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你先住着,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告诉韩江,”沉云青上前将窗帘拉开,露出了后面的露台。二层小别墅,面积不大,风景却很好,靠着B市的河岸。从露台上向下看能看到不远处河堤上的垂柳丝丝。
    宁奚走上前去,环顾四周,轻轻点了点头:“环境很好,青姐,我有个地方住就可以了,不用太好的位置。”
    “这可不行啊,要是被谈策知道了,他会疯到我面前来的,”沉云青挑了挑眉,“他之前收集的那块玉璧的残片已经转交给我了,晚上我让韩江把原件和一些资料交给你,你亲自来研究总比交给其他人放心的多,毕竟你爸爸的事情……没有人比你更担心。这些日子你就安心住着,别墅周围都有保镖,不要害怕。”
    沉云青说到这里,想起刚刚谈策电话里那个不阴不阳的语气,手臂上隐隐有些发冷。能让他主动问候的人不多,而且这次为了宁奚的事情他能做出这种让步,让她有些意外。
    “行,你先休息一下,缺什么要及时说,我先去看看外婆,”沉云青拍了拍她的手臂,“外婆听说有人来住这幢别墅,高兴的不得了。她年轻的时候住在这里近十五年,对这里感情很深。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去见她。”
    宁奚连忙道了几声谢,目送着沉云青走出去。她坐到床上,忽然获得了自由还有些不适应,刚要脱掉自己的外套便不小心触摸到口袋里那张硬硬的卡片。
    手指好像被烫了一下,她瞥到上面熟悉的字迹,烫手一般将它夹出来扔到不远处的桌子上。心在胸膛里狂跳,她回想起她回头时看到的那个眼神,轻轻地舒了口气。
    都过去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残片复原,作为今后翻案的证据提交到法庭。她低着头又深吸一口气,打开沉云青给她的新手机,手指迟疑地一动,随后在尚还空白的通讯录黑名单里加上了一串号码。
    B市靠近北方,比江市气温稍微低一些,但到底还是夏天来了,空气里已经多了翻滚的热浪。沉云青把墨镜向下抬了抬,示意司机调转方向,听着电话那边那个冷淡的声音,轻轻吭了一声:“才不到一个半月,你已经打过五次电话了。明明你的人就在别墅周围看着,她做什么你一清二楚,还有必要打电话骚扰我吗?”
    她看向车窗外,有些不耐烦:“还有,宁奚她不是个小孩子了,离开你不会有什么意外。她是个成年人,吃得好也睡得好,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自己来看。”
    话音一落,听着那边蓦然止住的声音和有些诡异的沉默,她稍微挑了挑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太好。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确实很想她,可以打电话给她。新号码不是……已经给过你了吗?”
    谈策挂断电话,瞥了一眼一旁战战兢兢的李峤,目光慢慢地收了回来。那串号码自然是早就存到了他的手机里,只是不用想也知道宁奚是不可能接的。他看着屏幕上的那串号码,手指动了动,又沉默地移开。
    她费了很多心思才逃走,当然不会再主动和他有任何接触。
    “老板……昨天沉小姐的外婆姜老夫人那边来过电话,说想邀请您去看看她的新宅子,您看要不要去,”李峤看了一眼谈策的身前,试探地问了一句,“B市也不远,去一次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
    耽误什么都不要紧,他只是觉得如果谈策再见不到宁奚,恐怕他下个月的薪水就不是叁倍了。一个合格且优秀的助理要做的就是察言观色啊——他一边这样想,一边看了看谈策,补充了一句:“听说宁小姐刚到的时候有些水土不服,胃口不太好,去看……”
    谈策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似乎在思索,手指紧紧按着手机的屏幕。看到宁奚厌恶的眼神似乎也无所谓,只要能看到她就好。或许远远地看一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的作息他再清楚不过——
    “备车。”
    宁奚熬了个大夜,到第二天下午将其中一块残片的信息整理完,把图纸发给了自己的老师。这一个月来只有这两天解读玉璧上的纹样时最累,而且书房里的书桌高度有些不太合理,似乎姜老夫人的个子很高,所以书桌也高很多,她在椅子上垫了两个枕头坐上去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空气中的热度已经少了很多,她隐约想起今天似乎有雨,果然还没走到露台就听到了雨劈里啪啦落下来的声音。阳台上还挂着衣服,她急忙拉起门前的帘子,几步跑到阳台上将开着的窗用力推了推关紧。
    她摸了一把已经被雨水溅湿的衣服,将它摘下来抱到自己怀里。北方夏天的暴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快,她抱着衣服向窗外看了一眼雨势。不远处河堤内的水看着稍稍涨了一些,被不远处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映的泛着异样的波光。她收回目光,正要转身,一眼瞥到楼下的长椅上。
    柳树的纸条被雨打的摇摇晃晃,一个似乎正在仰头看着这边的人影在雨里沉默地动了动。似乎是察觉到她在向这边看,对方低下了头,有意避开她的目光似的站了起来。
    宁奚心里一惊,沉云青说过这个别墅区的安保不是一般的好,而且她这幢别墅周围有很多保镖,不可能让乱七八糟的人靠近,怎么突然——
    随着对方站起来的身影,她目光一顿,抓着衣服的手微微一松。
    虽然看不清脸,但这个身高和站立的姿势,她比谁都清楚。雨下的又急又快,可他似乎像没有知觉一样,沉默地站在柳树旁,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向后退了几步,紧咬着牙关,下意识地想去找手机,但还是停住了动作。
    谈策这个疯子,从来不会听别人的劝。
    她冷不丁又想起那天他那个看着她远去的眼神,心烦意乱地将衣服抓紧,转身向屋内走去。楼下的人抬眼看了看关上了灯的阳台,低头苦笑了一声,似乎是早有预料。他沉默地坐了回去,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轻轻闭上了眼睛。
    雨水落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摘下手腕上的玉珠,掌心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但似乎有什么东西踩过了有些积水的地面,他张开手掌,没有接触到落下的雨,只听到几声压抑的轻喘。他睁开眼看向前方,一只纤细的手正握着伞柄,雨珠从她的手指向下不停地滚落。
    宁奚的头发还散着,被雨水微微打湿了。似乎是急着跑出来,所以只穿了拖鞋,连带着睡裤的下摆都被雨水浸湿了一些。他眼眸一动,目光似乎颤了一下,看向她的脸。一个月没见,她似乎又瘦了一些,是在他梦里反复出现的脸,好像穿过了浓浓的雾气,正在伞下用带着一些怒气的目光看他。
    “你要淋雨别在我家楼下,淋死了我还要负连带责任,”宁奚拽了他一把,摸到他湿透的衣袖,“疯子……”
    他被雨水浸湿的发丝有些凌乱,微微遮住了眼睛。大概他从未有这样看起来甚是落魄的时候,所以那眼神在黑漆漆的雨里也显得有些让人心惊。她屏气,又拽了他一下,伞遮在他头顶,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滚过来。”
    湿哒哒的男人以及湿哒哒的地板,没有一样是让人省心的。
    宁奚把门锁好,回头看向谈策身上正在滴水的衣服。她忍着心里的气,从房间拿了一条干的浴巾扔给他,背对着他擦了擦自己发丝上的水:“雨停了就赶紧走,留你是因为你之前也给我打过伞,现在还回去。”
    那个雨夜,她坐在花坛边,看到那只戴着名贵手表的手在她头顶撑开了一把伞。
    现在……就当是还给他了。
    谈策闻言手指轻轻一动,拎着袋子的左手向下一松,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像是忍了下来。其实伸手就能碰到她,但向前走一步,他想起她说的恶心的那些字眼,伸出去的手在桌边一停,然后沉默地慢慢地收了回来,滴着雨水的手指抓紧了她扔来的毛巾。
    宁奚想要忽略刚刚她从身后人眼中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脆弱,拿着毛巾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头发。那种心脏砰砰作响的感觉再度涌上了身体,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缓慢又沉重地吐息:“你睡沙发。”
    “宁宁。”
    身后的人突然轻轻叫了她一声,宁奚不想去理会,可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有太多的事情要控诉,她咬了咬唇,在进自己房门前停住了脚步。
    “我想多和你说会儿话,就这个距离说也可以,”谈策语气一顿,挺直的脊背向下轻轻一弯,将那个袋子向前送了送,“这个趁热吃。”
    袋子的口一松,香味就飘出来。猪蹄儿的味道太特殊,想闻不到都难。宁奚几乎觉得自己眼睛要热了,她侧了侧身体回头看他。他衣袖还在向下滴水,估计那只名贵的手表也要报废了。但是袋子外面的雨水很少,只有很少的几滴雨滴落在上面。
    “说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都好,我想听你的声音,”谈策略一低头,用她扔来的浴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臂,避免滴下来的水弄湿了地板,“宁宁,你有好好吃饭吗?”
    她声音一停,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原本只想沉默地避开,可心脏被冲撞的满是闷痛的感觉。大概是高高在上的人低头的时候显得格外脆弱,她转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和你没有关系,雨停了你马上走。”
    谈策没再说话,他将袋子放到桌子上,又抬头看她一眼。大概是太想见她了,所以忘记了现在似乎还不是很好的和她见面的时机。他将浴巾迭好整齐地放到一旁,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句话在喉咙里半天才说出来:“宁宁,我走了,你记得吃东西。”
    宁奚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掐着自己的手指,快把指尖给掐的青紫:“你……我没让你现在走……这么大的雨你想哪儿走……”
    她说急了,嘴唇都哆嗦了一下,看向他湿透的衣服。忍了大概两叁秒,她上前关上被他打开的门,将门廊的灯按灭,浴巾狠狠地甩到他身上,然后抓着它有些粗暴地擦了擦他湿透的身体:“神经病……”
    毛巾盖到他头发上的那一刻,对方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将自己的手掐的青紫,被他一把握住了。太近的距离让呼吸都交缠在一起,谈策似乎正在看她。她避开他的眼睛,却被他握住手腕,然后紧紧地抱住。
    她喘了一口气,被他压得动弹不得。
    他像将死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执着,将她牢牢地压在怀里,微冷的额头抵到她的脖颈,烙铁一样的手掌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像是要把人按碎了一样不松开,连吐息都急促。宁奚手掌攥紧了,被他掰着手指十指交扣,脸颊贴着她,语气却在抖:“宁宁,抱抱我,和我说说话,我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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