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池看着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灯,将车窗打开了一些。冬夜寒冷的风通过车窗这一点缝隙吹了进来,他被还未立刻散出去的烟气呛得轻咳了一声。一旁坐在副驾驶的女人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前方:“上次执行任务回来以后,你的肺既然出了点问题就别再抽烟了。”
    贺池手上的烟还没燃完,闻言手指动了一下,将烟熄灭了。
    “东西放进去了吗?”女人握着的拳松了一下,望向了车窗外,“虽然她可能懂你的意思,但你应该考虑一下,她是不是还能和你站在同一条线上,不会偏向谈策。”
    贺池发动车子,抬手揉了一下眉心。接连几天的加班让他神情有些疲倦,但案情不能耽误。他紧接着又咳了一声,语气仍是淡淡的:“她无论选择什么,我都不会怪她。丹拓的案子和她父亲的事情有联系,虽然我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但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她答应协查文物走私案和我帮忙查他父亲的案子之间并不是利益交换的关系,是我欠她的。”
    女人闻言低笑了一声,懒懒地抽出一支烟点上,红唇吞着烟下去,火光立刻点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我还挺意外的,毕竟和谈策那种人打交道……一点都不是明智之举。你前前后后为她的事忙了这么多,就仅仅是想让她原谅你吗?”
    人都有私心,谁会没有私心。虽然那场可笑的用来应付人的婚约已经结束了,但看贺池这样在处理大案要案时都游刃有余的人为了宁奚折腾成这样,她不禁有些同情。即便贺池作为警察,再无私的时候都有,她还是不肯信他真的没有一点点私心。
    听到这句话,贺池脸上本来挂着的笑淡了一分,他看了一眼车窗外,雪花已经将前方的路薄薄的覆满一层。
    “阿青,她不会原谅我了。”
    谈策这里并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来都觉得这里冷而空旷,没有一点人气。她坐在他床上,裹着一层被子碰自己的腿,疼得皱了皱眉。谈策站在床前,上方的灯照下来,他身前的阴影几乎盖住了她的脸,冷冷地看向一旁那件黑色的外套。
    他将医生刚刚配好的药放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一旁,没有任何话语。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他到底是谁的好机会,盘着腿拉过了被子,手指下意识地要去勾那件外套。意识到谈策在一旁还没走,她手僵了一下收回来:“不疼了。”
    谈策低头扫了一眼她的膝盖,目光看向在她手边的那件外套。房间内钟表的声音嘀嗒嘀嗒地响,他略一弯腰提起那件外套看了一遍,手指摸向了袖子边的纽扣,随后轻轻一扯,钮扣轻松地落到他掌心里。
    宁奚心里一紧,他捏着那枚袖扣状的窃听器,冷笑一下将它丢到床上:“宁奚,和贺池重归于好,然后一起算计我的感觉怎么样?”
    他提着那件外套,一路抱着她进门,手臂的剧痛让他几乎不能再抬起手来。他把外套扔到一边,看向宁奚的眼睛,右手伸出来慢慢地掐住了她的脖颈。宁奚没挣扎,咳了两声碰到他的指尖,仰头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他指腹擦在她脖颈间的肌肤上,想起她刚刚在车上说的话,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虽然早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谎言,但没想到为了贺池,她会一而再再而叁地说那些他偶尔会相信一两句的话。极怒之下他几乎要生了想掐死她的心,可是手落上去的时候却真的舍不得用力。
    “宁奚,你有几个胆子敢耍我?”他手指轻轻收紧一分,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上一个算计我的人是什么下场,你的新男友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他的动作只维持了几秒,冷淡地松开手,将那枚窃听器重新拿了起来。宁奚得了呼吸的空间,吸气不禁有些急促,她按住自己的胸膛轻咳了两声,攥着被子的手慢慢收紧了,抬头看着他笑了一声:“算计你?谈策,你骗我的时候,你算计我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这些话呢。”
    她抬起头看向谈策的脸,和他撕破脸并不是预料中最坏的结局,她反而希望这样,能让她多几分猜测他身份的证据。可是现在眼前的人似乎和记忆里的那个人相差有些远了,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当初的猜疑是不是正确的。
    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连着咳了几声,胸膛里扩大的痛楚让她没法再说下去。她伸手碰了碰桌边那杯水,上半身的疼痛加剧到她快要无法呼吸。她眼前一阵阵泛着黑,忍不住蜷成了一团。
    谈策被她的反应激的目光一凝,立刻伸手握向她的手腕。宁奚打开他伸过来的手,拉过被子缩了进去,汗水浸湿了额前的发,她只能拼命咬着牙忍住从胸膛里涌上来的近乎要窒息的痛苦。
    他下意识想去安抚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最终只落在最外层的被子上。
    房间里的寂静落针可闻,他看着被子里蜷成一团的宁奚,手指间的力道几乎要把那枚窃听器捏碎了。他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极力忍下去抱她的冲动,在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十分钟以后拿起桌上装着药的小袋子,用钢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如果你和贺池那么想查清楚有关丹拓的案子,那就如你们所愿,”谈策将药袋放回去,语气已经平淡了许多。他俯身掖好她的被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作为你耍我的代价——宁宁,既然你这么在乎他,我一定让你看着他怎么死。”
    李峤在门外将医生送走,看向长廊外不停落下的雪花叹了口气。宁奚膝盖的旧伤很严重,最近要一直吃止痛药。更麻烦的是她从醒来之后一直持续低烧,虽然各项检查没有严重的问题,但起码最近一个月都要好好修养身体。
    让宁奚老实是不可能的,他想想就有些头疼,正欲打电话再问医生的时候,谈策将门关紧的声音让他的动作一停。
    他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一看就是被气得不轻。李峤的手不禁一抖,声音也弱了许多:“老板,刚刚医生说宁小姐最好是好好休息一个月,我们……”
    谈策脸色阴沉如同外面的天色,他扫掉袖子上落下的雪,左臂的刺痛间歇性的传来。原本是想甩下宁奚不管,但他低眼看了一下李峤递过来的病历,忍着回去捏死宁奚的想法,还是用钢笔在病历的背面写了一串字。
    “叁餐让人按着这个菜单做菜,少油少盐,”因为左臂的疼痛,他握着钢笔的手指不禁颤了一下,“找人看好她,她如果出了这幢别墅一步,让你手下的人立刻滚蛋。”
    “老板,你手臂是不是……”李峤应了一句,随即看到他手指一颤的动作,忍不住皱起眉来,“要不要再联系林大夫过来看一眼,您的手臂如果迟迟好不了,恐怕……”
    “不碍事。”
    谈策将写着菜单的病历递还给他,左臂垂下去,声音淡了许多:“开的药是一天一次,你提醒她。这个药有些副作用,如果她不舒服,随时通知我。”
    他说完这些,想起她刚刚在床上蜷成一团的动作,沉默了几秒:“把她那只猫接过来,谈闻最近是不是也养猫了?”
    “是,二少最近养了一只黑猫,老爷子去看的时候还差点被挠了。”
    “她喜欢猫,你去把谈闻那只猫借来陪她玩一个月,”他语气一顿,“就说是我的意思。”
    “好的,我马上去办,”李峤谨慎地点了点头,“不过二少最近一直有提想见宁小姐,昨天车祸的事情二少知道以后说想过去看一眼……”
    谈策淡淡瞥他一眼:“谈闻说的?”
    “是,不打不相识,二少现在可能和宁小姐聊得来,”李峤见他冷峻的神情,不由得马上补充一句,“宁小姐应该只把他当弟弟看,毕竟……”
    “聊得来,她确实和谁都聊得来,”谈策声音极低,一抬手被左臂的疼痛刺得皱了皱眉,“和除了我以外的人都聊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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