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映入廊下,恰好落在晏如脚下,晏如抬眸去看,琉璃光太美了。
    婢女愤懑不平,嘴里嘀咕几句不好听的话,晏如朝着琉璃灯走去,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蹁跹姿态,恍若神女。
    晏如垫脚去摸着琉璃灯,吩咐道:取下来。
    婢女欣喜照办,快、快,取下来。
    内侍将宫灯取下,晏如取了过来,握着手柄半碗,吩咐道:都不许跟着我。
    东宫内处处都有灯火,不需点灯都能看见脚下的路,晏如手中的灯便没有用处。直到跨过东宫门槛,光色骤黯,琉璃灯的光才彻底绽放,照亮了晏如脚下的路。
    东宫独立于宫廷中,出入都需要太子玉令,守卫甚至比宫廷更加森严。
    晏如提着宫灯,持着玉令,一直往后宫走去。
    宫道上并没有灯,悠长漆黑,晏如的灯成为四下里唯一的光,如萤火虫的光,忽闪忽闪。
    太子妃离开东宫,并没有人发现,宫人们都在忙着满月宴的事宜。
    晏如悄悄地走去了长春宫,站在宫门口的时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要敲门,却发现远处有灯火靠近。
    寻常宫人出入,与她一样,不过一盏灯,而靠近的却有多盏灯火,可见是宫里的主子。
    未免被人发现,她迅速隐入黑暗中,一面躲避,一面打量谁会半夜来中宫。
    很快,灯火停在宫门口,高铭扶着皇帝从车辇上走下来。皇帝迎风咳嗽了一声,高铭立即将披风盖在他的身上,皇帝却不肯要,朕不冷,去传话。
    高铭立即挥手示意小内侍进去先传话。
    皇帝拂开了高铭的手,自己挺直脊背,恍若无事人一般跨入中宫。
    晏如看着勉强的皇帝,心提到了嗓子眼,皇帝或许已到油尽灯枯的境地了。
    皇帝的身影消失在中宫门口,宫内的时笙接到消息后急忙赶来,主动去搀扶他,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免得时相说朕不给他体面。皇帝语气淡漠,目光落在时笙身上,你近日可好?
    我很好,旁人不来惹我,我就会很好。时笙低笑。
    帝后二人一道跨过门槛,步入寝殿,其余人都跟着止步,等在殿外伺候。
    时笙扶着皇帝坐下,借着机会掀开他的袖口看了一眼手腕,手腕上的数字减少了。
    上次是有六月时间,这回还有两月了。
    陛下近日在忙些什么?
    时笙站直身子,粉面染着笑,陛下好像身子不大好,可曾传太医看了?
    不忙。皇帝摆手,看向时笙,说道:朕近来屡屡做噩梦,心里不安,皇后代朕去皇寺去祈福。
    祈福?你应该找贵妃才是。时笙不高兴了,我近日身体不舒服,不能走动,实在不成。
    皇帝睨她:皇后哪里不适?
    时笙哼哼两声,扶着额头说道:自从太子妃离开后,我就感觉胸闷气短,时常晕眩,昨日还召了太医,太医说我身子虚了。
    太子妃是你的良药?皇帝去戳她脑门,越说越不像话,就知晓胡闹。你既然这么说了,朕也答应你,令太子妃同行。
    太子妃同行?时笙眸色湛亮,有些不敢相信皇帝竟会这么好说话,可高兴过后,自己也在思考,皇帝这是故意支开她?
    十七八岁的少女,出落得如同后殿的牡丹般艳丽无双,站在皇帝面前,澄澈的眼中涌现出惊讶,皇帝淡淡地打量她一眼,心中也有自己的较量,你若愿意,你们就去,若是不愿,你就一人去。
    时笙也非以前般痴傻,入宫后学到了察言观色,眼下,她细细看着皇帝,对方眼中波澜不惊,如古井般深邃无痕,并没有其他情绪。
    时笙看了半晌,竟什么名堂都没有看出来。
    皇帝的心思太深了,相比较晏相,他更令人害怕。时笙恍惚明白天子的威仪,是自己将皇帝想得太简单了些,眼前支开她,必有大事发生。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听皇帝的吩咐。
    去,与太子妃一道去,陛下且安心,我必会好好祈福,上苍定会保佑陛下长命百岁。
    皇帝摆手,眉眼处憔悴无法掩盖,又与皇后家常几句,这才踩着夜色离开中宫。
    时笙不解,皇帝故弄玄虚,到底是在做什么?
    绞尽脑汁想了会儿,她依旧一无所获,脑子不够用,若是晏如在,她或许有办法。
    丹青、丹青,本宫要沐浴。
    要我服侍你吗?
    时笙从榻上跳了起来,她看向门口的女子,月光下的身形曼妙,一身月白色披甲在月光下尤为温柔,尤其是她面上的笑,柔柔若水。
    你怎么来了。
    惊讶归惊讶,时笙还是装出几分沉稳。
    晏如看破不说破,将手中的琉璃灯递给丹青,自己转手就将殿门关上。
    声音很轻,依旧让丹青心里发憷,太子妃过来为何要关上殿门?
    她看着殿门,人影绰约,却没有了声音,皇后与太子妃在里面做什么?
    丹青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贴着殿门去听。
    殿内的时笙没有说话,晏如同样也不语,而是直接走至她面前,纤细的指尖抬起她的下颚,不由分说就亲了上去。
    情意迸发,一发不可收拾。
    时笙支吾,低吟声从唇角溢了出来,晏如听得耳红,却将桌上的杯盏拂落,哐当的声音掩盖住低.吟。
    贴着殿门的丹青吓得浑身一颤,当即直起身子,耳朵旁嗡鸣作响。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刚刚好像听到了些声音。
    是什么样的声音,自己实在说不出来,又着实不知该如何形容。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我太难了。
    第24章 高密
    时笙的寝殿尤为奢靡,床头的案几上摆着照明的夜明珠,就算夜里不点灯,也能看见。
    殿内灯火都被熄灭了,两人并肩靠着,时笙的脸色上带着些潮红,她抵着晏如的肩膀,絮絮叨叨地说了去祈福一事。
    晏如的脸色沉了下来,眉宇间是浓浓愁绪,她拒绝道:陛下哄你去罢了,我若跟去,就真的会坏事。你自己去,我在东宫等你回来。
    时笙或许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但绝对摸不透皇帝的意思,支开时笙,等同于支开时家了。
    晏家会牵扯在内。
    历史中晏如死了,晏家很快就退出了朝堂,晏皋惜命,终究抵不过皇权,被赐死了。
    唯独时玮笑到了最后,可见,有一个能干的女婿是有多么重要。
    晏如翻过身子,手搭在时笙小腹上,轻轻揉捏,算作是慢慢哄她。
    时笙很受用,舒服得眼睛微微眯上,嘴巴里喋喋不休,我觉得陛下要办大事。你说皇孙满月宴在即,我若离宫,岂非明摆着不高兴。
    陛下是天子,你听他便是。晏如宽慰她。
    这里与她的世界不同,皇权至上,百姓性命如草芥,根深蒂固的思想便是他们活命的底线。
    两人依偎在一起,时笙没有反驳她的话,皇帝是主宰一切的人。
    深夜静悄悄,宫人都被赶去了外间守着。
    快要天亮的时候,晏如悄悄起身,穿好衣裳,回身看了一眼时笙。
    时笙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眼睫弯弯,恬静美好。晏如心下不舍,多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长春宫。
    东宫内不少宫人彻夜未眠,她提着灯回去的时候,还可见墙角下忙碌的身影。
    在这里,没有平等。
    晏如深吸一口气,拾阶而上,跨过宫门,婢女立即迎了过来,娘娘去了何处,奴婢找遍东宫都寻不见你。
    去找皇后说了会儿话。晏如平静自然,目不斜视,径直回榻安寝。
    婢女松了一口气,伺候她更衣。
    晏如躺下不过一个时辰,天彻底亮了,光透过窗柩,她也跟着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婢女匆匆入内,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晏如未及思索,太子便大步入内,她莫名觉得厌恶,少不得用被子掩盖自己的身子。
    太子下朝回来,还没有脱下朝服就赶来了,目光落在太子妃披散的长发上,柔软乌黑,他这才察觉太子妃的美貌。
    他在太子妃的床上坐下来,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臂,太子妃微微躲避,将双手藏在被下,太子微恼,太子妃就这么不喜孤?
    殿下玩笑话,你我是夫妻,哪里来的不喜。不知您来,是为了何事?晏如垂眸,神色淡漠。
    太子并没有自觉,继续说道:自然是为了皇孙满月一事,孤想求陛下赐名。你是他的嫡母,你去央求陛下赐名再合适不过。
    晏如忽地笑了,这个男人真的是又渣又恶心,想来是陛下不肯赐名,他就来命令她去求陛下。
    殿下所求,我自然会去办,待满月那日,我去求陛下赐名。
    当真?太子大喜。
    晏如点头,自然为真。
    太子高兴得喜气难掩,面色好了不少,夸赞太子妃道:孤知你贤良,孤果然没有看走眼。
    晏如懒得与他对视,侧开眸子说道:阿岚为殿下生子,也是有功劳的,不如就给个位分,不如良娣,如何?
    当真?太子几乎不可置信,激动得站起身在殿内兀自打转,面上神色昭示他难以掩饰的喜悦。
    晏如凝着他,唇角泛起冷笑,有些不大明白,太子这个炮灰是怎么登上帝位的。
    想来也是被皇帝宠爱过了头,养成了废物。
    些许好处就让他昏了头。
    晏如宽慰他:我与殿下是夫妻,自当荣辱与共,您是太子,我便是太子妃。倘若将来您成为陛下,我也会是皇后。您和晏家,都是我最大的依靠。
    太子妃有这样的醒悟,孤很欣慰,后日的满月宴上,我们也会是恩爱的夫妻。太子轻笑,神色上浮起一丝轻慢。
    晏如不愿与他多说,故意说了几句好话,哄得他离开。
    太子走后,晏如这才慢慢起榻,用过早膳就在东宫各处走动。
    东宫是太子所居住,姬妾不少,除去阿岚外,太子还有几位良娣孺人,这些人有的是陛下赐婚,有的是下面官员所送。
    总之,女人不少!
    晏如见了几位,都是些貌美妩媚的女主,良娣们是大家女,举止端庄。
    几人凑在一起说话,杏黄色宫装的郑良娣言辞泛酸,殿下对阿岚真的很宠,不惜为她惹怒天颜,说来也是奇怪,陛下与晏相竟然没有再过问这件事。
    说完还不忘看了一眼晏如。
    晏如没有太多的神色,冷漠无视。
    郑良娣说完,其他几人也跟着开口,不过是婢女罢了,陛下懒得再管问,晏相想来大人不记小人过罢了。
    几人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话,可惜晏如都装作没有听到,端起茶水作势品了品。但她没有喝,唇角都没有碰到杯盏,宫廷里危机四伏,她不会去碰旁人的吃食。
    女人们凑在一起说着各处的事情,八卦有趣,她静静听着,毕竟这些女人就是行走的八卦。
    贵妃娘娘被夺了权,就这么安静下来,你们说是不是奇怪?
    晏如抬眸,眸色幽深。
    郑良娣嘲笑,那是因为皇后的娘家硬,试问哪个朝臣敢当众骂太子,也就时相一人罢了。贵妃若有这么强势的娘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坐上后位。
    确实,太子见到时相都得忍让三分。
    你们说这些做甚,我那日瞧见了皇后娘娘,你猜是个怎样的人?
    提及时笙,晏如凝神去听。
    那人先是故作玄虚,复又说道:皇后娘娘极美,就连我这个女人看了都会心疼,何况陛下呢。她有美貌,又有家世,您说,贵妃如何跟她比。
    有多美
    神女见过吗?
    晏如笑了,时笙并非神女,而是一个咋咋呼呼的少年人罢了。
    她们在说着皇后娘娘如何美,言辞间用了赞美的词,将这位皇后捧上了云端,晏如听出几分端倪,她们都被贵妃压得抬不起头,来了能压制贵妃的人,她们便使劲夸赞。
    想起昨夜的时笙,娇弱中透着倔强,她的身子很美晏如脸微微红了,不觉看向远处,恰好郑良娣悄悄开口:你们说皇后娘娘这么美,陛下怎地从来不在长春宫留夜?
    晏如心口一颤,修长的眼睫掩盖不住眼内的慌张,她看向郑良娣。
    郑良娣故作玄虚不肯说了,旁人拿着果子去哄她。
    吵吵闹闹片刻后,她才说道:那是因为
    这里好生热闹!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郑良娣的话,几人纷纷起身,晏如看着熟悉的人,不觉弯唇,行礼轻唤:皇后娘娘怎地来了?
    隔着众人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时笙含笑,眸色潋滟着春光,而晏如神色温柔几许。时笙走入凉亭,先将太子妃扶起,而后看向众人:你们在说什么?
    几日沉默下来,不觉看向始作俑者郑良娣。
    时笙顺势看向郑良娣,你在说什么?
    郑良娣被抓包,心下极为害怕,下意识看向太子妃。晏如轻笑,紧握着时笙的手,主动替郑良娣解围,既然来了,我带你四处走走。
    东宫无甚好看,不如听你们说说话,我喜欢同人说话。时笙不傻,郑良娣畏畏缩缩,可见是心虚作祟。
    晏如却道:去我寝殿坐坐,可好?
    寝殿两字让时笙眯住了眼睛,不觉道:我不去,不舒服。
    昨夜晏如折腾她,今日才不会上当。
    不去便不去,我们方才说陛下对皇后娘娘宠爱。晏如无奈,轻轻捏了捏时笙的手腕。
    两人穿着宽袖,双手在袖口中紧密缠着,旁人压根看不出来,时笙习惯这样偷偷摸摸,被晏如牵着,心口却觉得暖暖的。
    时笙的手在袖口中轻轻拨着晏如的手臂,慢慢地往上,指甲摩挲着肌肤。
    晏如怕痒,肌肤尤为敏感,昨夜时笙摸到她的肩骨,她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被时笙碰着,她有些不耐,不觉缩了缩胳膊,而时笙却没有停下来。
    太子妃,您的脸色有些红,是不是热?郑良娣感恩太子妃的遮掩,不觉对她有几分关切。
    晏如脸红得更加厉害。
    时笙却笑了,人前羞涩,人后如狼。
    啧啧啧,真会装呢。
    她故意说道:太子妃娘娘衣裳穿多了,即将入夏,应该少穿一件才是。不如回宫去更衣吧。
    晏如被她撩得心口难耐,又闻她挑拨的言语,只觉一股火在身体里滋滋勃发,她忍了忍,才道:都去殿内坐坐,我亲自沏茶给你们喝。
    郑良娣叫好,其他人都应下。时笙眨了眨眼,被晏如牵着回到寝殿。
    一行人有说有笑,路上少不得吸引人的主意。
    太子闻讯赶来,远远地就瞧见了为首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地位最尊贵,却也是这些女人中年岁最的。本该青涩的年岁,穿着端庄的皇后宫装,一颦一笑都带着几分威仪。
    太子远远地止步,目光不由落在了皇后身上,神色中带起一丝倨傲,等孤做了皇帝,必让皇后躺在孤的龙床上。
    幕僚随着太子的视线去看,为首的女子貌美无双,他知晓太子的色心,但皇后可不是寻常人。且不说她的嫡母,光是时相那关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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