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笑抬了抬头,揭开覆盖着双眼的肥硕的绿叶,道:“哦?那你怎么跟你娘说的?”
    楹儿道:“我懒得说。”
    然后闻人笑又躺了下去了。
    楹儿越想越觉得委屈,又道:“我觉得,懒这种行为并不是后天的呀,而是我从娘胎里就有的呀,我娘要怪怎么能怪我呢,只能怪她自己。况且哪有娘说自己女儿懒的,还当着太傅的面儿,那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用背书不用做作业了?”她总算对自己的这一总结感到些许的满意,歪了歪头,脸蛋红扑扑的像苹果,耸耸肩,“因为人家懒嘛。”
    这小妮子,也忒会钻牛角尖了一点。
    闻人笑懒懒地说道:“其实你不懒。”
    楹儿当即眼神亮了亮,来了来精神:“真的吗?姐姐真的这么觉得吗?”
    “嗯,”闻人笑点点头,“你只是不够勤快而已。”
    楹儿又瘫了下去,像只泄气的皮球。她对不远处候着的宫女脆生生地说道:“宫女姐姐,给我来一只冰镇西瓜,我要压压惊!”
    很快宫女给楹儿送来了半只冰镇的红壤西瓜,还是翻了沙的那种,熟得不能再熟。瓜瓤里插着一只勺子,专门用来舀瓜肉的,楹儿坐在树下的板凳上,吃得不亦乐乎。
    可惜没有闻人笑的份儿。
    一会儿,楹儿咂咂嘴:“这瓜可真甜!”
    闻人笑咽了咽口水,道:“小小年纪就学会拉仇恨,可不好。”
    “是真的很甜,”楹儿舀了一勺起来,问,“姐姐要吃一口吗?”
    闻人笑:“……”
    楹儿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沾了甜甜的西瓜汁,她的小嘴上也满是黏黏糊糊的。闻人笑没有回答她,她自得其乐道:“姐姐你月事刚走,好像还不能吃冰的呀,算了,就只有我自己吃了。”
    “……”
    很快,绿豆瞅准了新目标,暂且放过了满树朝它叫嚣乱吼的蝉,一眼瞧见树下楹儿手里的瓜,飞地个扑下来,和楹儿抢瓜吃。
    楹儿躲闪不及,愤怒了,用她沾满瓜瓤的手用力地拍绿豆,绿豆坚强不屈,后被楹儿一把揪着往池塘里扔……
    树下鸟飞人跳,好不热闹。
    闻人笑身体里有一团火啊,血气翻涌,她感觉自己热得快中暑了。
    约摸是这些天,连着吃得太补,这大夏天的又容易火气重,旁边有那么又红又肥美的瓜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还听着楹儿吃得哧溜哧溜地响。
    能不上火吗?
    闻人笑忽然觉得有些牙龈疼肿。
    这可不是幻觉,是真的。
    傍晚的时候,闻人笑睡了一个觉醒来,发现树脚下满是西瓜籽和翠绿带红的瓜皮,但是不见了楹儿和绿豆。
    闻人笑从凉椅上坐起来,看了一眼地上水滋滋的瓜皮,强忍着把它捡起来舔一遍的冲动,手捂着侧脸,眼神迷离地看向远方,忧郁地叹了一口老气。
    上火,牙疼。
    还特么憋屈。
    宫里繁花锦簇,蝶舞生香。
    谢郁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闻人笑的地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闻人笑正坐在树下躺椅上,叹气。
    彼时谢郁站在一棵合欢树下,那碧绿的树叶将他修长的身影修饰得过分好看。他身着黑衣,身长玉立。头顶的绿叶在微风中缓缓地晃动,阳光从晃动的树叶缝隙间落在了他的脸上、身上,衬得那皮肤越发白皙,袭肩的墨发更加的漆黑。
    他听到闻人笑叹气,不知不觉间就皱上了眉。
    他突然觉得,这样两相僵持着,再也一点趣都没有。可是想着如自己所说,几天后就要把她送出宫去,他又觉得说不出来的烦躁。
    闻人笑捂着脸一抽一抽的,牙龈疼得厉害,恐怕不吃西瓜降不下来火。
    妈的太子,这也不准吃,那也不准吃,那还让她待在这里做什么?
    心情直接影响了肝火。闻人笑肝火太旺,然后忽然间,觉得自己鼻槽一热。温热的液体从鼻槽里流了出来。
    闻人笑心里一咯噔,抬手去摸了摸,放到眼前一看,不会吧,手指鲜红,这是流鼻血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下面的血才流完,上面的血又来了。”闻人笑自言自语地,连忙仰头,想把鼻血又倒回去。
    可是一流出来哪儿能止,顺着她的下巴就滴落在了衣襟上。那嫣红的颜色,看在谢郁眼里,分外的醒目。
    他几乎什么都没想,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闻人笑还来不及在凉椅上继续躺下,忽然身边便是一道凉风袭来。闻人笑捏着鼻子往上看,见谢郁不辨喜怒地像鬼神一样地突然出现,还吓了吓,他逆着光,面色略显得深邃。
    闻人笑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你这不声不响地就出现,想吓死我啊?”不等谢郁回答,她又道,“今儿个我没空陪你玩,你往边上站行不行?”
    谢郁道:“你流鼻血了。”
    闻人笑翻了翻白眼,道:“我知道我流鼻血了,还要你来提醒我吗?哎哟卧槽,我发现被你突然一吓,我浑身血脉逆流,全部涌到鼻子这里来了。”
    谢郁冷冷地看了不远处的宫女一眼,宫女太困,正抵着柱子打瞌睡,被谢郁一声爆吼:“还不去找太医来!”
    宫女惺忪地睁开眼,见状大惊,连忙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太医。谢郁又及时提醒她一句:“让云凡太医来或者白芷大夫来!”
    随后谢郁在闻人笑身边蹲下,她的鼻血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一手扶着闻人笑的后颈,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道:“尽量仰头,等太医来。”
    闻人笑仰着头,不用掀眼皮子就能看见谢郁。他双瞳幽暗如点睛之墨,又浓又深,身上带着一股清凉的气息,离闻人笑这般近。
    他的手指温凉,而又润泽,碰到她的皮肤时有股淡淡的凉意,可是凉过之后,闻人笑只觉得触碰到的地方越来越热。她可以清晰地看清楚谢郁皱着眉,对她一脸关心的样子。
    是关心么?
    不会是她看花了眼吧?
    她不认为自己对谢郁做过什么善解人意的事情,可以使他毫无保留地流露出对自己的关心。尽管上几次嘴上说说而已,却不见他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很严肃,又很焦灼。
    闻人笑发现,一直以来,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讨厌谢郁,顶多算得上是冤家路窄。欺负他其实也挺有趣的。
    因为天气实在太热,闻人笑穿得薄,谢郁也同样穿得薄。黑色的衣襟交叠着贴在他的皮肤上,里面一件薄薄的里衣给他的衣襟滚了一层暗红色的边,看起来优雅,又不失礼。
    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这么关心自己,闻人笑忽然间觉得更上火了。
    本来已经不流了的鼻血又溢了出来,重新滴在她的衣襟上。谢郁就有些气急败坏,再把闻人笑的头往后仰了两分,道:“眼睛乱看什么,好好仰着。”
    闻人笑:“妈个鸡蛋,脖子快要断掉了。”
    等了好一阵子,谢郁脸上明显的不耐,终于等到跑去叫太医的那个宫女回来了,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但是她身后却没有跟着云凡或者是白芷任何一名大夫来。
    谢郁当时眼神就有些像要吃人似的,低低沉沉地问:“让你叫的太医呢?”
    那宫女约摸也是一个直肠子,当即哆嗦了一下,噗通跪地道:“殿……云、云太医和白芷大夫都、都不在太医院里,奴婢找遍了整个太医院都没能找到他们……”说着就开始往地上磕头,“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闻人笑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晕眩。这丫头,脑筋也忒直了。没有云凡和白芷,她也完全可以带别的太医来的嘛。
    谢郁的语气冷得快要冻人了,道:“所以让你去叫太医,你一个都没叫来?”
    宫女哆嗦成一团。
    闻人笑适时地拉了拉谢郁的袖摆,他的衣裳触感很柔滑,像冰丝一般。她道:“算了,是你让人家去找云凡和白芷的嘛,她脑筋转不过弯来也怪不着她。艾玛,我突然觉得好晕啊……喂,喂!”
    闻人笑万万没料到,她话音儿一落,忽然谢郁就倾身过来,将她一把拦腰抱起,往别苑外面走去。
    他抱着她看起来很轻巧,走路也走得很快,脸上的表情微微绷着,轮廓分明,细长的眼梢淡眯着,十分英俊。
    “你干嘛?”闻人笑好像鼻血流得太多了,她没有办法,连忙一把抓起谢郁的衣裳就往自己的鼻孔里塞,试图堵住鼻孔,说话也抽着气,“你要抱我上哪儿去?”
    “还能上哪儿去,找太医。”谢郁双眼目视前方,连低头看她一眼的功夫都没有,“让你不要抬头你不听话是不是?给我好好仰着!”
    “哦。”闻人笑老老实实地枕在他的臂弯里,极力地仰着下巴,从下方看着他的脸。她继而又有些憋屈,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不过好像除了听他的话以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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