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舱门!柴悦宁忍痛跑到驾驶舱门边,用力拍了两下。
    这种昂贵的军用大型装甲车一般人可用不上,不但质地坚硬,而且里部每个分舱都有舱门和衔接锁,可以在关键时刻用来隔离危险,甚至是弃车保帅。
    驾驶舱是最核心的一舱,除了驾驶员,谁都无法将其舱门打开。
    柴悦宁的命令显然让驾驶舱中的人明显迟疑了一下。
    这不是他要效命的人。
    从后舱刚才发生的动静来判断,这个女人甚至在两分钟前上了老大的必杀名单。
    开,快他妈的给她开!罗昆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舱门开启,柴悦宁扶住门框,朝前方车窗看了一眼。
    车窗上足有三条触手,其中两条用无数个小吸盘紧紧吸附着车窗玻璃,余下一条不断捶打着车窗,玻璃上已然出现了几丝裂缝。
    忽然遇见闻所未闻的巨型异兽,驾驶员显然被吓得不轻,别说视线受到遮挡,双手连方向盘都快要把不稳了。
    别说那些只在低风险区执行物资任务的普通佣兵了,柴悦宁冒险进过高风险区几次,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弹匣!柴悦宁喊道。
    罗昆态度好得跟认妈似的,连连应和:给她给她!
    可慌乱之中大家的脑子都不太好使,一个个弹匣都摸不到了,反应快一些的只得连忙把自己手里的枪递了上去。
    柴悦宁在剧烈晃动中瞄准方向,只听得几声枪响好似破空一般,纷纷穿过前窗开裂的玻璃,射得那巨大触手慌忙后缩,只留下墨绿的液体在车窗残留。
    车顶忽然爆出阵阵响动,是异兽正在愤怒地捶打装甲车的顶部。
    柴悦宁朝后视镜瞄了一眼,浓浓夜雾之中,泛着红紫微光的黑藤随风摇曳着。
    视线望不清的暗处,似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这辆属于人类的装甲车。
    它们自浓雾里飞奔而来,越来越近,声响便也越来越大。
    兽潮。柴悦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兽潮来了!
    怎,怎么办罗昆怔怔地望着柴悦宁,目光已有几分呆滞,能,能打过吗?
    打?给兽群塞牙缝吗!柴悦宁翻了个白眼,几步跨到惊魂未定的驾驶员身后,咬牙道,别愣着,卸重,加速,跑啊!
    卸卸重?驾驶员神色诧异。
    那老子不白来了!
    柴悦宁哪顾得了那么多,回头看了一眼,见后舱的人都已进了休息室,忙探着身子伸手向前,想要触碰驾驶座前那一大排的按钮。
    罗昆骂骂咧咧地上前想要阻止。
    柴悦宁气得右臂用力回抡,将他摔撞在车壁上。
    那你自个儿抱着那些断肢下葬吧!
    她说着,不给任何人反应机会地按下了弃舱的红钮。
    不行!
    随着罗昆一声怒喝,休息舱与后舱的衔接锁瞬间开始分离。
    开启的舱门来不及关,两舱成功分离的瞬间,后方视线大敞,所有人都借着两舱间昏黄的光线,看见了夜雾中那个趴在两舱顶部的庞然大物。
    后舱分离后,装甲车瞬间加速,庞然大物的身形一下被拉得很长。
    许是因为大半个身子都趴在后舱上,庞然大物再抓不住前舱的车顶,触手在被极限拉长后,连带着车顶载的那些残肢,重重垂落于地。
    装甲车恢复平稳的那一刻,地面也因它的坠落为之一震。
    很快,它从地上立了起来,生满硬鳞的一双后腿粗如象腿,站起来约莫有三四米那么高,半点不比他们先前带回的那只无脊椎节肢巨兽小。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得以看清那个巨型异兽的模样。
    它有两个类似螳螂一样的前肢,有一颗无法名状的脑袋,脑袋上没有嘴,倒是胸腹处却张开了一张满是獠牙的巨口,十几条触手从巨口中伸出,应是它的口器。
    被装甲车扔下的巨型异兽直立起来,发出一种奇怪又刺耳的声响,摇晃着那些口器,似在示威。
    这他娘到底是个什么操/蛋玩意儿!罗昆惊叫着。
    话音刚落,那巨兽便躬身朝装甲车追了过来,每一步都震动着这片残破的废墟。
    柴悦宁转身跑回休息舱,急促地按了一下舱门开关,想要将其关上,却发现舱门的伸缩功能已在刚才被从后舱瞭望窗处伸进来的触手砸坏。
    空气似是凝固了一瞬。
    体型庞大的异兽却已追了上来,与此同时,竟还有小兽群从左右两侧一同扑了上来,撞得装甲车又一次晃动起来。
    那些扑到的,因为车速太快趴不稳,尽数向后摔去,没有扑到则也追在了后面。
    车外呼啸的风声,两侧不断向后退的废墟之景,都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跳。
    罗昆雇佣的佣兵连忙向外疯狂开枪。
    柴悦宁后退两步,四周扫了一眼,皱眉问道:就没点杀伤力大些的玩意儿吗?
    就这些!罗昆咬牙说着。
    狙击枪总有吧?柴悦宁又问。
    被你卸了!
    你不早说?
    你给我机会说了吗?罗昆眼睛都被气红了。
    柴悦宁一时噎住,微微张开的嘴里半天没能蹦出一个字来。
    巨兽与兽群的追赶显然没有被手/枪的子弹阻挡多少。
    随着它们越来越近,柴悦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柴悦宁你想办法,老子他妈要是死了,你也得跟我陪葬!
    闭嘴吧。柴悦宁说着,回身看了一眼角落里望着自己的少女。
    那是个多么年轻的小姑娘,和她几年前刚遇见忍冬时一样大。
    这样的年岁,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快被追上了!有人绝望地喊着。
    还得卸重!车顶还有东西!柴悦宁皱眉道。
    卸车顶,车顶怎么卸?
    说这话的声音极其颤抖,显然理智已在崩溃的边缘。
    外头全是异兽啊,谁能爬上去啊?会死的!
    柴悦宁握紧拳头,牙一咬,心一横,从腰间拔出匕首,喊道:找根绳子来,我上去卸!
    她前脚把话说完,后脚便有人快速在休息室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条登山绳。
    可就在这时,驾驶舱的驾驶员忽然疯了似的嘶喊起来。
    他喊着:我不想死,对不起,我不想死啊!
    下一秒,罗昆在柴悦宁耳边扯着嗓子大骂了一句:沃雷!你他妈不得好死!
    话音落时,驾驶舱的舱门已被关上。
    只听得一阵咔哒咔哒的声响,两舱间的衔接锁便已开始分离。
    所有人都被抛弃了。
    罗昆疯了似的冲上前去,在两舱彻底分离前,全力扒上了那紧闭的舱门。
    中枪的胳膊鲜血直流,他也拼命抠住了舱门顶部能着力的地方。
    柴悦宁下意识想做一样的举动,却在上前时瞄见了一旁扶着车壁站起的少女。
    少女望着她,眼里似有几分期盼。
    她显然不想被人抛下,但又并没有将这份期盼说出口来。
    只一瞬的犹疑,柴悦宁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就在驾驶舱将要远离之时,忽然有人一个大跳,扑上前去,狠狠拽住了罗昆的后腿,在车后被拖行起来。
    柴悦宁听到罗昆大骂的声音,看见罗昆用脚拼了命地踢那个人的脸。
    很快,那个人被他狠狠踹了下去,只一瞬被两边扑上来的异兽啃咬起来。
    被抛弃在休息舱内余下几人惊叫着跳车,四散而逃,却也很快被异兽扑倒在地。
    柴悦宁下意识捡起一把被人遗落的手/枪,犹豫着是要拼死一搏,还是用仅余的子弹,给自己和旁侧的女孩一个痛快。
    可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拉住了她满是冷汗的掌心,一下将她拽至车舱角落,捂住了她的口鼻。
    嘘。
    藏匿自己,这是人类在逃避猛兽时,最简单,也最笨的方法。
    行不通的。
    她想要告诉少女,却在微微扭头,撞入那双棕红的双眼后,不自觉地犹豫了起来。
    如果真的要死在这里,至少在最后一刻,她不该磨灭一个小姑娘天真而又纯粹的求生希望。
    她努力屏住了呼吸,与身后那瘦小的姑娘一同蜷缩在车舱的角落。
    无望的废墟之中,她听见她的心跳,感受着她柔软胸膛的起伏。
    柴悦宁忽然觉得有些苦涩。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自己随手救下的陌路人,竟也会成为末路时最后相伴之人。
    被抛弃的车舱停了,风也随之停了。
    身后的兽潮在啃食完地上的猎物后,朝着驾驶舱远去的方向奔去。
    那个庞然大物一步步向她们逼近。
    柴悦宁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似生命的时钟在倒计时,伴随着属于人类的心跳。
    咚咚咚
    由远及近,又在无尽绝望之中,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柴悦宁:啊?
    作者:你是不是很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小编也很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被拍飞!
    第4章
    随着巨兽与兽潮渐渐远去,四周重归寂静。
    晚风携着几分微凉的润意,吹着旧世界的断壁残垣。
    浓雾之中,黑藤的花叶随风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的腥咸。
    在确认兽群彻底离去后,柴悦宁缓缓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残肢碎骨,一时心有余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群异兽绕过她们去追那个驾驶舱了。
    直至此刻,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活了下来。
    柴悦宁四下望了一圈,有些头疼地回身向少女伸出了右手。
    少女伸手借力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受伤的右腿并不太用得上力。
    可无论如何,她们不能一直在这里休息。
    我们得自己想办法离开这里了。她说,看这里的黑藤密度,应该还是五级风险区,我们朝南一直走,差不多天亮可以到四级风险区。运气好的话,是能遇见别的佣兵队的
    其实,生长季敢到地面来的佣兵队并不多。
    更何况是越过一二级风险区,往三四级风险区深处走呢?
    她很清楚,就算走到三级风险区,遇上人类的概率也远远低于遇上兽群的概率,更何况人类的双腿太慢了,身旁的女孩还受了伤,这样的速度,就算徒步走上一整夜,最多也就只能离开五级风险区。
    只不过这种话,柴悦宁并不想说给小姑娘听。
    所以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来,翻出随身小包里的手电筒,借着那在浓雾中微不足道的光亮,让自己重新打起了精神,而后将少女搀扶在了身侧。
    走吧。
    嗯。
    如果你觉得走不动了,可以告诉我,我陪你歇一会儿。
    嗯。
    浓雾中,两人身影相依着抹黑前行,趔趄地脚步亦深亦浅,踏在那爬满黑藤的城市废墟。
    夜晚那么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都无比清晰。
    我听基地里的老人说,以前地面很繁华的,一入夜,城市就会亮起好多灯,路上也是车来车往的。
    那时候雾区还不存在,不用挑地方,到了晚上,抬头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月亮。
    而且夜再深一点的时候,城市安静下来了,就能听见书里写的深夜里的虫鸣鸟叫
    柴悦宁一边喘着气,一边说着话。
    她想,这样的夜太静了,不说点什么,她会怀疑自己已经死了,此时此刻的结伴前行只是一场幻觉。
    可事实证明,这些话不说还好,说出来以后得不到回应,这一切就比先前安静时更像幻觉了。
    你有在听吗?
    嗯。
    柴悦宁说:我见过很多人,没见过你这样的。
    少女微微垂下眼睫,数秒沉默后,轻声问道:我怎样?
    你太安静了。柴悦宁想了想,说,安静得好像不在雾区,安静得好像看不见别人的死亡,所有的危险也都和你没关系。
    话到此处,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打趣道:我不会是已经死了吧?找到一辆破车,救下你,又遇到罗昆,都只是幻觉。
    没有。少女连忙摇了摇头,不自觉望向柴悦宁的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我就开个玩笑。柴悦宁说着,随口转移了一下话题,你是跟着哪个佣兵队出来的?这个可以问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挺多人不知道,如果自己跟的佣兵队执行的是军方任务,队友多数遇难的情况下,幸存者是可以向基地申请一段时间经济补助的,就是程序走起来有点麻烦。我可以帮你!
    少女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柴悦宁想起先前在休息舱外听见罗昆说那些的话,沉默数秒,又一次转移了话题:反正你以后需要帮忙可以找我,我叫柴悦宁,基地第十三佣兵队的队长,六区C9栋D1207是我的住处你呢?等回了基地,我送你回去。
    柴悦宁说着,见少女抿了抿唇,又一次垂下双眼,便不好意思再多问什么。
    沉默的两人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柴悦宁耳畔传来了少女的低声细语。
    我什么都记不清了。
    这声音,像柔风一样轻,要不是这夜太静,她定会将其错过。
    记不清了?
    嗯。
    柴悦宁深吸一口长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沉默过后,柴悦宁问道:你,记不得谁带你出来的,记不得住在哪里,那你能稍微想起点什么吗?
    少女摇了摇头。
    柴悦宁:自己的名字呢?
    少女依旧摇了摇头。
    柴悦宁见了,只得连忙安慰起来:没事,慢慢想,你这也许就是惊吓过度,过阵子能记起来的。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基地也有身份信息备份,查一查,肯定能查出来的。
    她说着,又一次观察起少女的神色。
    少女静静望着她,眼里携着几分茫然,似乎并没太听懂这句问话。
    柴悦宁沉思了一会儿,多强调了一次:没事的,不用担心。
    少女点了点头。
    攥着柴悦宁的手,一时更用力了几分。
    她们走了很久很久。
    手电的光渐渐闪烁起来,柴悦宁怕真出意外时会一丝光源都没有,于是提前将其关上,存电备用。
    黎明缓缓而来的天光,透过层层浓雾洒落在这废弃的大地。
    从黑夜一路走至天明的人,遥遥望见了只属于人类车辆的黄色雾灯。那一刻,好似迷航的人,望见了灯塔。
    柴悦宁一时狂喜,扶着少女快步上前,翻出包里的手电筒,叫喊着将光照向远方车辆。
    大雾之中,沉重的车辆转向朝她们驶来。
    柴悦宁眼里的欣喜渐渐变作诧异,诧异过后,她不禁湿了眼眶。
    ***
    返程的车,车速非但不快,还颠得人左摇右晃,可对柴悦宁而言,远比罗昆那的高档车舒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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