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沈穆出身武将之家,年少时武艺出众,在京卫营从一个小小的旗手提拔至指挥佥事,后先帝驾崩,朝堂动荡,他得新君青睐,提调至禁卫军腾骧营任统领,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几年后,京城诸事皆安,沈穆时任禁卫军统领,自求外放,先后任过南京卫指挥使、河南都指挥使、山西都指挥使,后西北动荡,北夷蠢蠢欲动,寻衅滋事,皇帝又命其为甘陕总兵,苦守边关十余年,数次与夷人鏖战,终大获全胜,换得边疆安宁。
    延泰九年,边关战事渐平。皇帝设立中、前、后、左、右五军都督府,分管南、北直隶及各地卫所,任命沈穆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并加封定国公——子孙后代世袭罔替。
    或许是边关苦寒的生活塑造了沈穆严苛自律的性格,他回到京城后,虽高官厚禄加身,仍不改低调朴素的生活习惯,除上朝和处理公务,极少与朝臣应酬来往,也因此更被皇帝视作忠勇本分之臣。
    若说他有什么为人所知的癖好,定是喜爱良驹无疑。每年,他在各地的旧属都会精挑细选一些好马送来京城,皇帝也多次将外朝进贡的良驹赏赐给他。
    *
    听到侍从禀告说“大少爷和信国公世子来了”时,沈穆正在马棚里相马,他一边抚着马儿厚密油亮的鬃毛,一边朝跑马场里招了招手。
    正骑着马来回兜圈子的沈星月策马过来,抬腿从马背上跃下来:“祖父,您叫我?”
    “嗯。”沈穆面色和蔼,“你大哥最近什么时候沐休?”
    星月的大哥沈星朝如今正在禁卫军腾骧营里当差,前阵子刚提了副统领,每个月除了沐休的日子,吃住都在宫里。
    沈星朝小时候调皮捣蛋是个惹祸精,定国公世子管不住他,沈穆经常亲自教导这个长孙,不过自从沈星朝入禁卫军当差后,行事越来越缜密稳重,沈穆便不再过问他的事。
    沈星月每天光想着玩儿了,哪有空关心她大哥哪天沐休,闻言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芒种那日好像回来过,露个脸就出去了,我也没见着人,是听娘说的,如果没错的话,应该要二十九、三十左右才有沐休了吧。”
    今天才二十五,还有四五天才到日子。
    沈穆不置一词的点点头,问她:“你看这匹马如何?”
    沈星月偏头看了看,笑道:“看起来挺不错的,不过比起踏云来还差了一截。”
    踏云就是她刚才骑的那匹,是这次南京那边送来的良驹之一,高大矫健,通体雪白,沈星月一见就喜欢,特意讨了去。
    沈穆笑起来,显出眼角的纹路,饱经风霜的脸上神色平和,一来一往地跟孙女讨论起这马的好坏来。
    片刻后,马棚外响起侍从的声音:“大少爷!”
    沈穆躬身观详着马儿的四蹄,沈星月探头看去,十分意外:“大哥?你怎么来了?”说着跑出马棚。
    沈星朝已经听下人说了她和老太爷一块儿来的,也没惊讶,笑道:“我今天沐休,听说南京那边送了马来,就来看看。”指着她对身边人道,“这是家妹。”又向沈星月介绍道,“这位是信国公世子邵大人。”
    沈星月早注意到他身边那个穿着白色骑装的男子,因为此人长着一张无比炫目、夺人眼球的俊脸,而且高大挺拔、气度雍容,让人一见着就忍不住把眼睛黏在他身上。
    原来这就是名冠京都的信国公世子邵庄,果真名不虚传,一出现就把她英俊神武的大哥对比成了路人甲。
    沈星月暗地里吐槽着自家兄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打量着邵庄,面上大方一笑,行了个抱拳礼:“见过世子,久仰大名。”
    “沈小姐。”邵庄对她的言行毫不介意,微微一笑,顿如云破月开,耀眼非凡。
    一个男人长得如此好看,让她们这些女子颜面何存。
    沈星月眨了眨被闪到的双眼,转身跑进马棚里:“祖父,信国公世子来了。还有大哥。”
    沈星朝的眉角一抽,强作淡定地朝邵庄抬了抬手:“世子,请。”
    两人并肩步入马棚。
    马棚是养马的地方,虽有专人打扫,但还是充斥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沈星朝自幼与马打交道,闻惯了,但邵庄身为信国公世子,朝中重臣,平日里锦衣玉食,出入的都是琼楼玉苑,怕是不习惯这种地方吧?
    想到此处,他不由看了邵庄一眼。
    邵庄从容淡定地立在圈马的栅栏旁,面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跟他在御书房里的样子没差多少,只是比那会儿少了几分庄重。
    沈星朝讶然,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两分。
    他敛了神色,对还在相马的沈穆行礼道:“祖父。”
    沈穆直起身看了他一眼:“嗯,来了?”然后朝邵庄笑了笑,“不知邵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叔公折煞晚辈了,您叫我善迁便是。”邵庄行礼道,态度非常恭敬。
    虽说沈穆乃是正一品的大都督,他是正三品大理寺卿,品级上稍占下风,但二人同朝为官,身份上不分伯仲,沈穆称他一声“邵大人”是常理,他却执晚辈礼,亲近之意可见一斑。
    沈星朝听着眼神微动。
    邵庄的母亲——信国公的原配郑氏乃当朝郑阁老的胞妹,郑家祖籍南京,和南京的南平郡王府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亲戚关系,而他已故的祖母就出身南平郡王府,七弯八拐的算下来,邵庄称他祖父为“叔公”也不是不行。
    他不由朝祖父看去。
    沈穆不为所动:“邵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把手中的刚用来擦拭马身的帕子扔给侍从,抬脚出了马棚。
    “请。”沈星朝招呼邵庄,面上略带歉意,他感觉祖父的态度有点过于冷峻。
    邵庄也对他作了个请的姿势,悠然迈步,看不出一丝介怀的模样。
    他祖父戎马一生,从刀剑血海里侵染出的气质,冷脸时眼角眉梢俱是锋利,很少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始终保持从容,邵庄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定力,沈星朝由衷钦佩,同时心头一紧,生出一丝警惕。
    能做到这个份上,要么是不在乎,要么是有所图谋。
    不知邵庄属于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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