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口,她浑身一颤,晏如笑了,五官因她的笑而带着几分典雅。
    她摸着时笙的脸颊,看向假山外,漫不经心道:就算没有我,顾映竹也是痴心妄想。
    时笙没接话,手捂着自己的颈子,你咬这里,我就没法见人了。
    很小的。晏如浑然不在意,他们若问,我们就说是被蚊子咬了。花丛里虫子多,也可以说是被虫子咬的。
    时笙:我信你个鬼,鬼都不信你的话。
    她气鼓鼓地走出假山,探头去看假山上,猝不及防地见到一中年男人,她愣了下,很快就朝着晏如做个有人的手势。
    偷亲太难了,不仅防着顾映竹,还要防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内侍。
    时笙抬起胸膛,朝前迈了一步,我走迷了路,你能带我回春日宴吗?
    中年男子见到自来熟的少女也觉得好笑,你是贵妃请来的姑娘,哪家的?
    右相的女儿时笙,您也是来赴宴的?时笙担忧晏如,不觉地朝后看了一眼,抬脚朝着男人走去,请您给我带路,我父亲定会谢谢您的。
    宫里就是拼爹的地方,右相的声名远比银子好用。
    男人笑了,少女五官灵动,一双眼睛清澈中透着狡黠,他故作不知道:也成,我给你带路。他看了一眼假山内,颇为好奇,那里藏了什么,值得少女这么紧张。
    时笙随着他离开假山。
    晏如走出假山的时候,早就没有人影了。待她走出春日宴,亦不见时笙的身影。
    第6章 吃梨
    殿内的熏香与水果的香气混在一起,周遭安静极了。时笙抱臂而坐,盯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紧张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拿起凭几上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块,碎屑粘在了口脂上,她皱眉,抬手轻轻拂去。
    皇帝与左相晏皋、右相时玮从小一起长大,三人自幼相识,跌宕起伏三十年后,皇帝对两人的态度让人愈发琢磨不透。
    点心是荼白色,带着软绵,唇角的红色映着白雪的点心,显得唇角上的红,愈发艳丽。
    皇帝看着她静静地吃点心,你多大了?
    时笙仰着脸,眼含清澈,轻轻眨了眨,十七岁了。
    皇帝沉默,眼神纯净凌厉,威仪虽在,却没有狠厉。
    殿内气氛有些古怪,时笙耐不住性子,将点心快速咽了下去,陛下,臣女能走了吗?
    性子略有些急躁。
    皇帝不急,挺直的脊背慢慢地靠在龙椅上,他悠闲地拿起案牍上的点心,没有吃,而是递给时笙,你可想做太子妃?
    时笙胆子颇大,对上皇帝的眼睛,睫毛如同幽暗中的光一般,闪着透彻,低低笑了两声,臣女无福。
    皇帝敛了神色,时家的姑娘,瞧着是个没心没肺的,不如晏家的那位通透。
    他将点心放回了原位,香气远离,独留小姑娘清澈的眸色,他搓了搓指尖上点心残留的碎屑,慢悠悠说道:那皇后呢?
    您好像、是家父的大哥。时笙笑不出来了,谁要做皇后,皇帝这么老了,将来一病,就是现成的太后娘娘。
    孤寡无趣不说,再被新帝讨厌,一杯毒酒毒死了,岂不是太亏。
    皇帝突然笑了,朕以为你会选择太子妃的位置。
    毕竟晏家出了太子妃,时家就需有人做皇后的位置,朝堂才会平衡。
    时笙扬起小脸,干净的眉眼让人心疼,臣女有心上人,不如太子英俊,不如您显赫,可她是臣女心中的光。
    心中的光?皇帝呢喃,被少女诚挚的话勾出了心中的痛,他的光,早就不在了。
    你的胆子颇大,初生牛犊不怕虎。皇帝舒心一笑,见她聪慧可亲,眉眼间掩饰不住狡黠,这样的少女适合面对一群老虎。
    时笙没有回话,侧过身,看向外间的虚空,心中担忧晏如。
    晏姐姐回到春日宴上见不到她,会担忧的。
    罢了,你且回去吧。皇帝累了,威压也掩饰不了他眉眼间的羸弱。
    时笙眼睛眨了眨,试探道:陛下,臣女会诊脉,臣女给您试试?
    你诊脉?皇帝不得不看向带着狡猾的少女,唇畔扬起笑,替朕看看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时笙看着和蔼的皇帝,觉得有股亲切感,皇帝仁慈,是父亲口中常说的仁德皇帝。
    她站起来,走到皇帝身边,掀开他的袖口,露出一串数字。
    时笙愣住了,眼睫都忘了轻颤,皇帝等了会儿,见她没有动作,害怕了?
    臣女想起了父亲的吩咐,不能随便给人看病,臣女还是先退下。时笙打了退堂鼓。
    皇帝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
    ****
    时笙回到春日宴上,顾映竹与晏如在下棋,许是两人特殊的身份,让这场对弈,尤为紧张刺激。
    时笙回来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有晏如分神看她一眼,就这一眼,让顾映竹得了便宜,越河而来。
    晏如没有在意,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再者她不愿做太子妃,顾映竹胜了又如何。
    晏姐姐,你若胜了,我给你一件大礼。时笙望着棋局,唇角弯弯,大大方方地看着她,见她神色轻松,不觉起了心思,你说送什么就送什么。
    众人一惊,就连顾映竹也不由将视线从棋面上挪开,诧异地落在时笙精致的五官上。
    被顾映竹逼入墙角的晏如没有去看时笙,身上多了一股威压,是那种在高位上待了很多年慢慢沉淀下来的,她的气势在无形中让顾映竹感到不一般的压力。
    都知晓晏如精通诗书棋画,就算当今圣上都要称赞。
    晏如捏着棋,视线凝滞,慢悠悠地开口:我要时姑娘。
    顾映竹奇怪,你要什么?
    她张扬而肆意,骨子里的傲气让人不悦。其他人都跟着提了一口气,晏如虽说看着棋局,可唇角弯起不可察觉的弧度,我要时姑娘今晚给我暖床。
    其他人笑了,顾映竹松了一口气,女儿家夜里睡在一张床上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时笙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收敛起自己的笑,静静地等着晏如胜利。
    晏如将名利看得很淡,几乎从来不在意旁人的话,她若不刺激下,晏如就输了。这样,只会让顾映竹更加猖狂。
    只有那日在床上,她看到了晏如的热衷。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殿内一阵唏嘘,顾映竹一张粉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是我技不如人。顾映竹咬牙切齿。
    晏如慢悠悠地起身,走到时笙面前,唇畔扬起最平静的笑,若不是时姑娘的暖床,我也赢不了顾姑娘。
    殿内的人都是第一次见晏如笑,不想一向冷情端庄的晏姑娘也可以笑得这么明艳动人,犹如宴上的牡丹。
    时笙同她面对面站着,目光不由炙热,暖床罢了,今夜我去晏姐姐府上就是了。
    光明正大的邀约,最正经不过了。
    晏如终于止不住了,笑意蔓延至深邃的眼中,好,我等着时姑娘。
    顾映竹憋着气,没理会两人的闺蜜情,自己的思想以及停留在棋面上,直到贵妃来了,宣布开宴,她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时笙依旧想跟屁虫一样跟在晏如的后面,其他人依旧坚持不懈地奉承贵妃。
    宴席过半,太子来了。
    两人一来,殿内骤然安静下来,太子一人坐一席,贵妃笑着询问他近日忙些什么。
    时笙没有兴趣听母子叙旧,快速地嚼着嘴巴里的东西,在宫里吃东西,有个要领:嘴巴要快,声音要小。
    她深得要领。
    晏如端正矜持,从头至尾都没有去看太子,相比较之下,顾映竹的一双眼睛就差黏在太子身上了。
    时笙初见太子,眼中露出一股嫌弃,偷偷在晏如耳边说了一句话:有些油腻了。
    晏如皱眉,桌案下的手悄悄在她腰上拧了一圈,时笙立即坐正了姿态。
    女儿家头发长,皮肤白,唇角红,身子好看。太子呢?
    时笙想不到合适的言辞。
    散席后,太子留下,一众世家女子被宫娥安排送出宫,离去的姑娘们发现顾映竹不在她们人群中。
    其中一人不满,贵妃既然满意顾姑娘,为何还要找我们来。
    时笙插话,道:怎样让花变得更加好看?
    施肥,多浇水,精心看顾。
    晏如笑了,自然是要以绿叶相配。
    不对,找一些丑陋的话来做陪衬。时笙不怀好意地笑了,这句话够让顾映竹成为公敌了。
    欺负她可以,欺负宴姐姐,就是不成!
    数名小姑娘围在一起,脸色或青或白,都是一府愤懑不平的态度。
    时笙高高兴兴地拉着晏如走了,当着她们的面就问起露骨的事情,今夜给你暖床,那你只能留一床被子,被子多了,暖不过来。
    晓得了,就留一床。
    时笙又说道:还有,我要花瓣沐浴净身。
    晏如答应,晓得了,要准备你喜欢的熏香。
    众人:
    ****
    时笙高高兴兴地回到府上,一进自己的屋里,就吩咐婢女:准备我一套换洗的衣襟,今夜去晏相府小住。
    婢女惊讶,相爷知晓会不高兴的。
    昨日大公子还被相爷打了,今日姑娘就往晏府凑,不是明摆着找打。
    时笙在妆奁里翻找着首饰,一脸不在意,这是我与晏姐姐说定的,做人要守约定的,待会我会与相爷明说的。
    时玮不在府上,被皇帝急召入宫,时笙去看哥哥时徊。
    时徊昨日挨了一顿家法,现在还趴在床上,手中捧了一本书,时笙将他的书拿了,戳着他的脑门,好哥哥,眼睛会看坏的。
    那也算被你害的。时徊轻哼了一声,略带不满,可目光还是落在时笙的面上,你从哪里来的?
    时笙将宫里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最后叹气,好妹妹我不看权势,皇后之位、太子妃的位置在我面前,都抵不上晏姐姐的一根手指头。
    傻子,皇后的我位置也就罢了,太子妃给你,你就不能点点头?时徊气得心口疼。
    时笙继续戳他脑门,我点头,陛下就给我?时家怎么有你这么一个缺心眼的子嗣。
    时徊沉默下来。
    好了,不与你多说,我给晏姐姐暖床去了。时笙欢快地起身,想起梨子,又转回身,哥哥,还有梨吗?
    你喜欢吃梨?时徊不明白她怎然换了喜好。
    时笙不假思索,姐姐说梨汁水多,想来是喜欢的。
    时徊皱眉,好像哪里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另外可能要换个文名《被吻一次,多活一日》。
    长寿的方法,不可多说。
    第7章 镜子
    暮色四合,晏府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晏如迎了上去,我只当你不来了。
    时笙从车上走下来,素净的衣裳,发髻上仅有三两珠花,五官干净,整个人像是从山间走来的神女。晏如上前,伸手扶她,怎地不理睬我?
    晏姐姐今日穿得真好看。时笙随意敷衍了一句,心里实在过于紧张,抓着晏如的手就没有放开,悄悄问她:晏相可生气?
    没有,夸我棋艺好罢了。晏如眼中透着凉薄,握住时笙的手没有再放。
    两人拾阶而上,裙摆缠在一起,在暮色下漾过契合的弧度。
    跨过门槛的时候,晏相恰好出府,三人恰好碰面,晏相脚步骤然顿住,阿笙来了。
    晏皋与时玮性子不同,晏皋冷硬,时玮儒雅。时笙朝晏相看了一眼,叔父安好,不知您去何处?
    同僚宴请,去玩耍。你鲜少来,小住几日,明日叔父给你办宴。晏皋笑意温和。
    时笙眨了眨眼,晏相对时家不满,今日是吃错药了?
    天光黯淡,三人简单说了几句话,晏皋吩咐婢女好生伺候时姑娘,自己匆匆忙忙走了。
    时笙顺着他的背影看去,姐姐,他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威胁?
    晏时两家本是交好,同为一殿朝臣,长辈感情一向也好,可贵妃自从给太子选太子妃后,两府的关系就有些微妙。
    晏皋想做外戚,一门心思扑在上面,时家也成了他最大的威胁。
    你的桃花笺虽说被时徊挡了,也让我父亲不安。只当是时相故意使坏。晏如漫不经心地说着话,面上却无一丝笑意。
    时笙悄悄牵着她的手,想起两人是最好的朋友,便又光明正大地握着。晏如低头瞧了一眼时笙搭在她的手腕上的指尖,揶揄道:指甲变短了。
    她鲜少用这种语气说话,时笙突然觉得自己握着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
    晏如绷着脸,五官都凝着一股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时笙转头看到她面上的肃然,红唇轻快地扬起,姐姐,你用最严肃的神情说着最不正经的话,不觉得显得你很闷骚吗?
    闷骚这个词是晏如最先用的。有一回,地方官员给晏皋送了几个扬州瘦马,瘦马精通诗词,擅长媚术,让晏皋几个月都往她们房间跑。半年下来,扬州瘦马的地位在晏府内高了不少,遇见晏如,也没有了起初的尊敬,言辞间带着挑衅,下一刻见到晏皋,又是娇滴滴的女子。
    晏如回头与时笙说起的时候,就用了闷骚两字。
    晏如抿唇,唇角抿出不悦的弧度,闷骚两字是贬义词。
    时笙记住了,牵着手,一道回到晏如的庭院。
    晏如是嫡长女,又是晏皋想做外戚的棋子,她所用的规制,都是最好的。一入门,就瞧见了秋千。秋千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晏如满腹诗书,平日里只会与书打交道,在时笙的眼里,她就是一个书呆子。
    没想到书呆子也会玩秋千。
    进去吧。晏如轻声说话。
    时笙点点头,进入屋内,她瞪大了眼睛,屋内铺着厚实的毯子,温馨中透着女儿家的娇柔。
    再看着奢靡的摆设,她好奇,你爹怎么那么有钱。
    都是丞相,她爹吝啬得世间难有,平日里要些月钱都会被骂。
    晏如却道:丞相有不同的作法,我爹的做法很普通,你爹的做法与众不同。
    时笙抬眸,你的话很大胆。
    确实,左右两位丞相在朝名声不同,时玮清流,晏皋则恰恰相反,时笙早有耳闻,但外人所言是一回事,从晏如嘴里说出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哥哥常说我离经叛道,如今想来,你比我更加厉害。
    时笙,在这里,权势象征着一切,时相与我父亲,他们二人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不会因这些小小的贪污而有所不同。晏如唇角扬起讥讽的笑,让她整个人陷入一团冰水中。
    时笙感觉自己太冷了,明明上巳已过,她还是被晏如冻住了。
    不同于其他大家闺秀的内敛与羞涩,晏如清冷中透着胆大,她有着一股超出十九岁女子的深沉,身上有着许多人都没有的自信与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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