真的不能喝酒,真伤胃。”也没管原婧裳怎么反应就准备回到床上休息。
    原婧裳无动于衷,手上的演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冷冷的说道:“你自己下山去吃吧,我没心情。”
    天师一愣,幸好还没有走远,要不然又是白等。小心地走回来,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和以前比起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拖着摇晃的身体走进原婧裳的房间找了旁边的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刚想说句话,却被一个带着浓重酒气的长嗝顶了回去。
    “嗝~”天师张开嘴,接着打了好大的一个哈欠,哈出来的空气全都是熏天的气息。
    原婧裳并没有被这影响,在她的心里有比这更让她心烦的事情,上半身一动不动的接着弹琴。
    天师把空葫芦扔到一边,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赶紧喝下去让自己醒醒酒。一杯下肚,立刻就感觉神志清醒好多。拍了拍自己的脸,生怕自己再耍酒疯。
    “好徒弟,你怎么了?为师怎么感觉你和平时不太一样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说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天师信誓旦旦的要为原婧裳出头。这么好的一个女徒弟,自己都舍不得欺负怎么可能让别人伤成这样?
    原婧裳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她受的那些委屈就只能埋在心里了。
    “不是?不可能!你是我带大的,你什么性格我最清楚。肯定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说是不是罚儿欺负你了。没事啊,你别怕,反正现在他义父已经死了咱们也不用在拿他的手短,咱们也不用怕他。他要是敢欺负你,你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对于戏音天师这两个徒弟比起来,他当然是更喜欢原婧裳这个女弟子。之所以能收曹罚这个徒弟完全是因为在他们天音宗最落魄的时候,孙半城找上门希望能够收自己的义子为徒,然后他就可以无条件地为天音宗提供金钱上的帮助,天师这才收了曹罚为徒。而就在土木堡之变的时候正好快要接近孙半城该送钱的时候,天音宗之内也没有什么余粮,原婧裳才要下山自己某一些生计才在阳和卫碰到了刘晟翀。可是没想到在那之后孙半城就直接被朱祁钰杀掉了。
    这下子天音宗这一下就没有了所有的经济来源。所以倒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要回到宗门,因为他们实在是连饭都吃不起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再加上人少的缘故,天音宗也不至于位列于门派当中的末几位。单凭这两个人就绝对可以成为“一家两阁”之下最强的实力。
    “啪嗒!”
    一滴泪水滴落在古琴上,原婧裳被师父这么一问就情不自禁的往刘晟翀的思路上想,一下子就触及到她的伤心处。
    这一滴不要紧,接着就是脸上止不住的泪水流淌下来。她想闭上眼睛让眼泪流淌的慢一些,这样可能就不会觉得伤心了。
    天师一看心里就更加心疼了,自己这徒弟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伤心过。除了平时需要她给自己做饭,平时这徒弟就像是自己的小公主一样,含在嘴里是怕化了,捧在手里是怕干了。心疼的同时怒火也是在一点一点的燃起。
    “你说是不是罚儿?你说,到底是谁让我的乖徒儿这么伤心的?我肯定折磨死他。”天师在江湖上还是有点地位的,他想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到的。这么一个跨越了两个时代的人,无论是资历还是武功都毋庸置疑。
    得到了师父的支持之后,原婧裳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洪水一下子澎涌而出,一下子抱住师父,嚎啕大哭:
    “师父啊,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有哪里不好的?为什么他会不喜欢我?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有人欺负他我帮他出头,他饿了我给他做饭,我都把自己的身子都给了他,为什么他赶我走的时候还是那么绝情?师父,我不甘心。你说我有哪里不好?”
    原婧裳就在话还没说到半句的时候,泪水就已经把天师的后背全都浸湿了。她感觉那一段时间是她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却也是一切痛苦的开始。对于她来说,把自己作为女人的第一次交给最心爱的男人她心甘情愿。但是没想到在这之后刘晟翀还是那么冷酷无情,该赶她走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
    “啊?”天师听完简直是目瞪口呆,他也没想到这个傻徒弟竟然为了一个男人疯狂这个地步,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把身子都交了出去。要不是因为对方负了她的心意,恐怕她一点懊悔都没有。
    就算是要发火,那也得等他把事情问明白了再说。
    “哎呦喂我的傻徒弟!什么男人能把你迷成这样?就罚儿那样的武功还有英俊的相貌,我都觉得配不上你。这是哪家的小子有这么好的福气?”天师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是被他找到了肯定不死不休。
    原婧裳的头在他的后背来回的磨蹭着,显然是不想告诉他刘晟翀的身份。要不然师父肯定会追杀刘晟翀到死,现在在朱高燧那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生活的怎么样。
    “你怎么什么都不说?那你让为师怎么办啊?看到你这样为师可是心疼坏了。”
    原婧裳伤心到极致,身体也感觉非常不舒服。一只手捂着嘴,退离开师父的怀抱,弯下腰悬在空中开始干呕。这几天每逢伤心到内心最深处的时候她就有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可能是和她好几天没有吃饭的原因。
    天师在他的后背拍了拍,看到地上就只有几滴勉为其难吐出来的口水,就猜到裳儿这几天究竟是怎样一种消极的生活情况。
    “哎。为了个男人你值得么?我看你这么几天肯定没怎么吃饭,你等等我,我下山去给你买点吃的去。”天师刚想要走,手就被原婧裳拉住了。
    接着这股力量勉强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师父。她这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就在她最想把心里话儿说出来的时候她宁可是接着饿着,也不想把话再憋回去。
    就说是知女莫若父,天师一下子就看出来她的意思,就又重新坐下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要是能说完了再睡一觉,兴许睡醒了就什么都忘了,也就不再有痛苦了。
    天师的手在他的后背一点一点的拍打,回忆起往事:
    “裳儿啊,你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就把你捡回来了,我对你真是想亲生女儿一样。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不着调的,但是我一直都对你非常关心。我希望你以后能嫁给一个如意郎君,他可以对你好,让你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我也就没什么别的要求了。要是可以的话,你以后的孩子可还要跟我学武功。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对你放手?”
    天师把她从小带到大,又当爹又当妈的。同样是人家的徒弟,这种感情可是曹罚绝对都比不了的。虽然年龄差距非常巨大,天师和她之间已经超越了师徒,更像是父女了。
    她不说话,枕着天师的腿,上面的眼泪越过鼻梁流进另一只眼睛。
    “你不用怕,我肯定给你出头,你告诉为师他叫做什么名字?你怕我弄死他的话,你告诉我他师父是谁也行。这江湖上为师怕的人都不会超过三个,你尽管说。”天师把她扶了起来,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徒儿的这口气他是非出不可的,要不然他颜面何存,再说了要不找点事情做以后他还不无聊的要死?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情好了一些,原婧裳有点想要看她师父的笑话,别打算吓唬吓唬他的师父。既然师父也不打算找刘晟翀的麻烦,他师父的名号还是可以吓得住人的。
    “师父,你真的想要知道他师尊的名号?徒儿可就真的说了?”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眼圈和鼻尖充斥着少女的绯红。
    天师快速的摆手,他还不信了哪家不知好歹的弟子敢欺负到他们天音宗的头上:“说说说,师父我从来都没怕过谁。”
    她低下头,轻点了一下脑袋小声的说道:“他师父是……竹剑尊。”最后的三个字声音格外的小。
    刚开始还没有听清,可是想要让她再重复一遍的时候才想到了这个名字。
    “谁谁谁?竹剑尊?你喜欢上的是他徒弟?哪个……不对。真是他徒弟?他徒弟多大啊?我滴天啊,孽缘啊!怎么回事他的徒弟呢?哎呀!”戏音天师显得有些慌张失措,说话都有些话不对口口不对心。
    她扭过头看向师父的脸疑问道:“师父,您怕竹剑尊么?您不是说要给我出头么?您不是说您是天下无敌的吗?”
    “是,我是天下无敌,但是我不是还说过除了几个人吗?”天师扭扭捏捏的,刚才要为徒弟出头的勇猛的气势顿时全都消失了。
    “他就是我说着这几个人里面的。好徒弟,竹剑尊我是真的没办法。等以后我只能背着他教训教训他徒弟,你放心吧。”天师信誓旦旦的说道。说白了,整个天下他就只怕两个人,这两个全都是他的老朋友,一方面是因为作为朋友下不了手,另一方面是拍着良心说自己的武功是真的不如人家。
    “切!”她不禁唏嘘,这就是她的师父。“刚才还说给人家出头,现在怕这个怕那个的!来来来,你现在就给我说说什么人你碰不起,以后我注意他们的人,也省的给你添麻烦!”
    她显然是生气了,哪有这样的师父?知道不敌对方,自己的弟子受了委屈都不管了?
    “喂喂喂,不是不是。他是我的老朋友,我怎么能跟他动手呢?对吧?他也是讲理的人,我以后肯定跟他讲道理。再说了为师怎么会有那么多怕的人?”然后突然压低了声音,“不就是那么两个吗?”
    、“哪两个?你不说明白了指不定有多少个呢?”
    天师有点不好意思。说起他惹不起的人真就是只有两个人:“竹剑尊,还有……钓龙翁。”
    “东海钓龙翁?殷玉楼的外公?”她吃惊的问道。
    百般不情愿之下,戏音天师这才承认这两个人他真的是惹不起的。
    “好好好!是师父我武功不行,你开心了吧?这下子好受一点了吧?”现在就好像天师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他非常不愿意承认有人比他强,但是想不承认也不行。
    “哪有?”她看完师父的笑话,心情的确是好了不少,不过伤心事哪有这么容易就轻易忘记。
    “行了行了。”天师最要面子,这下子在徒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这下子自己的弱点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你休息一会,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
    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他已经没有没有脸面再待下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带走他的酒葫芦,背着手摇头晃腰的自嘲道:“晚节不保啊!”
    看着师父这个狼狈的样子,原婧裳感觉到了一丝开心,从小她把师父当成了亲爹一样,还是一个能和她嬉笑打闹的亲爹。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非常短暂,又重新难过起来。
    快乐只是暂时的,伤心才是永远的。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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